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我們去挖野菜好不好?”一大清早的,當薛蹲在門口長吁短嘆的時候,一個軟綿綿的身子一下子從后面撲過來爬上她的背,軟綿綿的問道
“呃,”薛黎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等唐丫丫再問了一遍之后,才回過神來。
對于這個稱呼問題,說來汗顏,她這個身體才不過十五六歲,收養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兒喊自己做娘,自己覺得還是很詭異的。但是其他人都沒有奇怪,她也就接受了,只是有時候被小孩子一喊時就像現在這樣免不得有些發愣。
秦巖年紀大一些,早熟很多,喊她的時候還有些忸怩。可唐丫丫的接受力度顯然高多了,一口一個,那個喊的順啊,聽的薛黎都心里一把汗的。她聽蘇靖說才知道,唐丫丫被丟的時候還很小,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她娘是什么樣子。她之所以年復一年的在哪里守她娘,倒不是一定要守到當初丟她的那個女人,她只要守到一個肯接受她,當她娘的那個人就已經滿足了。至于那個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她根本不在意的,所以在薛黎收養了她之后,她就真的把薛黎當娘了。
薛黎被唐丫丫從后面一撲,差點往前撲到了地上。穩住了身子,伸出手去背后挽住她免得她掉下去,側著臉問道“為什么要去挖野菜?”
“為什么為什么?”唐丫丫睜大眼很是天真的反問道,很理所當然地說“春天都要去挖野菜吃的啊。”
“哦。”這么一說薛黎倒是想起來了。青黃不接的三月天,窮人家去田地里挖野菜充饑也是常有的事。只是自己家雖算不上富裕,可自己把菜地里安排的滿滿實實,這時候地里的蔬菜長的正好,除了賣出去吃的,自家幾個人是夠用地。這段日子不但成功地養肥了惠云,連唐丫丫跟小石頭臉上也有些肉了,不知道她這個什么時候怎么提起挖野菜來了。難道又餓到了?
“娘娘。去嘛去嘛。”小孩子特有地聲調在耳邊軟軟的撒著嬌“這個時候野地里可好玩了,開了好多小花,野果子,還有蹦蹦跳跳的蟲子呢。”
嗯..,還不是如說想出去玩。雖然薛黎心情不怎么好,可是看看小孩子一臉渴望的樣子,想想她們也在屋里悶了很久了,一直都沒帶他們出去玩過,于是便心軟的點了頭。
“好啊好啊,我去找惠云姐姐準備籃子。”唐丫丫看她答應了,興奮的蹦蹦跳跳的往屋里沖去。
薛黎在門口笑笑。果然是小孩子。這么容易就開心起來了。
唐丫丫一路跑到門后,早有惠云和小石頭貓在門后聽動靜了。一見她滿臉喜色地跑來就知道事情成了。三個人換了個眼色,就換著惠云出去說話了。
話說惠云自從發現薛黎心情不好導致家里氣氛低迷的時候。就去找她心目中的聰明人侯淵儒去商量事去了。兩人在小河邊談了半天,談的是什么我們倒不知道,不過惠云回來說,侯三給的建議很簡單,既然薛黎不開心,那把她逗開心就好了么。
逗人開心,當然要投起所好。一般男人的思維當然是買禮物了,可是惠云算算,自己每月有三十個銅板,兩個小孩兒每人有十個,加起來五十個銅板,連半個珠花都買不到,送什么禮物啊。而且看起來薛黎對那些東西也不是很在意的。
除了這個之外,薛黎貌似很喜歡花花草草植物莊稼的,可是田地里她一天去三回也不見得有多開心,值錢地花草她們同樣沒錢買。想到這里惠云就比較糾結,倒是小石頭出了個主意,不如我們去地里挖野菜,這樣不但有花花草草看,順便還能省一天地飯錢。
三人一合計,覺得是個好主意,薛黎一天在家里除了干活就是發呆,很少出門,這樣悶在屋里呆著沒病也悶出病了,出去走走絕對是個好辦法。
三人商量完之后,怕薛黎借故推托不肯去,便讓唐丫丫打頭陣,去纏她要出去。唐丫丫一向喜歡撒嬌,這么做來那是輕車路熟、事半功倍,果然一開口薛黎就答應了。
惠云給兩個小孩使了一個眼色,挽了袖子出去,手在裙子上擦啊擦的,裝出一副很忙的樣子出去問道“嫂子你喊我干什么呢?”
“惠云,你看這天我們去挖野菜可以不?”薛黎問道。她從小都在城市里長大,什么野菜之類地,只是在飯店里嘗過鮮,自己挖這還是第一次,隨點了點頭,她也沒去挖過野菜,這只怕還要惠云這個土生土長的村姑帶路。
“今天天正好,出門倒是不錯。只是嫂子怎么想起要挖野菜了?我們家又不缺菜吃。”惠云裝作不解的樣子。
“呵呵,沒什么,就是小孩子們想去,我想想也沒什么事,不如吃了早飯去逛逛?”薛黎征求意見道“嗯,對了,春天一般有什么野菜呢?”
“這個,”惠云隨便一說就說出一串菜名“春天一般能吃的有楊花、桑、槐花、榆錢、玉蘭花、柳芽、花椒芽、嫩荷葉、薺薺菜、如意菜、苦菜、香椿,馬蘭頭、馬齒、地仙苗、蘆篙、婆婆丁、面條菜、千寶菜、珍珠菜、薇菜、刺五加、菜、魚腥草、黃瓜香、黃花菜、嫩芽菜、艾草”
薛黎聽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竟然有這么多?”
“可不是呢。”惠云得意的說,“這還算少的,還有那說不出名的野果。山里路邊的,少說也有一二十種,哪個不是放牛娃們的零嘴呢。”
薛黎聽她這么一說,不由得心癢癢起來。職業
作。這是在唐朝哎,不知道有多少植物都是在后世聽說這么多野菜,不好好見識一下實在是對不起自己,如果可以地話,把它們馴化成家用蔬菜也不是不可能的。想到這么有挑戰性的工作,薛黎一下子興奮起來,心中的三分向往也被惠云吹成了七分。忙催促著惠云準備工具去挖野菜。惠云當然是欣然受命了。
“什么?這個時節沒有?”薛黎的嘴都張成o字形了。
“當然啦。”惠云笑道“嫂子你只問了我春天的菜。可這春天也分初春、暮春的。加起來也是三十多天,田里的野菜都能長好幾茬了,怎么可能同時出現那么多種野菜。你說你不說清楚我又不知道你問地是什么時候,只好全部都答嘍。楊芽兒摘嫩了,浸到開水鍋里燙一燙會化成一鍋黃湯綠水,吃不到嘴里;摘老了,又苦又澀。難以下不老不嫩地才能吃,摘下來清水洗凈,開水鍋里燙個翻身兒,籬撈上來擠干了水,拌上蝦皮和生醬作餡,用玉米面合榆皮面搟薄皮兒,包大餡兒團子吃。現在去摘就老了,下不了口地。”惠云答的是十二萬分的從容。
“那。那柳葉兒呢?”薛黎不死心的問道
“柳葉不能做餡兒。采下來也是洗凈開水撈,拌上生醬小蔥當菜吃,現在晚了不說。我們村里也沒栽什么柳樹啊?上哪兒摘去?”惠云從容不迫的答道,臉上可是顯得十二萬分的為難。
“那楊花呢?”薛黎繼續追問。
“楊花就是柳絮,雖然比柳葉兒晚,可現在也不是飄花的季節啊。你看看現在哪兒有柳絮飛?自然是找不到地。”惠云答道。
“楊花就是柳絮?”薛黎顯然被深重的打擊了,有點不敢相信“楊花不是楊樹的花么?”
“楊樹?楊樹不就是柳樹?楊樹跟柳樹有什么區別?我沒聽過。我們說的楊花就是楊柳樹的花,自然就是柳絮啦。”惠云邊說邊在旁邊的田墾上找能吃的野菜。
薛黎覺得自己完全被打擊到了,柳絮啊,那么飄逸那么詩情的柳絮,竟然也可以吃?薛黎無言道,果然是人餓了什么都能吃。
“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薛黎蹲在河邊苦著臉念叨著,為被自己夢幻了二十年地楊柳默一把哀,想當年自己背蘇軾地這首水龍吟時多被他描述的楊花滿天飄美景所感動,搞到后來,原來竟是柳絮滿天飄。
“嫂子,嫂子,你怎么了?”惠云見她又蹲在河邊不動,忙去推她。
“沒事沒事,你讓我感慨幾句就好了。”薛黎蹲在那里傷春悲秋完畢,難得的抒懷了一下自己地文人氣質,就繼續朝野菜出發了。
“娘,娘,你剛才念的那個是什么?聽起來很好聽。”唐丫丫好奇的問道。
“哦,宋詞啊。”薛黎悶頭找著野菜,剛發現了一種看上去好像可以吃的菜,嗯,問問惠云這叫什么名字。薛黎一說完話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咬掉,我抽什么風啊,跟一個唐朝人說起宋詞。
果然不負她所望,唐丫丫繼續鍥而不舍的追問道“什么是宋詞?”
“這個、”薛黎舉目四望,“丫丫快看,這是什么草,竟然可以吃啊!”
“這不是剛才惠云姐姐指給你的甜根草么,它的根是甜的,當然能吃。娘,娘,你別看它了,你給我說說什么是宋詞嘛。”
薛黎滿頭黑線,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果然是不要小看小孩子的好奇心,果然是言多必失啊。不過現在不管怎么發果然的感慨都不行啊,得先把這個問題解決了才行。
“嗯,這個,是個小曲來著。”薛黎勉強解釋道,心里默念,我這么解釋也沒錯吧,反正宋詞本來開始就是配曲唱和的。
“嗯,聽起來好好聽,娘,你教我唱好不好?”唐丫丫扒著她的裙子問道,果然是求知欲十分之濃重啊。
如果是平常,薛黎一定為她濃厚的求知欲鼓掌的,可是這個時候,嗯,望天,真讓她哭笑不得。蘇軾的詞是千苦一絕,萬一教會了她,唱出去的時候被人聽到了可怎么辦才好。這個時候溫庭筠還沒生出來,別說宋詞的格律,就是唐詩的格律都沒發展完善,她扔出去這首詩可就是駭人聽聞了。她可不認為古人都是不懂欣賞的傻瓜。
“娘,你教我唱好不好?人家的娘都教她們唱小曲的,你是不是不喜歡丫丫了,不想要丫丫了。”唐丫丫扯著她的裙子,兩個眼水汪汪的看著她,無辜的像小動物般,讓她把拒絕的話都咽了下去。
這個問題已經被她上升到如此的高度了,不教那是肯定不行的了。不過,非教不可也要非交不可的法子。蹲下來摸摸唐丫丫的頭,“好吧,我教你。這是這首太難了,娘教一首簡單的給丫丫好不好?”
“好啊。”唐丫丫果然是只聽的她肯教,便高興壞了。
薛黎整整旁邊的草皮坐了下來,把她抱在懷里,唱起了那首經自己斟酌應該沒什么問題的小調。
“又是一季春來到,柳絮滿天飄。曖風輕揚,桃花紅了,榆錢串上了梢。是誰碰碎了翡翠橋,染綠了小村莊。牧童換上了新衣裳,黃也笑彎了腰。江南舊事,夢里夢外又豈只是三春,塞上風云,隔水相眷,疑是故人來。昨日的黃花,舊時容顏,怎不憶江南。醉依桃紅泣別離,生在塵緣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