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臉上長著嘟嘟肉的男生怔了怔，立即友好地打招呼：“嗨。”

另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擡擡嘴角，正想問好，似乎察覺到了宿舍裡詭異的氣氛，不由噤聲。

嘟嘟肉臉的男生覺嘴角抽搐硬著頭皮道：“我叫顧淳。”

王珉：“固醇？”

顧淳點點頭：“嗯，顧淳。。。”

王珉臉色詭異。眼鏡男忍不住笑出，解釋道：“不是膽固醇的固醇，是顧及的顧，淳樸的淳。”

王珉點點頭：“你好，我叫王珉。”

眼鏡男說：“我叫樂百驍，快樂的樂，驍勇百戰的百驍。”

顧淳找到自己的書桌放下書：“你們幹嘛呢，上午放了後就沒見你們，本來還想湊齊了中午去食堂聚一餐的。”

肖瀧老實巴交地想交代什麼，被王珉一個眼神擋了回去：“我們就隨便逛逛。”

樂百驍顯得對王珉很感興趣，湊上去搭話：“你知道固醇？高二生物才學的，你看書了？”

王珉笑笑說：“沒什麼，生活常識。”

顧淳：“……”

樂百驍和王珉很快聊到一起了，互問中考成績，樂百驍中考考的也不錯，586分，第98名，據說原本想衝尖子班，可惜中考的時候語文作文發揮失常……

肖瀧小聲問顧淳：“語文作文怎麼個失常法？”

顧淳說：“他說他平時學校裡考試作文都是拿滿分，中考的時候分數下來一估，30分裡只有20左右，如果正常發揮，上了590，就能去尖子班了……”

肖瀧回想起來中考作文題目是“我最難堪的一個體驗”，這有不少東西可以寫，譬如兩年級的時候遲到在全校學生面前被罰站，譬如升初中時不小心進了十三中……什麼什麼的。

哎，他考了570分，每門課平均分已經是95分了，那590得多變態才能考到啊！！

顧淳問：“你叫什麼，你考多少？”

“我叫肖瀧，哎不好不好……” 肖瀧謙虛地揮了揮爪子，“才570，跟你們不能比。”

“嘿，沒事沒事，還有我給你墊底，我是壓線進來的，556，第394名，全校倒數第6……” 顧淳摸摸後腦勺。

肖瀧安慰地拍了拍顧淳的肩膀，頗有一種同命相連、惺惺相惜的感覺：“你們晚上上自習了？”

顧淳：“是樂百驍叫我去的，反正也沒事，就跟他去了。”

九點半，肖瀧去公共洗手間洗漱，回來後樂百驍和王珉還在聊。說擅長科目，並且預計上課進度，還說到了體育課的籃球組隊，王珉打前鋒，樂百驍擅長後衛……他們兩個似乎更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肖瀧問：“還不睡啊？”

樂百驍看看手錶：“你幾歲啊？小孩才這麼早睡。”

肖瀧：“……”

王珉打圓場道：“那啥，聊興奮了晚上睡不著，明天再聊吧。”

樂百驍起身，不情願地去洗漱：“也罷，哎，宿舍生活就是麻煩，在家我想幾點睡就幾點睡。”

肖瀧覺得樂百驍忒不討人喜歡，連“最難堪的一個體驗”這種作文都寫不好的人，肯定是極其自大自滿、順風順水長大的小孩，哼！

王珉洗了臉刷完牙，回來見肖瀧把大半個腦袋裹在薄被裡，蜷縮在牆角，只露出一個毛茸茸的頭頂。

王珉：“……”

大夥兒上了牀才十點多，距離熄燈還有一個小時。樂百驍戴著耳塞躺在牀上念英語，王珉繼續看武俠小說，顧淳躺了會兒沒一會兒就發出了輕鼾。

肖瀧基本都準點睡覺，即使耳邊多了個唸經的樂百驍，在生物鐘的強行調令下也有些昏昏欲睡，這時候樂百驍忽然聲調古怪地問：“王珉，你有馬子沒？”

王珉：“……女朋友？”

樂百驍顯然起了夜談的心思：“是啊，你長那麼帥，又是一中的，不會沒人追你吧？”

肖瀧迷迷糊糊地想：王珉是一中的？

一中確實很不錯，它本身也有高中部，是除了華海之外升學率最高的，有些學生不喜歡住宿的都會選擇一中。

王珉：“嗯，我女朋友是十三中的。”

樂百驍：“哈，那個尼姑庵？”

王珉：“……”

肖瀧：“……”

樂百驍：“我一哥們兒說那兒是怡紅院，每班都有幾個娘們兮兮的賈寶玉，我覺得女人應該多和男人接觸接觸，都堆在一起信息也不流通，不像尼姑庵像什麼……啊不好意思啊，沒說你女朋友，你女朋友在我們學校麼？”

“……嗯，她在實驗班。”王珉靠著枕頭下意識地側過去看看肖瀧，見他還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縮著，只不過現在連頭頂都縮到被窩裡去了……

樂百驍：“什麼？實驗班？你女朋友是何方神聖啊！！”

“噓……”王珉道：“小聲點兒，他們睡了，我們明天再聊吧。”

樂百驍盎然的興致被忽然打斷，有些悻悻然，又唸了會兒英語，也睡了。

王珉把小說合了放在枕邊，躺下前又瞟了眼肖瀧，肖瀧又把半個頭頂露在被子外了。

王珉：“……”

第二天一早，王珉第一個醒來，見肖瀧四肢張開呈大字型平躺，手臂向上穿過鐵牀欄，鬆鬆地握著拳貼在頭頂。一牀被子被捲成麻花擠在牆角，小腹露在撩起的機器貓體恤衫外，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再往下是灰色的棉內褲，大腿在一小截被子下欲隱欲現……

王珉兩下深呼吸，翻身起牀，刷牙的時候看著鏡子，大腦有些空白。

六點半，宿舍樓打鈴，這是催學生起牀的鈴聲。

王珉端著臉盆回來，門口遇上出去洗漱的顧淳，兩人點頭打過招呼，這時樂百驍已經下牀穿衣服，王珉一邊疊被子，一邊瞥了眼睡得死豬似的肖瀧。

“喂，起牀了。”王珉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肖瀧扭身躲開王珉的手，摸索著被子把自己的腦袋裹好，全身上下只有穿著內褲的屁股露在外頭。。。。

王珉：“……”

樂百驍起牀的時候特別安靜，沒有昨晚那麼聒噪，他條理分明地穿衣疊被洗漱收拾，眼神空洞表情僵硬，似乎靈魂還在睡眠，身體已經開始行動。

顧淳回來後問：“肖瀧還沒起啊？”

六點四十分打了第二次鈴，王珉拽開肖瀧的被子：“肖瀧，起來。”

肖瀧和王珉展開了一場爭奪被子的拉鋸戰，王珉立場堅定地瞪著他，肖瀧拽著被角，喉嚨裡發出一聲類似撒嬌的咕噥。

王珉：“……”

肖瀧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坐起身：“……幾點了？”

王珉：“六點四十五，快起來，七點吃早飯，七點半就早自習了！”

樂百驍已經拿著書出門了，顧淳道：“我也先走一步了，一會食堂見。”

王珉無奈地看著坐在牀上兩眼無神的肖瀧，擡起一掌拍在他後腦勺上：“醒醒！”

肖瀧被拍醒了，骨碌爬下牀，穿了拖鞋就往外衝，肩膀撞到門框“哎喲”了一聲，穩了穩腳步，搖搖晃晃地往洗手間去了。

華海中學還有一個與衆不同的地方，就是作業。不像其他學校都是課後佈置作業，華海的老師每週初始都會把本週的作業都一次性發下來，在週六上午放假之前上交。學生被允許上課時做作業，如果你已經自學過了，就完全沒必要浪費時間再聽一遍。王珉他哥以前就告訴過他，一定要提前自學，週一到週三把所有作業都做完，剩下的幾天鞏固生澀難懂的問題，並做相應的總結。

也難怪昨天剛開學就有那麼多學生去上自習，不過即便如此，也很少有學生能一下子適應得了這種超自律模式的學習習慣。

譬如肖瀧，一連三天二十四節課結結實實上下來，他已經徹底懵了。上課要打起精神仔細聽，下課要拼命趕作業，大腦裡混沌的，根本不知道哪些是已經學過，哪些還沒有學，可作業又不能全部留到週五做，那麼厚一疊呢，會死人的！

王珉這時已經快把這周的作業做完了……

肖瀧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一邊翻書一邊刷刷寫答案的同桌：“你都會？”

王珉：“嗯，不會就翻書。”見他一臉痛苦，王珉又道：“老師講的慢，每節課只能講一小部分，你如果被老師帶著走，做起題來會很吃力的。”

肖瀧：“那怎麼辦？”

王珉說：“你先自學一遍。”

肖瀧無語，自學是讀唐詩麼，一遍就一遍？

王珉看了看他，把卷子往邊上推了推，說：“你把物理書拿出來，我簡單給你說說。”

肖瀧乖乖翻開書，聽王珉道：“這一冊書主要講的就是牛頓三定律，第一，力是改變物體運動狀態的原因，第二，牛頓運動定律F=ma，F是力，m是質量，a是加速度，加速度就字面意思，單位時間速度加快或減慢多少。第三，作用力等於反作用力，就是我打你一下等於你打我一樣，我的手也會疼……理解麼？”

肖瀧：“嗯……”

王珉繼續道：“有力有運動，第二章的直線運動，和第五章的曲線運動放一塊兒學，你就想成函數，你被拖著往x軸走，我被拖著往y軸方向走，咱兩速度一樣，那就是一次函數，要是你速度比我快一倍，那就是二次函數。”

肖瀧點頭，一次函數二次函數都是初中的數學。

王珉又道：“所以直線運動就是一次函數，曲線運動就是二次函數，不難吧？之後是能量……”

肖瀧有點茫然，這大半本書，王珉沒幾句話就說完了？

王珉：“你要先把這些知識點按照你自己的邏輯聯繫起來，你看，第一章什麼是力，力的分析，這個初中就學過，高中就加深了點兒，一共六節，估計要上一週課，你自己看一下花不了幾分鐘，可是能出的題太少了，所以很多題都是牽扯後面的知識點的，你看書的時候，例題、原理分析都可以跳過。那個牛頓第二定律的公式，你甭管是怎麼來的，就把它默認成公理記住就行。”

肖瀧：“……”

王珉：“我是這樣的，拿到題目，我覺得不會，纔會回去看推導過程，研究書裡的物理場景。。。這時候我已經知道知識點在什麼地方，再去仔細地讀一下，就很容易吸收，記住。”

肖瀧有點發愣，王珉的學習方法完全顛覆了他的傳統習慣，自己原本一直以爲要跟上老師進度，每天鞏固知識點就能學好，王珉卻是廣撒網式的超前學習……這樣真的可行麼？

吃過晚飯，樂百驍叫王珉去上自習，王珉說約了女朋友，樂百驍嘻嘻哈哈調侃了一翻，略有些失望地叫上顧淳走了。

肖瀧回宿舍按照王珉說的方法看書，果然有效，以前腦海裡的知識點很零碎，不聽王珉說，根本連貫不起來。 現在他看書，漸漸有了自己的思路，會去想這一塊和那一塊有什麼聯繫，這樣就不會被老師牽著鼻子走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主動學習？

……

沒過一會兒王珉就回來了，肖瀧問：“你不和廖思菁上自習？”

王珉：“實驗班晚上是在教室統一被管著的。”

。。。真可憐。。。。肖瀧問：“你見到她了嗎？”

王珉笑笑，從揹包裡拿出一疊卷子，說：“嗯，問她要這個。”

肖瀧震驚：“你替她做作業？！”

王珉：“沒，問她拷貝了一份，無聊做做。”

肖瀧：“……”無聊做做。。。。不是人！！

“別告訴別人。”王珉側頭看他，“書看得怎麼樣了？”

肖瀧摸摸鼻子：“嘿，挺有效的。”

王珉：“嗯，你繼續看，不懂問我。”

肖瀧：“哦……”

王珉做了一會兒道：“實驗班的作業果然很難。。。真變態！”

肖瀧腦海裡默默地想：變態你還做，你更變態。

肖瀧看完大半本物理書，開始翻出卷子做題，邊問王珉道：“你想進實驗班麼？”

華海有個很殘酷的競爭制度，每學期期末，年級第一名都能和實驗班的最後一名進行對換（實驗班不參與學年排名），不過年級第一基本上都是尖子班裡的學生，跟平行班沒啥關係……

王珉埋頭解題，過了兩分鐘纔回答：“不想。”

肖瀧：“爲什麼？”進了實驗班是穩進名校的，全校還有十個保送名額，八個給實驗班，尖子班才兩個。

王珉說：“沒自由。”

肖瀧：“其實我剛剛覺得……”

王珉：“什麼？”

肖瀧：“你的實力應該不比尖子班的學生差。”

王珉笑笑，沒說話。

晚上十點樂百驍回來，王珉正給肖瀧講題，樂百驍“嘖”了一聲：“搞什麼啊，王珉你不是說跟你馬子一起？”

肖瀧：“……”

王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