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逃生?我心頭一凜,只顧了沉浸在海殤痛苦中,竟然忘記了那眼前高懸在致深頭頂?shù)臄囝^鍘刀。
致深神色平靜,只脣角深鐫著那抹冰裂紋般的傷感缺憾。他穩(wěn)步從慧巧身邊走過,隻身上樓回房,不發(fā)一辭。我對他滿心心疼,卻無法勸說,就任由著他將自己獨自關(guān)在書房內(nèi),從黃昏到日落再看著那他窗口昏黃的燈光從黑夜道黎明,便如此過了三日。
慧巧愁眉不展,她親自奉了一杯茶給我,柔聲試探:“妹妹,總不能讓爺一直如此作踐自己的身子,還是要從長計議呀。老佛爺盛怒之下,爺不能如此坐以待斃。不然,我陪爺回京城走一遭?老佛爺心裡到底是心疼咱們爺?shù)??!?
我擡眼望著慧巧,她近來裝束十分素淨(jìng),褪去昔日華貴豔麗之美,如今顯得清水芙蕖一般清麗可人,便是話語都分外真切。她一臉憂思地對我說:“咱們爺年少得志,原本在朝中就惹人忌憚。多少眼睛盯著他,要尋他不是一棒子打死呢。水師艦隊本來就是千瘡百孔的破碗,偏偏這燙手的山芋扔給了他,誰不知是皇上同太后作對有意刁難咱們爺。老佛爺對此本是心知肚明的,才口諭他不得擅動。少作少錯,不作不錯,誰想他還是耐不住性子……”慧巧的話音哽咽難言。
我滿心憤慨,或是朝中爲(wèi)官之道都是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吧。那還真難爲(wèi)鄭興國了,可惜了他的鮮血,化作碧濤,就如此無聲無息了無痕跡了。
我嘆息道:“被賊人突如其來的迎面摑臉羞辱,若還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若非是無血氣不知廉恥的懦夫,就是忍辱負(fù)重以待將來的奇才?!蔽艺f到此,百感交集,頓了頓苦笑道,“只是上至朝廷下至我國人忍辱負(fù)重數(shù)十載,避讓隱忍至今,也不知臥薪嚐膽到何時?早已不復(fù)唐太宗一統(tǒng)天下,我聖祖爺平定三藩威懾沙俄的威風(fēng)。不知是聖朝氣數(shù)已盡,還是我子孫無能不爭。”
我一番憤懣之詞盡吐,她一時無語,慘笑道:“瀾兒不愧是才女,見多識廣?;矍刹贿^是一尋常女子,只知相夫教子2c求個富貴平安?!彼次乙谎郏庋e滿是認(rèn)真的計較道,“瀾兒,咱們爺,他已經(jīng)盡力了。大廈將傾,非一木所支?!彼圃跔?wèi)致深辯駁,不許我詆譭她心目中的天神一般。
我只剩下空笑,我毋寧沒有多讀那幾年書,我寧願自己懵懂無知,無知者無痛。
我無奈興嘆:“怕是國人逢了國難當(dāng)頭,狼煙四起,也只剩些如屈大夫憤而投江,伍子胥頭懸國門,嶽武穆飲恨風(fēng)波亭這些聊以寬慰人心的故事。真正能酣暢淋漓大快人心去所向披靡揚我國威打一場漂漂亮亮勝仗的人,古今更有幾人?
似是話不投機(jī)半句多,我二人擦身而過。只我離去時,忽然發(fā)現(xiàn)致深的書房門開了一條縫隙,依約能進(jìn)一人的寬度,或是他出來了?莫不是他聽到了我那番慷慨激揚的言辭?我心裡一沉,我雖不是責(zé)備他,卻也對這場慘敗的結(jié)果和朝廷上下的對措失望痛心之極。
“冰綃,冰綃!”樓下芳四嬤嬤的叫嚷聲,伴隨著尺素的阻攔聲:“冰綃,你好歹向八奶奶回稟一聲再走?!?
“別攔我,別攔我?!北嬄曀涣叩穆曇魭暝?,我循聲望去,恰見冰綃抱著包裹同尺素和芳四嬤嬤推推搡搡著向門外挪去。
“冰綃,去哪裡?”我叱責(zé)道。這丫頭,自鄭興國走後,她哭哭啼啼瘋瘋癲癲的不思茶飯,總是呆呆的坐在海邊落淚,吹著鄭興國送她的那枚大海螺。爲(wèi)防她尋短見,我還將她關(guān)在了房裡,不許她外出,派了尺素和芳四嬤嬤輪番守著她。如今她又要做什麼?
冰綃一見我,遠(yuǎn)遠(yuǎn)的“噗通”一聲跪地爬來,痛哭流涕哀求:“小姐,鄭大哥家裡來人了。求小姐念在冰綃伺候小姐一場,就恩典冰綃隨了鄭大哥的母親和夫人回閩南故里去吧。冰綃要替鄭大哥盡孝,伺候他的高堂。冰綃是鄭大哥的人……”
話至此處,她已是泣不成聲,匍匐在地。我心頭一酸,好一個癡情的丫頭。可人死不得復(fù)生,她同鄭興國還無名無份,真不知是她的幸事還是不幸?
我定定心道:“你同鄭興國無名無份,緣盡於此也是命數(shù)。你送鄭興國一程已是仁至義盡了,況且他赴難前,已對你言明,他府上高堂不許他納妾?!?
“小姐,那是鄭大哥抱了必死的心去殺敵,不忍耽擱冰綃的終身呀。只是冰綃不能如此辜負(fù)他!”冰綃的悲咽,我更是欲哭無淚,這癡妮子,她全都明白了。
只是我不能讓冰綃年輕去守活寡,她還年輕,一時受挫衝動才如此。她真若如此,豈不是辜負(fù)了鄭興國臨行前的一番心思?我必須心狠,我不能由了她任性胡爲(wèi)。
“休得胡鬧,鄭家之意已經(jīng)言明,定沒有納你爲(wèi)妾的道理。如今鄭興國已亡故,你去了鄭家算是什麼?是丫鬟?是姨娘?周府還丟不起這個臉面!”我一番呵斥,冰綃嗚嗚咽咽哭求:“小姐,冰綃不在乎,如今冰綃是未亡人,就是去鄭家爲(wèi)奴爲(wèi)婢冰綃都不在乎的。”
“妹妹就成全她吧。癡情如此,也是不易,是鄭興國前世的福報。也算告慰英靈了。”慧巧在樓上悠悠地說,便幫我擠到兩年之境。
我沉默,慧巧卻迫不及待地吩咐冰綃說:“還不速速謝過你們小姐,她這是默許了?!?
我一言未發(fā),慧巧竟然替我做主,自己當(dāng)了這現(xiàn)成的好人,看她溫然淺笑的模樣,再看跪地爲(wèi)我猛叩了三個響頭,又對了樓上的慧巧叩頭的冰綃,彷彿一時間,我們主僕姐妹十餘年的情分都不如慧巧一句雲(yún)淡風(fēng)輕的話了。
該走的總是攔不住,我深吸一口氣,任由冰綃轉(zhuǎn)頭奔了出去。
【作者題外話】:抱歉各位親,容容流感還沒好,等好了給大家多補(bǔ)幾章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