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說,小滿,你的高中已經拆遷了,就前一個月的事,聽說政府要在那地方建高樓大廈了。
莊滿問,那我的高中去哪了?有沒有建新校區?
還能去哪啊,肯定是去她該去的地方唄!聽說縣政府又在新區劃了一片地,新的教學樓已經都建好了,有之前那個的三倍還大。過完年,學生們就要搬進去了。老媽笑著回答。
新區?媽,是在城東?莊滿記得張揚的家就在城東,那里以前還是一片荒蕪的地方,還只是縣城下面的村鎮。
這是莊滿參加工作后第一次回家,想想也已經一年了。沒想到,這一年的時間里,竟然發生了這么多變化。
冬日總是格外漫長和無聊,窗外的皚皚白雪把人折磨的想要瘋掉。今年,史無前例地,下了很大的雪。
莊滿記得上大學時,那位在美國肯特大學留過學的林老師說過,在肯特市呆久了的人很容易得抑郁癥。因為那里終年累月都被白雪覆蓋,無論走到哪里眼前都是一片白色。
那是一種刺眼而又讓人壓抑的顏色。
午飯后,莊爸坐在沙發上看著正在播放午間新聞的電視,鼾聲如雷,好像也在抗拒這超級沒勁的日子。
一年未見,他又心寬體胖了不少。
不過,這樣也好,舒舒服服,平平安安地生活最重要。
兩年前,生意失敗后,莊爸一蹶不振,整日里以酒消愁。
最近這一年,在莊媽不離不棄的照顧和寬慰中,才漸漸有些恢復,人也精神了許多。
嗯,抑郁癥是個可怕的東西。
最近,新聞上有個明星就是因為抑郁癥自殺了。
莊滿想,這樣也很好吧,至少我們不會像那些房子一樣被拆倒,至少我們一家三口還在一起,這樣就足夠了。
“媽,我想去高中看看。”她看著正在廚房里清洗碗筷的老媽說道。
這兩年以來,莊媽確實受苦了,后腦勺上的頭發白了很多。要知道,以前她可是只主內的闊太太。看到這些,莊滿仔細算了算,他們也已經五十多了啊。
“去那干什么,那里現在什么都沒了,就是一片廢墟,都是亂石頭,垃圾堆。”
“不干什么,就是想去看看。”莊滿倔強地堅持。
“那你早去早回,注意安全。外面天冷,多穿點。”
還沒等莊媽說完,她已經裹上厚厚的外套,戴上帽子和圍巾,騎著高中時候的自行車出門了。
這輛粉紅色的自行車顏色已經看不清了,從高中到現在,它也快十年了。
從家里到縣城一中的這段路,她再熟悉不過。高中那幾年,不知道來來回回多少趟了。
越往里面走,路上行人越來越少,廢墟也越來越多。
不遠處,幾棟未完工的高樓被風雪遮蓋,好像有人故意蓋上了面紗,想要遮擋著什么。可是,一中的那面紅旗還在,風雪中格外顯眼。
莊滿沿著記憶回想,這里好像是楚子建的家。高三那年,很多個漆黑的夜晚,楚子建都在這里送她。
大一上學期寒假時,同學聚會還和他見過面,后來,漸漸失去了聯系。
不知道是不是流浪去了。
大三的時候,聽說他們家趕上拆遷,在新城分到了兩套房子。
大學畢業后,參加李青云的婚禮時,聽說他也要結婚了,準新娘是大學同學。后來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結成,也沒聽人說起。
時間還真是無所不能的,可以讓兩個本來很要好的人越走越遠,也可以讓兩個不認識的人越走越近。
旁邊那一棟里,應該有李青云的家。她在上海上的大學,大學畢業后,就嫁到了上海,現在正在家里做全職太太。
想來想去,莊滿竟然覺得,李青云才是最大的人生贏家。擁有幸福的家庭,貼心的老公,可愛的兒子。
大學和社會一樣,也是一種天堂,里面有各色各樣的行人來來回回。
莊滿這樣想著的時候,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一中門口。那一年,高中報到的第一天,她就是站在這里,認識了萬年閨蜜李青云。
李青云的白色連衣裙還在她的記憶中搖曳生姿,眼前的一中卻已經是一片狼藉了。
學校門口的小賣部早已經破敗不堪,那些纏繞在記憶中的零食的味道也不見了蹤影。
上學時,這里還是熙熙攘攘的,現在卻可以用上門前冷落車馬稀這句詩了。
想到詩,莊滿忍不住笑了,那個喜歡在她面前搖頭晃腦背詩,總是想方設法欺負她,自稱曹植附體的楚子建現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當年他還說,莊滿,我就是要一直欺負你。
她從高一一班走到高二一班,又走到高三一班。真沒想到,高中三年就這樣過去了。
時間真是如白駒過隙啊。
回到家時,莊爸已經出去下遛彎了。
最近,他迷上了坐在門口公園里,圍那些同齡人下象棋。
莊滿清楚地記得,當年老爸還說自己就算是老掉牙了,也不會到公園里遛彎呢。
誰能想到,這么快他就把自己的生活過成了老年人的。
“回來了?”莊媽看見女兒進來,笑著說。
最近她沉迷于給莊滿相親,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地打出去,問東問西的。
“嗯嗯,一中那里真的變成廢墟了。”
“小滿,下午你李阿姨家的兒子要來玩,你陪陪他啊。”
“他玩就玩唄,干嘛要我陪他,又不是小孩子,還要人陪。”莊滿很清楚老媽的小把戲,她無非是想撮合兩人罷了。
一想到李阿姨家的兒子,莊滿就想起來高中時候那個怎么也記不住英文單詞的胖小子。
那家伙雖然到高考時候英語還沒補起來,但是卻考上了一個妥妥的一本。
每次李阿姨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雙眼都會自動放射光芒。
上大學的時候見過那小子一面,估計是因為離開了媽媽的懷抱,瘦了很多。仔細看的話,也還算得上一個陽光帥氣的小伙子。
再后來,兩人就沒見過面了,偶爾倒是能從老媽的口中聽到一點關于他的消息。
現在想想自己竟然要和他相親,莊滿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這孩子笑什么?”
“沒什么,只是一想到李廣一下午都憋不出一個單詞的樣子就忍不住想笑。”
沒錯,李阿姨家的兒子叫李廣,李阿姨和李叔叔對他寄予了厚望,非常殷切的厚望。
“是啊,那孩子上高中那會又白又胖的,現在想起來就像前幾天剛上映的那個大白。”
“哎,你們班那個班長楚子建現在在干什么?就那個住在一中旁邊的,和青云是鄰居的,我記得有一次他們還一起還到咱家來做客了。”
“不知道呢,好長時間沒見了。”莊滿確實沒沒有他的消息了,高中畢業的時候聽說他喜歡流浪,現在說不定真的是在流浪呢。
“小滿,不是媽說你,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找個人過日子了。你看人家青云,大學畢業就結婚了,還嫁到了上海,有車有房的,小日子過的別提有多滋潤了。”莊媽又開始嘮叨了。
“我這不正找著呢,只不過是沒遇到合適的罷了。”莊滿笑著回答。天底下哪有不為兒女操心的父母呢,都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下午,李廣來了,帶著一大堆吃的。這么長時間沒見,本應該有些生疏的,沒想到兩人竟然像許多年未見的好友,拿著一大堆零食,抱著幾瓶啤酒,坐在沙發上,天高海闊地聊著。
“小滿,你還記得高一的時候,過年的那天,你在我家遇到我表哥楚子建的事情嗎?”李廣笑著問她。
“不記得了,怎么了?”莊滿已經喝了一瓶啤酒,現在有些許醉意。
“他那天聽說你最近要過生日,第二天還特地跑到我家來,問我你的生日具體是哪天。后來開學了,有一天他又跑了過來,還問我有沒有把你的生日告訴其他人。”李廣喝了一口啤酒,斷斷續續地說著。
“哦,是嘛,我不記得了。”莊滿笑著干了一杯。
“他們都結婚了,現在就剩下我們兩單著了。這樣吧,到三十歲,你未嫁我未娶的話,我們倆就湊合著一起過吧。”
“好啊。”
新年過后,臨行的前一天,莊滿特意跑到城東,想看看那里究竟是什么樣的。雖然在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她卻從未到過這里。
新的一中,建在城東,好幾棟紅白相間的高樓大廈,寬闊的操場,塑膠的跑道。周圍都是正在開發的商場和住宅區,一切都欣欣向榮,蒸蒸日上。
而關于張揚,那個莊滿和全班大部分女生都曾經暗戀的數學課代表,高中畢業后,聽說考上了一所特別棒的大學。可是班級群里,他的□□頭像一直都是灰色的。大家好像有默契似的,一直都沒人提過他。
高中時光總是讓人莫名地懷戀,好像林宥嘉的那句歌詞:我們曾相愛,想到就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