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真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這剛成親第一天,就幫著你媳婦來跟爲娘要賞來了?虧你還是我肚子裡爬出來的!”王氏笑著嗔怪著兒子,又轉過臉對一邊的一個嬤嬤笑著說道:“還不快拿上來呢,再晚一會兒我這兒子恐怕就要跟我這當孃的反臉呢!”
盧峻熙忙給王氏鞠躬,連連陪笑:“兒子豈敢,只不過是見母親高興,怕又錯過了吃飯的時辰。”
“知道你孝順!”王氏拉過兒子,拍拍他秀氣的臉蛋,笑呵呵的指著那嬤嬤手裡的托盤:“喏,你看看,這是僞娘給你媳婦的見面禮,可還說得過去?”
盧峻熙聞言,忙轉頭看過去。
但見那托盤上並沒放著多少東西,一對水頭十足,碧綠瑩潤的翡翠鐲子,一對玉簪,成色和那對鐲子相仿,看來本是一套的物件。另外兩樣東西卻很意外,一樣是一把極大的鑰匙,黃銅所鑄,鏽跡斑斑,看上去已經有些年歲,另一樣是一個對牌樣的東西,兩個對在一起,拼成一個極其繁瑣富麗的紋樣,五彩描繪,中間捧著一個‘盧’字。
盧峻熙忙道:“母親,那鐲子和簪子原是祖母留給你的東西,你給她也就罷了。怎麼連金庫的鑰匙和家裡支取財物用的對牌都拿出來了?莫不是母親覺得囊中羞澀,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來,臨時拿了兩樣湊上了?”
“去!你少在老孃面前貧嘴。”王氏笑意綿綿的拍了盧峻熙一巴掌,盧峻熙小朋友笑嘻嘻的躲開。其實他是明白的,他老孃在娶這個兒媳婦進門之前就跟他說過了,身爲兒子的盧峻熙年齡還小,很多事情無法獨自承擔,必須給他取個能幹的媳婦來一起執掌家業,還要他用心讀書,一定要掙個功名,就算爲了將來能給盧家的夫人追贈一個諡號也好,誥命夫人是盧峻熙他娘這輩子最想要的東西,可惜他爹到死都沒能給她。
盧峻熙故意說這些幼稚的話,無非是爲了緩和這有些凝重的氣氛而已,畢竟老孃交權,也就意味著她對自己的病真的沒了信心,已經抱著必死的心了。想到這個盧峻熙不好受,但他更不希望他的母親在這種時候傷心。
柳雪濤冰雪聰明的一個女子,已經在盧峻熙所有若無的暗示中明白過來,忙順著矮榻的邊沿慢慢的跪在腳踏上,雖然她恨透了舊社會動不動就跪下的破規矩,但爲了能安全的生存下去,她也只好認了。更何況,打從她從盧峻熙的嘴裡聽說這個婆婆以後,到現在跟這個美麗的中年女人說了幾句話爲止,她的心裡一直是喜歡她的,莫名其妙的,她這個異世穿越而來的幽魂總感覺的這個婆婆很是親近,她們應該是同一類人吧。
柳雪濤這樣安慰著自己,人已經跪在腳踏上,仰面撒嬌起來:“母親,兒媳年輕,在家的時候極少出閨房的大門。如今剛過來,母親便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兒媳,這是對兒媳的信任,母親這樣對兒媳,兒媳的心裡比吃了蜜還甜。可兒媳也請母親寬恕兒媳幾日,這家裡家外的上上下下的,兒媳連人都人不過來呢,哪兒能擔得起這麼大的重任?所以,求母親別嫌棄兒媳懶惰不肯學習,莫要惱了兒媳的不懂事纔好。”
“哎呦喂,我的傻孩子。我又沒說不教你,你看看你急的,這腦門子上都出了汗了!都是熙兒胡說八道鬧的。你是不是早就跟你媳婦說了什麼了?教你媳婦白白的緊張成這樣?”
盧峻熙忙喊冤叫屈,引得屋子裡的丫頭婆子又笑了一陣子,又有邊上王氏的陪房陳嬤嬤在一邊湊趣兒解勸,柳雪濤方接過了這沉重的見面禮,轉身交給自己的奶孃,並囑咐她妥善收好,千萬別有什麼閃失。
柳雪濤的奶孃倒是個極老實的人,聽了自家小姐的吩咐,忙細心的把這幾樣東西都收進一個盒子裡,尋了把小鎖把盒子鎖上,又把鑰匙放在自己貼身的口袋裡。
軟榻上柳雪濤又和王氏說了幾句閒話,便有丫頭進來回說:“早飯已經準備好了,請示奶奶可否開飯?”
“開飯開飯,我早就餓了呢!”王氏連聲說著,便扶著柳雪濤的手慢慢的下榻,又對柳雪濤說道:“只怕你早就餓了吧?昨晚熙兒這孩子不聽我的話,硬是在我房裡守了一夜,只怕害的你也沒吃好睡好?”
“母親又拿兒媳取笑。”柳雪濤聽這個婆婆嘴裡的‘吃好睡好’說的字眼兒極重,只怕她是另有意思,一時便紅了臉,小聲辯駁,“兒媳昨晚一覺酣睡到天亮,丫頭們叫的時候還睡得朦朦朧朧呢。”
“哎!我就知道你累壞了。”王氏以過來人的身份拍拍柳雪濤的手背,“咱們女人啊,都得過這一關。在家待字閨中的時候不知道這花轎的厲害,還以爲是多好玩的事情。可只有親自坐過了,才知道那起壞東西整人的厲害。我是領教過的,當時啊……我那腰啊,腿啊,胳膊啊,手啊,都不是我自己的了,我想動哪兒,都得想半天,然後試幾次才成。”
柳雪濤聞言,一連聲的說是,點頭點的跟磕頭蟲似的,深表贊同啊。
丫頭們在外間屋子裡的大圓桌上擺上了飯菜,四個熱菜,四個涼菜,另外還有一碗羹湯,一大碗白米飯。這種生活標準在柳雪濤的眼裡看來,的確是家常便飯了,尤其是頭一天晚上這家的丫頭還拿著燕窩粥給她當宵夜的狀況下,或許,這位婆婆是有意的提醒自己,將來過日子要勤儉節約吧?
柳雪濤這樣想著,便微微的笑了。她扶著王氏坐在正中間的上位上,溫言軟語的說道:“母親,請坐。”
“嗯,你也坐啊。”王氏笑著點點頭,在中間的大椅子上坐下來。
盧峻熙不用人說,便徑直坐在王氏的左側。
柳雪濤不敢託大,自然不會坐在王氏的右側。經過昨晚她只說了一個‘我’字便被盧峻熙這小子教訓的事情,她想,這個時候婆婆吃飯,兒媳婦是應該站在一旁伺候的吧?所以她便站在王氏的身邊,先替她盛湯,又給她盛飯,繼而又給她夾菜。心想這位大姐我好好地伺候你,回頭你也別難爲我呀。
王氏便笑著拿過柳雪濤手中的湯匙,指著身邊的座位說道:“你是我們家的媳婦,又不是妾室丫頭,不用站在這裡服侍我。好好坐下吃飯吧。這些事兒交給丫頭們。”
“嗯,謝謝母親。”柳雪濤心中一鬆,明白以後吃飯時自己不必跟個服務員一樣站在一邊了,自然有點小高興。於是微笑著在王氏的右側坐下來,邊上的碧蓮忙上前來給她盛飯盛湯,一樣樣的伺候著。
古人云:食不言,寢不語。
這頓飯吃的靜悄悄的跟現代人吃飯大不相同,氣氛相當的嚴肅,若不是柳雪濤是見過大陣勢的,肯定會堅持不下來。
還好,王氏病重,不能久坐。吃了半碗飯便說飽了,扶著丫頭們的手起身回軟榻上靠著,又對盧峻熙說:“熙兒,你陪你媳婦好好地用飯。你們兩個都吃飽了再進來同我說話。否則我可不依。”
盧峻熙只好答應著,柳雪濤送了王氏進屋,只得再回來,雖然已經吃不下東西了,還是坐在那裡喝了半碗湯。
飯後,王氏便吩咐一個婆子道:“你出去,叫人去把峻晨和他姨娘叫進來。還有管家也一併叫進來,我有話跟他們說。”
那婆子忙答應著出去,盧峻熙便若有所思的看了柳雪濤一眼。
柳雪濤不知道王氏口中的峻晨和他姨娘是誰,但聽見王氏叫管家,便隱約覺得是跟交權的事情有關,心想該來的總會來的,一味的推脫倒顯得自己心虛作假,或者根本沒那份魄力一般,更不是自己這樣的性格所做出的事情。
是的,柳雪濤女士自認爲自己最優秀的一面不是相貌,不是能力,而是她那種敢於承擔勇於擔當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