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次巡視,還有多久才能轉(zhuǎn)回京?”武敏之指指他手邊堆滿的卷宗問道。
“還有半個月吧,巡視完鄧州便回去,我們不回京,直接去東都。這手邊的正是我這次的心得,出來看了許多,便把朝廷政策與民有害有利的記下來拿回去做參考。上次已經(jīng)送了一批田賦方面的給父親,這次主要是針對官員品性政績能力方面的。上次送去的母親說他老人家看了很高興,於是我打算再多寫些,拿回去做新年禮物。”
“哦,原來如此,那你寫吧,我先出去了。”武敏之點點頭,收了藥碗準(zhǔn)備要回去。
“等等,我還差點忘了事。前幾天母親派人送回信的時候,還讓人捎了一件狐裘來,說是你離京的早,估計沒有帶冬衣,讓我遇到你的時候交給你。你看我都忙糊塗了,一直沒你送去,你今天來的正好,順道穿回去。”說著就喊了外面伺候的人囑咐幾句,沒多時就看著外面的人捧著一件黑色的狐裘進(jìn)來。
武敏之摸著那件狐裘,點了點頭“一色的純黑,真是好皮毛,多謝姨媽費心了,我離京的早沒有帶冬衣,沒想到她連這都記得了。”
”恩,你這下知道她還是念著你的吧,所以你回京千萬不要再去尋芳惹草的給她難堪了。李賢瞧著案子笑著勸道。
“誰對我好我自然明白。”武敏之點點頭端著藥碗出去了。不遠(yuǎn),隱隱的看到有一個小人兒在門前跳來跳去,走進(jìn)了一看果然是張易之。
“你在門口跟猴子般的跳來跳去做什麼,也不嫌凍。”武敏之抱起了他回了屋子,一摸果然手臉都凍的冰涼。
小孩子任他把手呵在掌心裡暖著,笑咪咪的解釋道“公子你去了這麼久都不回來,我擔(dān)心麼。你又說不許去那裡找你,我只有在門口等著你。等久了有些冷,所以我就跑跑跳跳的,這樣就不冷了,可以多等會
“小鬼頭!”武敏之笑著颳了一下他凍的通紅的鼻頭,捏捏他地身上,才覺得自己給孩子穿的衣服的確有些薄了。心裡不免有些自責(zé),嘆氣道“是我疏忽了,都忘了天冷要給你重新買幾件冬衣。男人照顧孩子果然沒有女人來的細(xì)心,五郎,你後不後悔我?guī)阕摺!?
“不後悔。跟著公子一起好玩兒多了,沒有人打我罵我,不會被人欺負(fù),走過好多的地方。看到好多風(fēng)景,認(rèn)識好多不同的人,五郎從來沒有後悔過。”張易之趴在他懷裡撒嬌地說道“公子你爲(wèi)什麼這麼問我,你是不是不要五郎了,想把我丟回那個家裡?”
“不會的,我只是問問。”武敏之安撫道。
“公子不用再問了,不管多少遍。五郎的答案都是一樣,我永遠(yuǎn)都不後悔。”小孩兒的眼裡閃動著堅定的光芒。
“你一個小孩子,知道什麼永遠(yuǎn)。”武敏之取笑道。
“我怎麼不知道,永遠(yuǎn)就是一輩子,一直到死。”張易之不服氣的辯解道,描述著自己的雄心壯志“我會把你當(dāng)父親一樣,尊敬你,愛戴你。等我長大了我就可以賺錢養(yǎng)你,給你買吃的,買衣服。像你現(xiàn)在照顧我一樣地照顧你。等你老的走不動的時候,我還能揹著你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的去看風(fēng)景,就像現(xiàn)在你帶著我一樣。”
還是第一次有人對自己說這種話,雖然是個孩子。武敏之被感動了,許諾道“好孩子。好,我答應(yīng)你,只要我活著,不管我到哪裡去,我都回帶著你。”
“那公子你還有沒有其他的孩子?你說要帶我回你的家,那他們會不會不喜歡我。不讓你來見我,就像六郎一樣,我的什麼東西都想搶去。”張易之聽著他地話,先是一喜,而後又煩惱了起來。小臉皺成一團(tuán)。擔(dān)心的趴在他身上問道,像只怕被主人拋棄的小狗般可憐兮兮。“我沒有孩子。現(xiàn)在沒有。以後,可能也沒有吧。”張易之回答道,摸著孩子柔軟的頭髮,一時神思有些恍惚,想起那個還未出世的嬰孩,是否也同眼前的小人兒一般聰明伶俐,活潑可愛。只是可惜,想象永遠(yuǎn)只是想象,那個孩子的存在本來就是一個錯誤,他本來就不該存在,自然也永遠(yuǎn)不可能出生長大了。
“那就好,那你就是我一個人的了。”得到肯定答案的小孩滿足的抱著他,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小孩子永遠(yuǎn)不懂大人地傷悲,只是自己一個人沉浸在可以獨佔寵愛的幸福中,完全沒有理解那句話背後所包含的深深沉痛。
等張易之高興完了,才注意到武敏之身上穿的裘衣,好奇的摸著漂亮的毛毛問道“公子,我記得你出去的時候穿的不是這件衣服,怎麼在那間房子裡坐了一會兒就變了樣子。”
“有人怕我凍著,特地送來給我禦寒的。”武敏之扯著嘴角笑了笑。
“那公子怎麼看起來不是很高興的樣子?你不是說被人惦念關(guān)心是一件很幸福地事,可是看起來你好像很不高興。”張易之湊近他不明白的問道。
武敏之想了想,把小孩抱在膝上面對自己說道“五郎,我們要學(xué)會分辨什麼人對你纔是真正的關(guān)心。就像這件事,表面上看起來是皇后關(guān)心我,派賢送來了冬衣,可實際上,哼”武敏之冷笑著說道“那個女人不過是借賢的手來警告我。我離京是秘密出走,一路上潛蹤藏跡,爲(wèi)的就是不想讓她掌握我地行蹤。可是跟賢偶遇不過數(shù)十天,賢還沒稟告已獲我地行蹤,她的懿旨就先一步到達(dá)。她暗示我:我地行爲(wèi)從來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知道我什麼時候出京,知道我將要到哪裡去,知道我?guī)Я硕嗌贃|西,知道我需要什麼。她在借贈袍子警告我,我的一切都是她給的,只要她高興。她給以將我捧到天上,也可以奪取我的一切。五郎,你說這種“關(guān)心”,我能開心地起來?”
“既然不喜歡,爲(wèi)什麼還要穿在身上?”張易之只聽明白了這麼句話,拖著腦袋問道。心裡想著大人們實在是太奇怪了,總喜歡把簡單的事情搞的那麼複雜。
“哈哈,果然是小孩子的話。她都沒有撕破皮,我又怎麼可能捅破窗戶紙。她只是想警告我一下,我不接受的話大家面子上不好過,接受了,也就那麼一回事,我忍了這麼多年。還會忍不得這半會。”武敏之抱著他笑著說道,“好了,我們不說這事了,你還沒有吃東西吧,我?guī)愠燥埲ィ酝觑埼覀兩辖仲I新衣服去。”哦,好啊好啊。買新衣服去。”小孩兒很容易的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歡呼著出門而去。
“你說,他們選擇進(jìn)城地方式是撞破城門?”薛黎挑挑眉問道,心裡感慨了一遍,果然是沒有想象力的人啊,最後還是選擇這種傷亡最大的方式。想進(jìn)城的話,詐開城門騙開城門,甚至罵開城門都容易的多,爲(wèi)什麼就那麼傻的去硬碰硬呢。
簽字過後的第二天,那人便喜衝衝的召集各個駐地地負(fù)責(zé)人去商量大事。薛黎她們呆的這片兒姓陳的人最多,自然是陳倪作爲(wèi)了代表,只是他膽小,非也拉得了蘇靖壯膽不可。兩人呆了大半夜,回來便帶來了這個重要的信息。
“難道其它人都沒有反對?正面對抗的話,那傷亡可是海了去的。你想想,如果守軍有弓箭,從上面放箭的話,那城門地下簡直就是死地,白搭麼。”薛黎自己擅用弓箭。所以對守城方式最熟悉地便也是射箭了。
蘇靖適宜她小點聲坐下來,然後撥大了些火,把她抱在懷裡低聲說道“誰不知道這個事啊,可是大家也沒有更好的做法了。這城牆又高又厚,連個狗洞都沒有。遍尋不著出路便用了法子。幸好這弓箭是管制物品。數(shù)量也不是很多,只要撐過那陣子就好“撐?說的容易。又沒有盾牌,怎麼個撐過去?”薛黎毫不雅的翻了個白眼,藉以表示自己的不滿。
蘇靖苦著皺了眉頭“辦法總是有的,你說的這個大家也想出了對策,只是我覺得有些陰損罷了。”
“哦,有些陰損?”薛黎一聽來了興趣,追問道,想看看他們怎麼謀劃的。
“他們說讓行動不便的老殘人士先去探路,吸引箭矢,理由是那些人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這個也算是物盡其用。”蘇靖吞吞吐吐的說了做法,然後是連連搖頭“我雖然不贊同,但也不能不承認(rèn)這是目前唯一能想到地對策,大多數(shù)人也同意,所以事情就這麼定下來。”
薛黎抿了嘴不說話,如果這只是一場遊戲,她絕對不會有半點反對,這完全是廢物利用麼。平心而論,老弱人士完全是大家的包袱,不但提供不了半點幫助反而要人照顧,耗費錢糧,救下來搞不好活上年把天就掛了,不像青壯那樣救下來一個可以在未來的幾十年裡都繼續(xù)創(chuàng)造價值,所以說讓他們?nèi)ギ?dāng)活動靶子探路實在是再正確不過的決策。
但是這只是如果,這不是場遊戲,這場災(zāi)難中的每一個人不是一個冷冰冰的數(shù)據(jù),而是一個個活生生會說會笑有血有肉的人。薛黎跟他們相處過,感受過他們的淳樸善良,她無法將這些老人當(dāng)作一件簡單的工具那般去計算價值,去利用,去犧牲,去拋棄。每條人命都是同等珍貴的,是不能以有用沒用來劃分地。
薛黎聽了這個計劃,只覺得悶悶的,搖了搖頭說道“不行,我們一定得想辦法來阻止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