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道的安靜有些過分，楊安雙脣微抿，握住手機的指尖在止不住地輕輕顫抖。

如此的氣氛太像八年前那個下暴雨的夏夜，有些讓人的血液都難以順暢流動。

隔了八年，楊安還是能清楚地記起那個夜晚。太清晰，以至於現在想起心都有些抽抽的疼。

“小安，我們聊聊。”他的一貫作風，言簡意賅，明明就是給人感覺很清冷，偏偏聲音和眼神卻是溫暖的。

“別這麼叫我，”楊安心中莫名躥生些怒火，當年去復讀前的踐行夜的承諾和最後在中大校道的雨夜分手，一瞬間都在腦中重現，“阿辰還在裡面，而且我們已經談清楚了。”

我想說的，大概在八年前就已經說了。

過道的那頭走過來一位服務員，臉上儘管很禮貌地微笑著，眼神卻還是流露著詫異。

他們都看到了，卻都沒有在意。

“小……”魏常青正要開口，楊安的手機卻振動了起來，他停了下來，沒有再說下去。

楊安看了眼來電提示，鬆了一口氣，接了電話：“阿辰。”

“沒事吧？”

“沒事，就是有點不舒服，回去躺躺就好。”

“你在哪？”

“在過道這，靠近電梯那裡。”

掛斷電話，楊安就像有了些力量，直視著眼前這比當年更有風骨的男人，平靜道：“我差不多得回去了，後會有期吧。”

魏常青聽明白了她話裡的意思，她今天走了，就是想要後會無期。處處躲避，處處小心。

“你哪裡不舒服？”他沒有抓住剛剛的話來談，卻問起了她的身體狀況，“家裡那張牀醫不好病的。”

別像以前一樣，一不舒服就往牀上躺，想著它自己會好。

看來楊安其實沒怎麼變，一切都是堅強的僞裝。

“我送你回去。”魏常青淡淡道，步子已經邁開，並沒有等她回覆的意思。

木門從裡被推開，蘇辰從裡面出來了，笑道：“常青也在這？”

魏常青輕笑：“準備去抽菸，卻看見小安在這，聽小安說不舒服，想著要麼送小安回去，正好我醫院還有點事。”

其實一切的巧合，都是他的人爲創造。他太瞭解楊安，有些誤會的真相他不親口告訴她，她也許一輩子都會困在那裡出不來。

其實屋裡的人有不少都喜歡管她叫“弟妹”或者“嫂子”來打趣，他卻選擇了這麼個穩妥的稱呼，楊安聽在心裡，心猛地一顫，用理智告訴自己一切都回不去，用不著自作多情。

“這樣啊……”蘇辰想了想，魏長青說的也確實有道理，轉而看向了楊安，詢問她的意見。

“沒事我自己回去就可以，真的，”楊安有些疲憊地笑笑，晃了晃手裡的手機和錢包，“那麼大人了，還能走丟不成？”

“那總得一起下去。”魏長青笑著，和蘇辰告別。

楊安沒有再拒絕，從心底裡來說她還是害怕讓蘇辰知道他們的過去。

電梯有鏡子，她進了電梯就一直看著鏡子裡自己的鞋子。

靠近腳踝那裡的皮膚有些生疼並且紅著，這雙高跟鞋是新買的，還有些刮腳，出門的時候忘了帶止血貼，楊安已經考慮好待會在上出租車前要去附近的便利店買止血貼了。

她這幾年都穿高跟鞋，原因其實單純得不能更單純……楊安有些心虛地看了他的鞋子一眼。

“高跟鞋是真的不好，”魏長青的語調有些透著無奈，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腳踝處，“有些事情即便是年輕的時候也應該看清楚。”

她一時語塞，沒有應答。

當年在一起的時候，他就曾經告訴她不要爲了漂亮去穿高跟鞋，並且他也不喜歡高跟鞋。

而她在他出國以後就買了一鞋櫃的高跟鞋，一雙雙的輪著穿，即使內心深處還是覺得平底鞋好，但就是和自己過不去。

一過不去就是八年，高跟鞋像是成了生活的一部分，連蘇辰都不知道曾經的她穿著高跟鞋就不會走路。

她清淺地笑著，在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刻沒有半分停留地走出了電梯：“魏先生，有緣再見吧。”

楊安大概覺得他們此生的緣分早就已經用光了，所以說出這樣的告別。

魏長青腳下一頓，望著她往外大步走的步子有些無奈。

夏天的夜晚，風帶著微微的熱氣。

楊安快步走出一段路以後終於放慢了腳步，腰桿突然就鬆懈了下來，整個人很疲憊。

卸下了剛纔的僞裝，她才後知後覺自己心裡的難過。

她踩著路燈透著寬厚樹葉間的縫隙，很想分析剛纔的一切，卻發現自己現在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腦子去分析事情。

車水馬龍的城市，她突然覺得自己和城市有點相容不了。

魏常青終於回來了，在她覺得自己可以放下一切開始甜蜜生活的時候回來了。

楊安有些不自在地冷笑著，這種笑本不屬於她，她卻很想這麼做。

她朝著自己家的方向走，走了好久好久，一路上人越來越少，附近高樓上的燈也是滅了一盞又一盞。

“到家了麼？如果還難受就打電話給我。”蘇辰的短信發過來，她才知道已經那麼晚了。

“到了，不難受了，謝謝，你早點睡。”她編寫了一條幾乎都是謊言的短信。

還沒到家呢，還有幾分鐘路吧，只是如果告訴你，你一定會問我爲什麼要走那麼遠回去。

還難受呢，只是說了以後也沒用，我的難受誰也解不開。

深夜裡的人都會有些傷感，她步伐不穩地進了大堂。

不遠處的露天停車場，那輛車燈還亮著的車，駕駛室坐著一直跟著她的魏常青。

他望著楊安的身影消失在了大堂的門後，低頭看見就放在車上備用的止血貼，心情有些複雜。

他下了車，把車鎖好，大步走向了大堂。

大堂的門口是保安室，這裡的安保工作做得很好，那麼晚了保安還是站的筆挺值夜班。

他走過去，把止血貼交給了保安：“你好，麻煩幫我交給剛纔那個姑娘。”

保安也沒有太詫異，想了想剛剛進去的姑娘是哪個房的，答應了。

“謝謝。”他道謝，很快便離開。

今天傍晚的時候，楊安的那雙高跟鞋和腳踝上的傷口讓他心裡莫名難受。他大概猜到了楊安這麼做的原因，只覺得自己的愧疚感更深，突然間就有衝動想回到當年，重新選擇，堅持著自己，哪怕不在一起也在附近保護著楊安。

他知道她家可能也會有止血貼，但是還是想彌補這些年虧欠的本應該全給她的好。

但他不會讓蘇辰知道他們的過去和他如今的想法，一切都在於楊安的選擇。

不管楊安如何選擇，他都會替她保護好每一個選擇後的幸福。他離開了她的世界，他卻不願意摧毀她的新世界，在他還沒有再次擁抱她以前。

這次回國，他不願意再錯過。

當年的遺憾，如果能彌補回來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