766、必須的堅強
聶星旭不適時宜的“啊”了一聲，一下便從地板上坐了起來，雙眼空洞無神的大大睜著，卻好像絲毫看不到前方有什麼一般，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滴答滴答的往下落；這樣大的一聲同樣驚到了在窗邊的玉蓁蓁和冥赤，兩人自然的分開，後玉蓁蓁匆匆走到聶星旭一旁，伸手在聶星旭眼前晃了晃，擔(dān)心道，“聶公子，可是做了噩夢？”
直到玉蓁蓁的手在自己眼前晃了幾下，聶星旭纔回過神來，也纔想起如今的處境；他微微嘆了口氣，搖頭道，“如果從前我便有這一身修爲(wèi)的話，村子和娘就不會……”
原來聶星旭是夢到了從前的事情；那血淋淋的一幕幕，玉蓁蓁也曾在幫助聶星旭打敗第二人格的時候看到過，念起之前的種種，玉蓁蓁輕輕拍了拍聶星旭的肩膀，搖頭道，“聶公子，都過去了，不要再想了。”
“有些事情想記得卻記不住，有些事情想忘記卻偏偏總是回憶起來，”聶星旭重重嘆了口氣，擡起頭望向虛空，眼神中是無限的落寞，“每每殺掉一個敵人，看到那血腥的場面，在下都會回憶起之前在村子裡的事情，根本無法忘記。”
直到聶星旭說了這些，玉蓁蓁纔想起，聶星旭的性子本不是如此嗜殺的；他本是個有些怯懦和膽小的人，如今卻因爲(wèi)土靈的身份而不得不做這些事情，現(xiàn)在想來，的確對他是有些不公平了。
“在下還記得那次幫我消除第二人格，玉姑娘，葉姑娘和雲(yún)姑娘都幫了在下不少，”聶星旭忽的又開了口，這次，語氣中倒是有了些堅定，儘管只是少許的一些，可在玉蓁蓁聽來，已經(jīng)足夠明顯了。“所以就算是爲(wèi)了報答三位姑娘的恩情，爲(wèi)了被囚禁在地宮的葉姑娘，在下也該……”聶星旭緊緊的攥起拳頭，這會兒倒是勇敢的與玉蓁蓁對視。認(rèn)真道，“堅強起來，絕不被噩夢打倒。”
這個眼神不禁又讓玉蓁蓁念起在聶星旭的幻境之中，第一次看到他這樣堅定的眼神；那或許是他以懦弱的靈魂第一次的戰(zhàn)鬥，能夠表現(xiàn)那般。對聶星旭這樣溫潤的公子來說，已經(jīng)是上等了。
“旭兒，旭兒……”
這是吳英的聲音！聶星旭整個人愣在原地，這纔想起，他竟然忽略了自己的孃親；想想剛剛救過的那幾個人——包括從前的鄰居，他的小夥伴孫小紅，他心裡還有幾分欣慰，可他竟忘記了自己的娘！
“娘，我在這，我在這！”聶星旭立刻變了方向。向著吳英聲音的所在跑了去；後方的雲(yún)朵和葉靈蕓見了，都有些不知所措，雲(yún)朵自然是氣的又跺腳又咒罵的，說著聶星旭怎麼竟忘了這是幻境，就算他孃親死了，真實的吳英還活著一類，葉靈蕓卻微微蹙了蹙眉頭，後對雲(yún)朵道，“算了，我們跟著他往那個方向走走吧。”
“這次可全是他的錯。爲(wèi)什麼要我去容忍他的錯誤！”雲(yún)朵不服氣。
葉靈蕓倒是有些感同身受道，“你只想想，若是你在幻境之中，聽到娘這樣的呼喊。能坐視不理麼，就可以了。”
雲(yún)朵立即無言以對，氣呼呼的跟在沒得到她回答便走開的葉靈蕓身後。兩人很快離開了樹林的庇護，當(dāng)看到聶星旭時，兩人簡直驚得下巴都要落在地上了。
聶星旭正扶著身上一直滴血的吳英，一步一步向前走著。而後面，越來越接近的是那些手中揮舞著大刀和鋤頭的賊人們，他們歡呼著，大叫著，又嘲笑的看著前面的聶星旭和吳英，就好像是貓看著拼死求生卻又一直在自己掌控之中的老鼠一般。
“快走！”雲(yún)朵二話不說，她與葉靈蕓這個時候如果現(xiàn)身被抓住的話，後果不堪設(shè)想；拉著葉靈蕓躲到了最近的樹坑中後，賊人們已經(jīng)在後方將聶星旭和吳英團團圍住，並且好笑的看著聶星旭手中的青霜劍，哈哈大笑著道，“想不到這樣小的村子，居然有人有這樣的好兵器，來，快孝敬給我大哥，沒準(zhǔn)能放你們兩個一條活路。”
“哼，”聶星旭卻將握著青霜劍的手又緊了緊，咬牙對這羣人道，“你們少得意，我就是拼了命，也不會將青霜劍交給你們！”
“那你就只有死了，你死了的話，那兵器就是我們大哥的了！”賊人們又笑作一團，好像逗弄像聶星旭這樣認(rèn)真的人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一樣。
“抱歉，我也不會死，我不會就這樣認(rèn)命的！”聶星旭勇敢的擡起頭，與這些賊人們狠狠對視。他們一個一個的樣子，都與他腦海中的重合，他們當(dāng)初是如何羞辱自己的，如何逼著自己做那種事情的，他都記得。這一次，不管發(fā)生什麼事，他都一定要爲(wèi)當(dāng)初的自己報仇！
在圍追堵截的這羣賊人的大笑聲中，聶星旭攙著吳英的手緊了緊，後湊到她耳邊，如同當(dāng)初吳英臨死前對他講的話那般輕柔，“娘，您且稍等，這一次，孩兒一定能保護好您！不止是您，還有孩兒絕對不能辜負(fù)的人！”
吳英那句“娘不願意拖累你，旭兒你快跑吧”甚至還沒說出口，聶星旭已經(jīng)鬆開了一直攙著吳英的手臂，再度手持青霜劍，口中大聲吼著向前砍去。前面的賊人還有些呆愣，笑容僵在臉上，約莫是沒想到聶星旭居然會誓死反抗，這和之前的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村民們實在大不相同；不過這愣神勁兒也只是一小會兒而已，以少敵多，以一敵十，這無異於是自殺的行爲(wèi)。
“那傢伙腦子是不是壞掉了！倒是往我們這個方向引啊！這個距離太遠(yuǎn)，根本不在射程之內(nèi)！笨笨笨笨，笨死了！”雲(yún)朵又兀自氣的跳腳，卻發(fā)現(xiàn)一旁本該和她同樣情緒的葉靈蕓卻大不如常的一直沉默著，不知在想什麼；雲(yún)朵也是急了，便推了葉靈蕓一把，蹙眉道，“怎麼辦，你倒是說句話啊，平時見你伶牙俐齒的。不知道語氣上多麼佔先機，到了關(guān)鍵時候，你怎麼反倒啞巴了？要是那個笨傢伙死了的話，事情可就不好控制了！”
葉靈蕓被雲(yún)朵這麼一推。險些暴露，驚的雲(yún)朵又拉了一把，生生將她拉回了樹坑中。葉靈蕓略作思忖的工夫，聶星旭已經(jīng)被賊人們擒住，不過他也的確以一己之力打倒了兩名賊人。青霜劍上血跡斑斑。不過此時，青霜劍已經(jīng)在賊人首領(lǐng)手中，但見首領(lǐng)嘶嘶的笑著，伸出長長的舌頭舔舐著青霜劍上的血液，身子顫抖著，不知在激動什麼道，“哈哈哈，真沒想到這血液竟是如此香甜，比肉不知要好出多少倍。現(xiàn)在就給這個毛頭小子放放血，老子還要嚐嚐他的血是個什麼滋味！”
“不能等了！”葉靈蕓只說了這四個字之後。就拉好弓箭，一個箭步衝了出去；雲(yún)朵甚至沒來得及拉住她的衣角，就那麼眼睜睜的看著葉靈蕓猴子一樣的竄了出去。葉靈蕓雖然靈氣盡失，但是這些年的訓(xùn)練，五感還是要強於那些普通的只會砍人吃人喝人血的賊人的，所以射程距離差不多的工夫，那些賊人還沒發(fā)現(xiàn)這面的動靜，她已經(jīng)三箭射出，而當(dāng)初那些牛皮當(dāng)真不是吹的，這三箭正中抓著聶星旭的三個人胸口。三人甚至沒來得及發(fā)出一聲痛呼，就已經(jīng)直直倒地，箭尖透過胸口，插入混著血水的潮溼地面。
聶星旭訝異的張大口。看著葉靈蕓再度將弓箭搭好，擺好架勢，只不過卻暴露了自己。他大喊著“葉姑娘，別管我，快跑”的時候，餘下的幾個賊人已經(jīng)在首領(lǐng)的大吼聲中對著葉靈蕓衝了過去；葉靈蕓的弓屬於中型弓。最多隻能搭三支箭，而來者卻有五人，皆揮舞閃著寒光的大刀。葉靈蕓來不及退回，來不及逃開，唯有強行搭上五支箭，一次性的射了出去；只不過不出所料的，五支箭並沒有完全命中，而且糟糕的是，由於一次性負(fù)荷太大，唯有兩支箭射中了賊人，倒下兩個之後，其餘三個依舊氣勢洶洶的往上衝。
再度搭上弓箭的時候，三個賊人已經(jīng)到了眼前；葉靈蕓死死咬著牙，眼見著那寒光從上及下，她死死咬著牙閉著眼睛，高高舉起了弓，只不過她心裡卻清楚，竹製的弓又如何擋得住寒鐵所鑄的劍。但聽“噗噗噗”三聲，之後便有熱烈的血滴噴在臉上的感覺。葉靈蕓滿心訝異的睜開眼，見三個舉刀的惡賊如今已經(jīng)紛紛倒下，而他們的胸口上，皆直直的插著箭。
“我早晚被你們兩個拖累死。”雲(yún)朵不情不願的聲音打身後傳來，葉靈蕓回過頭，對著雲(yún)朵感激的頷首。這雖不是第一次對雲(yún)朵有這樣的感激之情，但救人於危難，雲(yún)朵這不計前嫌的個性，倒是博得了葉靈蕓幾分好感。
首領(lǐng)見又出現(xiàn)了一個姑娘，而且還是異常的瞳色——雲(yún)朵因爲(wèi)是遠(yuǎn)古雷氏雷賀的後裔，所以瞳孔是絳紫色的——在月關(guān)的照耀下，好像要將人吸入一般。那賊人竟好像忘記如今處境，就那麼呆呆的盯著雲(yún)朵看；聶星旭見狀，抓緊時間一把打賊人手中奪過青霜劍，在他反應(yīng)過來之前，毫不猶豫的一把捅入了他的心臟處。
“噗嗤”。那刀子貫穿人體的身影，隱晦而低沉；聶星旭擡起頭，看著賊人首領(lǐng)滿面的不可置信，他抽出青霜劍，冷冷的一推首領(lǐng)的身體，首領(lǐng)便再站不住，直直的向後倒去，死前少不了一番掙扎，不過也只是困獸之鬥而已。很快的，他便不再動了；而一旁餘下的三四個賊人，看著首領(lǐng)被這看似軟弱的男子殺死，也竟像瘋了一樣，揮舞著大刀便過了來；聶星旭猶如神助一般，擡起青霜劍，一下便擋住了他們的攻擊，而其後，葉靈蕓與雲(yún)朵趕上，那三四個賊人便在一箭穿心的情況下，七零八落的倒下，很快沒了氣息。
大仇得報，沒錯，大仇終於得報。只可惜，整個村子的人，似乎唯有吳英還活著。聶星旭雙膝跪在吳英面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葉靈蕓和雲(yún)朵在十步開外的地方站著，這個時候，她們過去似乎也不合適——本來她們進入幻境，就是爲(wèi)了助聶星旭成功消滅賊人，不讓第二人格出現(xiàn)，徹底剿滅第二人格的。如今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餘下的，就是聶星旭的心病了。心病還須心藥醫(yī)，而如今，最好的藥，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
“娘。”聶星旭望著渾身傷痕的吳英，眼淚始終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卻沒有流下來。
吳英專注的看著聶星旭，後微微揚起嘴角笑笑，伸手觸碰了下聶星旭的臉，又搖搖頭，道，“你喚我一聲娘，我卻不知道，你是不是我的旭兒了。”
聶星旭點頭，拉著吳英的手道，“娘，孩兒當(dāng)然是您的旭兒了。”
“我的旭兒他啊，天生膽小，”吳英說著，嘆了口氣，回握著聶星旭的手，“像你剛剛那麼勇敢的保護了我，從前我又怎麼敢想象。畢竟旭兒是在我和緬兒、渥兒的庇護下成長的，像那樣揮劍殺人，他又怎麼敢呢？”吳英說著，見聶星旭垂下眼瞼，似乎有些失落，又笑了笑，歪頭道，“不過，我更希望我的旭兒像你一樣，堅強，勇敢，擁有保護自己所愛的人的力量。男子漢，總是需要成長，一輩子在別人的庇佑下，又怎能行呢。”
“娘。”聶星旭擡起頭，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吳英展開手臂，抱了抱聶星旭，笑容中滿是釋然，“旭兒啊，在這條路上，娘也不知道能陪著你多久，以後那麼長的路，若娘不在了，你也要好好走下去，記得，只要活著就有希望，知道嗎？”
“娘，沒關(guān)係，我們不會再分開了。”聶星旭回抱著吳英，同樣帶著釋然的口氣，“我長大了，能夠保護所愛之人，娘，旭兒已經(jīng)不是過去那個懦弱的自己了。旭兒必須要和這段過去告別了。”
語畢，聶星旭鬆開了緊抱著吳英的手，在吳英有些訝異的眼神中，走到葉靈蕓身邊，將青霜劍上的血跡擦了又擦，才遞還給葉靈蕓，又拱手道，“多謝葉姑娘和小小主的幫忙，在下如今已經(jīng)可以誠摯的面對這段過去，不會再逃避自己肩膀上的職責(zé)了！”
“聶公子，當(dāng)初你說出那個決定的時候，我便相信你，你一定可以戰(zhàn)勝自己。”玉蓁蓁微微笑了笑，算是對聶星旭的鼓勵。
“因爲(wèi)……我並非爲(wèi)自己而活。”聶星旭在玉蓁蓁的注視下起了身，深深的吸了口氣，調(diào)整好呼吸之後，方纔繼續(xù)道，“我已經(jīng)做好了面對一切最壞情況的準(zhǔn)備，並且時刻準(zhǔn)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