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神機探出腦袋,把那領頭年輕人一看,忽然臉露喜色,張開了手,大叫著向這群獵戶迎了過去。
這時,貂兒已縮回到子亦非的后背,露出一對烏溜溜的眼珠,警惕地看著這些驀然出現的古怪人類。
狗剩兒?
年輕人身后的一群伙伴聽了,都忍不住掩住嘴,發出哧哧的憋笑。
“不許笑”
疑是萌神機外甥的領頭年輕人漲紅了臉,回頭呵斥,隨后他比劃著短戟,讓萌神機停下,瞪著牛眼,仔細地打量了他一番。
“你,你真的是我大舅,萌……神機?”
“好啊你個不孝的狗剩兒,連你嫡親的大舅也認不出了?”
萌神機被短戟頂著,一臉氣憤,幾根胡子直吹吹,指著年輕人罵道:“小時候我帶你掏過鳥蛋,捕過蛐蛐,還幫你一起撒謊騙我那個妹子還有,還有,每次來,我都會帶城里最好玩的泥人給你……對了,你的第一把弓,還是我送給你的三歲生日禮物呢嘿,嘿,許久不見,你居然學會用匕首指著我了,夠孝順,真夠……”
“好了,好了”年輕人連忙收了被萌神機錯認的短戟,道:“我信了,我早就信了大舅啊,都快十年沒見了,您怎么突然就想到來劍輪山脈了呢?也不打個招呼,還有,您后面跟著的一大群人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發生什么大事了?”
認了舅舅的年輕人狗剩,憑借豐富的叢林經驗,早就發現了子亦非身后的四千多人,這不由得他不謹慎從事?!澳贻p人嘴上沒毛,跟你小子說沒用”見外甥認了自己這個大舅,萌神機立刻神氣起來,揮手道:“快快快,帶我去見你父親,這件事,得從頭說起”
“那,那這后面的人呢?”
狗剩兒摸摸腦袋上的嫩枝,心里還是不太放心。
“怕什么?他們都是隱星城的尋常百姓,這里是劍輪山脈,你的地盤,你小子還怕被他們吃嘍?瞧你個膽小勁,別看你現在長成這么大的個,和小時候啊,沒啥分別”
“嘻嘻……哈哈……”
萌神機一句話,狗剩兒身后又是一陣哄笑。
“那好吧,請大舅跟我來”
狗剩兒無奈,一邊回頭帶路,一邊用眼神去‘殺’死那些幸災樂禍的同伴,“大舅啊,我現在的名字叫做樊切,您別狗剩、狗剩的叫了,讓人笑話叫我切兒、小切都行”
“呸,什么破爛名?蕃茄?小妾?一聽就是我那個沒文化的妹夫取的……”萌神機一翻白眼,道:“我可不敢亂叫,不然別人還以為你大舅有斷袖之癖呢還是狗剩兒順口,從小到大,都叫習慣了”
爹親娘親,娘舅最親
樊切不敢頂撞,只好耷拉著腦袋,郁悶地在前方帶路。
樊切一伙,都是二十多歲的壯年小伙,裝扮與樊切類似,全是臉上涂泥、腦上插枝,他們分出一人快腳跑回去報信,又分出一人到后面指引四千百姓,剩余的,都跟在萌神機舅甥和子亦非后頭,抬起眼,好奇地打量著這個身背銀皮貂的俊美男人。他們對望著眼,都從對方的眼瞳中看見了危機:這個陌生人長得太帥了吧,樊切領他回部落,那還不得把咱們的部落之花給勾引走了?危險,危險啊
有了劍輪的土著獵戶帶路,接下來的路,好走多了。
一層層的樹木從身邊兩側分過,子亦非發覺,他們正在向上攀爬,周圍的霧氣越來越濃,視野從一開始的十丈,逐漸縮短到不到一丈,往往是走到跟前,才發現面前原來橫亙著一株幾人合圍的大樹,若是奔跑,肯定會剎車不及,撞著腦袋。
子亦非曉得,他們正在向山脈高處攀登,云霧深處,就是樊切所屬的部落所在。
過了一小會,隨著樊切一個小轉身,沖過了垂滿了針葉的幕簾,子亦非眼前,豁然開朗。
青霧不在,陽光揮灑,面前的情景,讓子亦非為之一呆。
在他面前,是一片青綠色的樹林,樹木高達數丈,沖入天空,遮擋住陽光直射,只有斑駁的余暉,從樹葉的縫隙中鉆落。
這些個樹木,同屬一類,子亦非叫不上名字,不過卻一點也不妨礙他驚嘆于它們的造型。
樹干足有三、四人合圍那么粗,三丈高度以下,都是光禿禿的,三丈之上,一只只仿佛蠶繭般的橢圓形綠色‘籠子’豎著垂下,吊在半空,隨著微風,徐徐搖曳。
子亦非粗略地計算了下,光是視線范圍內的這種‘綠色蠶繭’,就足有幾百只蠶繭晃蕩,綠色流螢,讓人覺得仿佛走進了自然之神的迷宮
“這些是……”
子亦非開口發問。
樊切熟練地在綠色蠶繭中穿行,聲音從前方隔著垂落的蠶繭傳來:“這些樹叫做‘棲息樹’,這些圓鼓鼓的東西,是它的枝葉所圍成,我們管它叫做‘葉子屋’,里面可以住人,冬暖夏涼呢”
“恩公,這狗剩兒說的不錯,這種葉子屋,是劍輪山脈的特產,有了它,安排后面的四千多人,根本不是問題”萌神機伴在子亦非身邊,笑著補充。
子亦非點點頭,繞過這些垂掛的葉子屋,心里暗想:世界之大,果然無奇不有,我從常青沙漠里出來,見識到各種奇聞異志,對我修煉,也大有裨益
又行了一會,越過這片棲息樹的地帶,地勢又漸漸變低,就在面前不遠,出現了一個大大的凹陷峽谷時,一聲‘歐蕾歐蕾’的回音,從天際傳來。
隨著宏亮的叫聲,一道身影,從天而降,正好落在子亦非三人面前。
子亦非眼前一亮,來人體格雄健,胡腮圍髯,手里握著一根長長的青藤索,那粗細,足有嬰兒手臂大小,結實異常。
“切兒,聽說有大量的隱星城民進山?”
“余叔,您怎么親自來了?”見到那名圍髯中年,樊切面露喜色,迎了上去,后面緊跟的一群同伴,也畢恭畢敬地上前問好,顯然,這個名叫‘余叔’的中年壯漢,在樊切的部落里,身份甚高。
“不親自來能成?幾千人進山啊,隱星城肯定出大事了”余叔甩開手里的青藤,大邁步走到萌神機面前,上下一打量:“萌老哥,十幾年不見,你……老多了”
“呵呵,余家二兄弟,你還是老樣子呼呼,山里的生活,養人啊”萌神機顯然與余叔有舊,笑著寒暄,然后指著子亦非道:“這位是貴客,沒有他,我這把老骨頭恐怕就葬在隱星城里咯”
“哦,這么嚴重?”余叔眉頭一皺,一揮手:“我們快些回家,坐下詳談一切還要聽切兒的父親意見,由他做主萌老哥不知道吧,勇哥他已經當上谷長三年多了”
樊勇,便是樊切的父親,萌神機的妹夫。
當下不再多言,余叔帶路,一行人沿著陡峭的山路向峽谷下走去。
年長的萌神機有外甥樊切扶著,其余的都是土生土長的獵戶,行走沒有任何問題,余叔故意不使人來幫子亦非,冷眼旁觀,卻驚訝地發現,這名俊美的不像話的少年,健步如飛,在這條不好走的山路上,絲毫不落于其他人之后
這名少年,深藏武功啊
敢進劍輪山脈深處,自然不會是修士,余叔在心眼里已把子亦非歸為練家子一類。
望山跑死馬,凹陷的峽谷明明就在眼前,可一行人愣是還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堪堪踏入谷底,撥開一叢障人視線的樹木,一棵龐然大物猛地躍入子亦非的視線??這是一棵巨大無比的大樹,什么十人抱,在它面前,都是孫子輩的小兒科
驚詫間止住腳步,子亦非目測了一下,這棵巨樹,直徑起碼有十多丈,高度更是一眼望不到頂
與其說這是一棵樹,倒不如說是一面城墻,一面長滿綠色枝葉,上面開滿分杈的木質城墻
這座‘城墻’的城門是原生態的樹干表皮,子亦非一行人走到城門腳,好像變成了闖入巨人國的小矮人,與這棵巨樹相比,真是渺小到針眼般細小
‘悾?!宦暎情T緩緩拉開,一隊黑黒的人影,從里面快步走出。
當先一人,體格雄健,臉上同樣抹了彩泥,頭頂戴枝,龍行虎步,態勢威嚴。
“哈哈,我的好大舅啊,是什么風把你給吹到我們‘樊余合樹谷’來的?來來來,我家那位,可是想壞你這個十多年不見的大哥了啊”這名領頭人,正是樊切的父親,這個樹谷的谷長:樊勇
一番簡單的客套后,樊勇把子亦非等迎了進去,確切的說,是迎進了這棵巨樹的內部。
巨樹中空,里面空間極大,光是占地,就不亞于隱星城中央的洛府宅子,里面搭建著一座座木頭房子,參錯比鄰,門口站著年邁的長輩,臉上帶著微笑,看著自家的孩子平安回來。
這棵巨樹內,儼然是一個獨立的小世界,一個淳樸的獵戶部落。
子亦非聽萌神機抽空介紹,這樣的部落,在劍輪山脈里起碼有一千個,被稱作‘樹谷’“巨樹叫做攀天古樹,最喜生長在地勢凹陷的山谷里,壽命悠長,樹質堅硬,不怕水火,而且有個特性,特愛橫著長,不長到碰到周圍的山地巖石,就不會停下”萌神機如是介紹。
這么說,從天空看下,攀天古樹就像是一個個塞滿了峽谷的木質‘石頭’,把深深的峽谷塞得嚴絲合縫,不漏分毫。
“發生了什么大事,我們上去說”
遣返了除去樊切的年輕人,樊勇一擺手,指著巨樹內壁上的一段蜿蜒而上的‘臺階’,道:“請貴客上……‘登天閣’”
這臺階,是從樹干內部雕刻而出,一階一階,盤旋而上,仰頭望去,在大約三十丈的高處,連接著一個天然的橢圓‘蜂窩’,別看目視下只有巴掌大,但那是離著遠,真正估量一下,體積怕有十多個普通小屋那么大
這個登天閣,就是一座懸空的大型會議廳啊
攀天古樹,的確不凡子亦非大開眼界。
“要去……登天閣?”
萌神機一臉苦色,這些臺階,狹窄短小,雖然旁邊有青藤可以抓拿,但每一階都相隔太遠,普通人得用盡全力一跳方能躍至,萌神機年輕時有過一次攀爬登天閣的經歷,但那一次,幾乎摔死,直到現在,心里還有陰影。
“大舅莫怕,我來提攜你”
樊勇哈哈大笑,一只手在萌神機的后腰上一提,把他如小雞崽般提起,健步一躍,踩上一級臺階,身影閃動,飛快向上。??好像古之劍俠飛檐走壁,瀟灑之至。
樊勇起了頭,包括余叔在內的其余幾個樊余合樹谷的元老,輕笑一聲,也都踩上臺階,如飛鳥般,迅速盤旋而上,眨眼間,人就已在數丈高空
最后留下的是子亦非,他目送最后一個攀爬的樊切,自個站在原地,仰頭去看那宛若天際星塵的登天閣,人影如黑點,最先出發的樊勇,赫然已快到了。
“喂,他們在小看你呢”
貂兒從子亦非的衣領后鉆出一個小腦袋,用通用獸語譏笑道:“大騙子,變作了人身,你不會連爬樹也忘記了吧?”
貂和鼠,最擅攀爬,樊勇這一個‘下馬威’,當真是賣百家姓賣到孔圣人府上了
子亦非嘴角露笑,不予分辯,他也不用妖力源泉,而是一個踏步,輕叱一句,整個人彈起一丈多高,衣衫翩翩,恍若落射n,一只腳一點,恰好點在一個臺階之上,把一名正要跳到這個臺階上的元老駭了一跳,差點身子不穩,掉落下去。
子亦非似笑非笑,輕輕一瞥那名狼狽地抓住青藤穩身的元老,盡是輕蔑,然后也不耽擱,腳尖借力,身子如流星,又是躍上一丈多,眨眼間,君臨另一名元老頭頂。
大善慈悲道并非只鍛煉肉身強度,而是對修煉者肉身屬性的全方面提升,彈跳、力量、敏捷、耐力……等等等等,青目雙尾貂以為子亦非變成人身,不用法寶便宛若凡人,那可是大錯特錯了??這個俊美少年郎,竟然身負如此高超的武功
見到子亦非發動,無論是下面的,還是上面的樹谷元老,紛紛驚駭就連對子亦非身負武功早有準備的樊切,也是一臉驚詫:一躍一丈多,這還是人么?
子亦非化身成‘跳蚤’,幾個呼吸間,就攀到了二十多丈,離那最前方的樊勇,也不過幾跳的距離。
樊勇手提嚇得閉起雙眼的萌神機,虎目下放,早就注視到了子亦非驚艷眾人的表現,他不驚反喜:“哈哈哈,果然英雄出少年少年郎,你可敢于我一比,看誰先踏入這登天閣么?”
他粗壯的手指凌空一點,那頭頂的‘蜂巢’,離他只有數丈而已
“不要臉,先行那么久,還好意思來比先后?”貂兒抓緊了子亦非的肩膀,嘴巴撇動。
“好有何不敢”
子亦非豪氣應答,雙掌在樹壁上一拍,身輕如燕,整個人如同登天火箭,一飛沖天
這一縱,驚世駭俗,起碼有三丈之高
就這么一下,便要完成對樊勇的反超
子亦非心里微曬:區區凡人,也敢妄圖向我下戰書
“來的好”
見到子亦非來勢兇猛,樊勇不但不驚,反而揚聲吐氣,綻出夏雷般的轟轟烈笑,只見他一揚手,將萌神機向下拋去,大叫:“切兒,接好了你大舅舅”
脫去了負擔的他,身形更快一倍,一個鷂子翻身,雙腳踩在巨樹內壁,一手抓住青藤,雄健的身子與地面平行,就這么借著青藤之力,飛快地向上緣跑去??這速度,宛如平地奔跑,竟絲毫不亞于子亦非那驚世一縱
子亦非眼神一亮,他知道,這樣的動作,需要極強的臂力和平衡力,從現在開始,他對這名凡人獵戶,心中也泛起一點尊敬
那是棋逢對手的尊敬,這種尊敬的極致,就是堂堂正正地將他打敗
“就算如此,也不夠贏我啊”
子亦非哈哈大笑,下落之勢一停,也不繼續踩臺階跳躍,而是反手一搭,十指如鉤,抓住一個內壁上的凸起疙瘩肢協調而動,竟是如壁虎般,就這么攀巖而上。
他身影倏動,這個速度,竟也絲毫不慢于拾藤而上的樊勇
底下都是識貨的行家,見到此情此景,不由俱是停下了攀爬的動作,屏住呼吸,仰起頭緊張地看著這短暫而激烈的較量
一邊是扶著青藤奔跑,一邊是徒手攀巖,這高下,其實已分了出來
只不過樊勇是他們的谷長,若是就此敗給一個外人,心里實在不甘,顏面也會無光,所以他們心里,還是希望樊勇能贏能第一個步入登天閣
兩條身影,說時遲那時快,速度不相上下,轉眼間,從兩個方向,幾乎是同時翻身一躍,脫離內壁,撲向中心那巨大的登天閣
“父親,贏下來啊”
樊切接好嚇得快尿褲子的萌神機,攥緊拳頭,放聲呼喊
在他心里,父親可是天底下第一的武功高手,他絕不希望自幼的偶像就此敗下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