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的外表看起來很古拙, 內里卻裝飾得很奢華。每次走進房間,陸清都有一種走進了國家博物館的感覺,特別是當他看到那幾個被上官云派來服侍自己的侍童丫鬟的時候, 那種時空顛倒的感覺尤其強烈。對于一個曾經的小市民陸清童鞋來說, 他現在的房間根本就不是用來住的, 而是用來觀賞的——雖然他對古董其實并沒有什么研究。
侍童甲接過他背上的藥箱, 丫鬟乙遞過溫熱的毛巾, 等到一切都收拾好之后,已經是月上中天了。示意所有服侍他的仆人都出去之后,陸清點燃了一盞燭燈, 安靜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摩挲著一塊潔白的玉佩, 怔怔地想著這些日子以來遇到的事情。
當初在梅莊的時候, 陸清被那神秘的白衣男子所救。左冷禪也咬牙跟了出來, 可惜的是陸清隨后就被那神秘人點了睡穴,所以沒有聽到神秘人與左冷禪的對話。
等他再次醒來, 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許久不見的上官云。褪去了青澀的外衣,上官云的眉眼間都透出一種難以用筆墨描繪的凌厲,看到這樣的上官云,陸清既高興又難過,同時心里也隱隱的有點內疚。他知道上官對自己的感情, 更知道自己其實根本無法回應對方的感情。所以這些年來, 潛意識里就不愿意面對上官云。
與陸清不同的是, 再次見到陸清, 上官云卻表現得非常開心。雖然陸清的頭發與眼睛的顏色異于常人, 不過光是一想到陸清還活著,上官云就由衷地感激上天。可惜的是他這快樂的心情并沒有持續多久, 因為他發現陸清其實已經身中劇毒,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莫過于明明已經看到了希望,但是瞬間這這希望就變成了絕望!
“在想什么?”上官云突如其來的聲音驚醒了沉思中的陸清。抬頭看了眼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邊的上官云,陸清笑了笑:“沒什么。”也不知道為什么,他邊說邊下意識的就把玉佩給藏在了寬大的袖子里。上官云見狀,臉色微變,只因為他認出來那玉佩正是當初東方不敗拿給余神醫做信物的那枚。
“這么晚了,還不休息?”陸清起身給上官云沏了杯熱茶,有點漫不經心地問道:“跟錦歸聊什么了?”錦歸全名朱錦歸,就是上官云的桃花眼徒弟,陸清現在的病人。
喝了口茶,上官云放下杯子,不答反問:“錦歸腿上的毒究竟什么時候才能全好?”陸清沉吟了下,嘆了口氣:“我雖然已經替他拔出了余毒,今后他也不必再忍受毒發的痛苦。但是由于他中毒太久,我也不能保證讓他的腿恢復如常?!?
苦笑了一下,上官云道:“不管怎樣,還是要謝謝你。”陸清搖了搖頭:“醫者父母心,更別說他還是你的徒兒了?!甭牭疥懬宓脑?,上官云忍不住微笑起來,見到他的笑容,陸清也笑了。兩人相對而笑,笑過之后,卻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一時之間房間里面就顯得特別安靜。
轉頭看了眼窗外的夜空,陸清斟酌了半天方道:“陶溪,等到錦歸的腿好了,我打算離開這里。”上官云聞言,急道:“你要去哪里?”陸清嘆了口氣:“不知道,也許會回桃蹊村看看。”
上官云起身走到陸清身旁:“你是要回黑木崖吧!”聽到“黑木崖”三個字,陸清藏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捏緊了那塊玉:“也許吧?!彼穆曇袈统料氯ィ骸耙苍S我還可以再看到他一眼?!?
“他?”上官云臉色鐵青:“為什么?明明最先遇到你的人是我!”上官云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抓住陸清的肩:“陸清,為什么直到現在,你的心里依然想著東方不?。。 ?
“陶溪。”掰開對方的手,陸清道:“你冷靜點?!鄙瞎僭评湫Φ溃骸袄潇o?”他欺前一步,狠狠地盯著陸清,幾乎是鼻尖相碰:“我怎么冷靜?”面對突然發飆的上官云,陸清有點不知所措,在他的印象中,上官云一直都表現得很溫和,就像是一個乖巧的弟弟。
“陸清,跟我在一起!”就在陸清愣住的時候,上官云突然冒出一句:“你知道的,我喜歡你,不對,是我愛你!”看著男子期冀的眼神,陸清卻搖了搖頭:“對不起!”
“別跟我說什么對不起?!鄙瞎僭频挠沂窒蚝笠环餍?,再次上前欺身一步,幾乎是與陸清鼻尖相對,陸清忙后退一步,上官云卻又不屈不饒地跟上前:“我不想聽你說什么對不起,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比缓?,不等陸清反應過來,他捧起陸清的頭,稍稍遲疑了一下,接著就堅定地吻上了陸清的唇!
陸清睜大眼,幾乎是不敢置信,直到對方的舌頭想要伸進他嘴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被上官云強吻了!!
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陸清終于推開了上官云?!瓣懬澹摇鄙瞎僭瓶粗懬澹胝f什么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
“出去?!标懬宓穆曇麸@得異常低沉,聽不出任何情緒:“現在,馬上,給我出去?!鄙瞎僭埔Я艘а溃骸瓣懬?,我愛你!”說完不等陸清再次開口,轉身離去了。走到門口,他還是忍不住回過頭,看了眼陸清,但是對方的臉隱在燭光的陰影中看不清楚。
等到上官云離開,陸清上前關上房門,狠狠地擦了擦嘴,再倒了杯茶漱口,吹滅了燭火,躺在了床上,手里緊緊攥著那枚白色的玉佩。月光透過窗戶,灑了一地的清輝。
第二天一早,一打開房門,陸清就看見上官云正蜷縮在他房間的墻角里。頭上全是露水,眼睛下面是兩個黑黑的眼圈,很明顯他整夜都守在陸清房外。
“陸清,是我不好?!币姷疥懬澹瞎僭泼φ酒鹕?,對陸清道:“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笨匆娚瞎僭瓶蓱z巴巴的眼神,就像是一條害怕被拋棄的小狗。陸清嘆了口氣:“你這又是何苦?”他抬頭凝視著遠方的青山,像是自語一般:“明明知道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為何還要堅持?”
上官云嘴唇蠕動,正想要說什么,卻突然見到一個青衣小婢,正向這個方向沖來。見到陸清正站在門外,小婢大喜,遠遠地就沖陸清道:“不好了,小王爺的毒又發作了!”聽到這話,陸清也顧不得和上官云說話,忙轉身拿起藥箱。上官云臉色大變,一把抓起陸清,運起輕功,奔向小王爺朱錦歸的住處。
朱錦歸身著白色里衣,臥在床上。面色蠟黃,雙眼無神卻倔強地望著門外,緊緊咬著唇,不肯發出半絲□□。滿屋的丫鬟侍童都被攆了出去,只有朱錦繡焦急地站在床邊,急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直到上官云攜著陸清進門,朱錦繡忙飛奔過去,語無倫次地對陸清道:“你可來了,快來看看,哥哥的腿……”陸清上前,掀起朱錦歸的被子與褲子,看到露出的那截紅腫變形的腿,陸清忍不住倒吸口氣,當下更是不敢耽擱,拿起銀針,替他扎了起來。
上官云不敢打擾陸清施針,只在一旁打著下手。朱錦繡拿起帕子,一邊替哥哥擦汗,一邊看著陸清施針。與他們的焦急相比,朱錦歸的嘴角卻掛了絲淺淺的笑意,似乎正在遭受折磨的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事實上,自從看到上官云,小朱童鞋無神的雙眼就像是一盞被驀然點亮的燭光,忍不住微笑了起來。只不過在場的其他三人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經過針灸之后,朱錦歸看起來好多了。陸清摸了摸他的額頭,長舒了一口氣:“還好?!敝戾\繡紅著雙眼,不解地對陸清道:“‘醫仙’大人,你不是說我哥哥的腿已經沒有大礙了嗎?怎么會突然再次毒發呢?”
“我也不知道。”陸清搖了搖頭:“按理說,不應該是這樣的?!彼欀?,思索良久卻想不到原因,只好先把這個疑問放下。
“針灸雖然減輕了他的病癥,不過那只是治標。”安撫了焦急的朱錦繡,陸清道:“若想治本還是需要湯藥。”陸清邊收拾起銀針,邊對上官云道:“陶溪,你在這里看著,我和小郡主先去抓藥?!鄙瞎僭泣c了點頭。
“師父。”見到妹妹與陸清都離開了,朱錦歸對上官云笑了笑:“師父,你不用擔心,我沒什么事的?!庇捎趧倓偠景l,朱錦歸的笑容顯得特別的憔悴。看到這樣的他,上官云卻冷笑一聲:“他們都離開了,現在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錦歸明顯的一愣,也不笑了,桃花眼微瞇:“師父是什么意思,徒兒不懂?!鄙瞎僭茀s不看他,只是凝視著門外那株開得正艷的美人蕉:“我昨晚問過陸清,他說他雖然不能完全治愈你,不過卻能保證你的毒不再復發?!?
“師父,你的意思是?”朱錦歸望著上官云的側臉,憔悴的臉上是一片木然。上官云還是沒有回頭,只是那聲音更加冷厲:“說,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回答他的是一陣長久的沉默?!皼]錯。”就在上官云以為朱錦歸不會出聲的時候,白衣男子道:“這毒是我自己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