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華捉住她放開的手,“你何需去賭,只消在我身邊看著便好?!?
青衣譏誚一笑,“看著你變成另一個六親不認的惡魔,然後再一劍殺了你麼?”
肖華看著她因憤怒繃緊的小臉,忽地笑了,“那樣,也是不錯?!?
青衣氣苦,狠狠地在他胸口捶了一拳,忽地落下淚來,“如果當真那樣,叫我和諾諾如何是好?”
肖華啞然,他慣來自信,不相信那盅真能毀了他,卻疏忽了她比他更緊張他的身體,因爲緊張,所以害怕,因爲害怕就會從他身邊逃開。
他越是迫得緊,她越是會逃。
她並非軟弱,也不是對他的能力不信任,但她不願賭,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輸,她也不願賭,害怕敗在那千分之一的機率上。
因爲一旦輸了,他們夫妻就是永遠地訣別。
青衣見他沉默著不說話,心裡更痛,捶著他的肩膀,哭道:“過去,不過是避開朔月也就罷了,可是如今……我害你破了朔月之禁……”
肖華將手臂收緊,他除了能將好更緊的抱住,不知還能做什麼,“你那會兒沒記憶,又不知情,怪你不得,你必何自責?”
青衣搖頭,“你倒是灑脫,任自己胡爲,可是我一想到與你親近一回,就是向你索一回命,你讓我如何自處?”
肖華低頭吻上她的眼,“那些都是我願意的,能多親近你一回,真比死了更快活?!?
青衣怒道:“你快活,我不快活?!?
肖華忽地笑了,“那時候,你看你也挺快活?!?
青衣氣結,半晌纔回過氣來,又羞又怒。真恨不得把他一巴掌,有多遠煽多遠,“你是故意來氣我的,是不?”
肖華忙收了笑,正經道:“哪能?!?
青衣將他推開,“你回京吧?!?
肖華伸手拭去她面頰上的淚,“我二哥回京了,已經在著手京裡的事務。只需三幾個月,就能上手。你隨我回去,把手上事情處理了,我們尋個清靜的地方。帶著你爹和諾諾,好好過這一世。”
說起楚國公,青衣想起一件事,“阿依送來的那些藥,是你配的麼?”
肖華知道瞞不過她,“那些藥治不了岳父的病,不過是爲他調調身,平日裡少受些病痛地折磨,多少延長些壽命罷了?!?
青衣輕點了點頭。父親的事,他盡力了,她不能再更多地奢求。
“我不能與你回去,起碼現在不行?!?
“你們中間出了內鬼,這地方已經不安全,你們再留下,只會給雪狼族帶來麻煩。你們固然可以自保,但他們中有太多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婦人和孩童,如果蛇侯有什麼大的舉動,他們根本無法抵抗?!?
蛇侯是北疆的親王,雖然北疆的大軍到不了這裡,但派一批武功高強的殺手喬裝過來,不是難事。
賈亮再是精明,也不可能一一分辯。
“我知道。”她正是因爲想到了這點。纔不動香檀,裝作什麼事也不曾生過,回到這裡後,與雪狼辭別,香檀定會將他們離開的消息放風出去,等香檀放了風。把對雪狼族的危險轉移,再尋機會做掉香檀。
“你們這麼多人,還能去哪裡定居?”只要有人的地方,就難免牽累他人,除非他們能尋個無人的地方居住,可是那樣的地方更容易被蛇侯一舉殲滅。
“我和初八商量過了,在尋到蛇侯以前,四處遊走,不再定居一處?!敝挥羞@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也不會牽累無辜。
“他們已經習慣了安穩的生活,你忍心讓他們再象過去一樣居無定所,過著今日不知明日的日?再說你爹的身體,也經不住這麼折騰?!?
青衣沉默下去,她又何嘗忍心,但除此以外,真沒有更好的辦法。
肖華加大說服力的力度,“蛇侯不會就這麼放棄,他知道你們的下落,必定有所安排,當然他也會考慮到香檀暴露帶來的變化。蛇侯擅長謀算,他定會提前做好變故的應對措施,雖然你的做法可以避免雪狼族受到牽連,但你們在明,蛇侯在暗,你們難抵蛇侯的暗箭。他唯一不會算到,或者算到也會認爲不可能的,就是你明知不可與我一起,卻隨我回京,如今最安全的地方,只有京城。”
“既然蛇侯都認定,我不可能與你回京,你認爲我能同你一起?”
“你說起碼現在不肯與我一起,是因爲你想尋月夫人,你是想如果尋到月夫人,能有辦法除去我體內雄盅,那麼就能與我一起,如果就算尋到月夫人,仍然沒有辦法,你就會終身不會再與我相見?!彼旖歉∩弦唤z苦笑,“青青,我說可對?”
青衣沉默,半晌才道:“你怎麼知道我娘還在?”她也是見過大巫師才知
道母親的消息,小十七也是口緊之人,不會隨便傳話。她一離開寺院,就快馬加鞭的回趕,就算小十七帶人去找凌雲解盅時說漏了嘴,凌雲尋機傳信,風聲也不會這麼快傳到肖華耳中。
除非在她離開寺院的同時,有人從寺院飛鴿傳書,肖華能提前一步收到消息,再不然就是肖華之前便知道母親的下落。
“蛇侯能安插香檀在你身邊,難道我就不能收買大巫的人做爲內線?”肖華冷笑了一聲,“如果不是提前收到消息,凌雲又豈能提前知道,大巫師的人將寺裡僧人盡數殺死,換成自己的人,再將那寺院做爲他的基地?!?
青衣暗吸了口氣,“這麼說,除了窗外的那些殺手,其他人都被你們提前清除?”
“不錯,他們的人把寺裡僧人殺了個遍,我們的人再把他們的人也殺了個遍,僅留了窗外潛伏的那些人,不打草驚蛇?!?
青衣明白了,定是她們前腳離開,立刻有人給肖華飛鴿傳說,報告了母親尚在人世的事。
“蛇侯如果知道你同我一起,纔會打亂之前做好的計劃。他一動,自然容易現身,到時便不再是我們在明,他在暗的處境,對付他自然容易許多。而你母親最忌我們一起,如果得知你和我一起,一但知道我們一起,就算你不去尋她。她也會來尋我們。這樣一來,豈不強到象沒頭蒼蠅一樣亂轉?”
“道理,我都懂,也會說。但你體內的盅呢?你告訴我,該怎麼辦?”
肖華很想說無需理會,但他不能這麼說,說了青衣更不肯跟他走,“等月夫人尋來了,不正好將此事解決了?!?
“如果我母親不來,又或者她根本沒有辦法呢?”
“我們再尋他法,我不信此盅無解。而且,凌雲懂盅。他雖然對盅術不屑,但對盅術的知曉不在大巫師之下,我們可以告訴他,大家一同探討,未必想不出辦法?!?
“朔月是落在仙體裡,而凌雲只是一個凡人?!?
“這盅無論落在什麼地方,但原理終究是不變。仙體凡體,又能有多大區別?”肖華頓了一下,道:“如果你不願意,我不碰你。”
青衣默然,過了會兒,又緩緩搖頭,“我不想看你痛苦?!?
“難道,你不看著。我就不會痛苦?”
“沒有雌盅誘惑,終究是好許多?!?
肖華心道:“我倒覺得有你在身邊誘惑著好些?!碑斎贿@話,他不敢說,柔聲哄道:“它清修了這許久,最近已經乖巧了許多,不再那麼躁動。青青。諾諾也需要父親?!?
青衣翻了個白眼,男人久不碰女人,越地見不得女人,他方纔還跟餓了食的狼一樣,難道說雄盅反而倒過來不成?
肖華見她不肯退步,退一步道:“凌雲也會到此與我匯合,要不,你見見凌雲,問問他的意見如何?”
青衣何嘗不想小龍兒能在父親身邊,男兒有父親引導纔會更有男漢氣概,對肖華所說並非沒有動搖,“我們這麼多人,隨你回京的話,你如何安置?”宮有宮規,如果將他們弄到宮裡,他們又豈能自在?
“我二哥爲了方便暗中行事,離宮最近的兩條街全是他的人,這些人平時尋常百姓無異,有妻有,但暗中卻是相通,屋底也設有地道,一呼即應。如今他已經在安排入宮的事情,他們中自然也有人入宮的,這兩個月會66續續安插入宮,那些屋所自然會空出來。那些屋,空著反而不妥,又不能讓其他人住進去,你的人去了,反而正好填了這空。等以後我們離京,他們有願意同去的,便同去,有不願的,也就隨他們,你看如何?”
他安排得妥妥當當,但青衣心頭顧慮哪能就此打消,慢慢吸了口氣,望向雪狼族的方向,突然間想到什麼,臉色一變,“糟糕?!痹捖?,人已經往雪狼族的方向直奔而去。
***
291 鬱悶的小龍兒
小龍兒趴在桌子上,兩條懸空的小腿一前一後地晃著,手撐了腮無精打采地發呆。
侯爺叼了個藤球在他面前跳來跳去,小龍兒只懶懶地睨了一眼,提不起興趣,侯爺瞧見,棄了藤球,又去含來藤結,一邊甩頭晃腦,一邊拿眼偷看小龍兒,見小龍兒連眼角都不瞟過來了,口一鬆,藤結掉到地上,委屈地嗚咽兩聲,仍不見小龍兒理睬,耷頭耷腦地在他腳邊趴了下去。
小蛟兒從小龍兒手臂上滑了下來,躍到桌面上,在小龍兒鼻子上咬了一口,把小龍兒咬回神,“你爲什麼不認你爹?”
小龍兒提起小蛟兒,湊到侯爺鼻頭上,“給你磨牙?!?
侯爺立刻來了精神,擡頭起來,向小蛟兒咬來,大小寶一同瞪向侯爺,咧開嘴,露出一雙森森小獠牙,侯爺的大嘴停在小蛟兒面前,與大小二寶大眼瞪小眼,最終侯爺縮了脖子,重新趴了回去。
小蛟兒從小龍兒手中掙扎出來,大寶道:“二寶,小傢伙不認爹,可是我們不能不認主人,我們隨主人去吧?!?
二寶偷睨了小龍兒一眼,“好。”
小蛟兒作勢要走。
小龍兒這才急了,把小蛟兒攥回手中,“你們不要諾諾和孃親了嗎?”
大寶哼哼道:“你可以無情無義,我們不能忘恩負義。”
小龍兒雖然轉世,但終究是仙胎,各方面感知都高於常人,特別是嗅覺極好,他不會聞不出父親的味道,而且這兩年來,小龍兒不斷地問小蛟兒,他父親長得什麼模樣,它們給他描述了一遍又一遍。
它們敢說,小龍兒在看見肖華第一眼的時候。就認出了這個爹。
但他裝瘋賣傻不肯認。
大小寶當時沒多想,回來後才慢慢品出味來,覺得小龍兒被青衣帶壞了,對主人無情無義,越想越爲主人憤憤不平。
於是跳出來打抱不平。
小龍兒自打出生便與小蛟兒一起,把小蛟兒看成自己的一部分。
見小蛟兒要走,急得一腦門的汗,把小蛟兒攥緊。生怕一放手,小蛟兒當真甩手而去,“我哪有無情無義?”
二寶一本正經地道:“你明明知道他是你爹,你卻故意說他死了。是想氣走他麼?”
小龍兒急巴巴地道:“是我見孃親想爹,想得太辛苦,想我爹去見我娘,才那麼說的?!?
小蛟兒沒想到小龍兒才這點點大,就有這麼七彎八轉的花花腸子,怔了一下,不再掙扎,“你是想孃親和主人和好?”
小龍兒嘆氣道:“怕是不會和好的,只是見見。其實。我也不想我娘和我爹一起?!?
小蛟兒親眼見證了青衣和肖華這些年的糾葛,也知道讓他們夫妻二人好好處一堆,委實艱難,但未必就不能處好,二寶奇怪道:“爲什麼不想?”
小龍兒小臉苦惱地小臉皺成了一堆,“有一回,我睡著了。孃親以爲我不會聽見,跟阿依姑姑說爹爹的事,可是……可是……我全聽見了。”
兩寶立刻豎起耳朵,“說了什麼?”
小龍兒苦著臉道:“爹爹中了盅毒,如果孃親和爹爹一起,爹爹的盅毒就會發作,就會死……”
小蛟兒怔了,大寶驚訝道:“你說的是真的?”
小龍兒點頭。“不和爹爹一起,見不著他,雖然會想他,但知道爹爹好好的在那裡,也能心安。但如果在一起,害死了爹爹。諾諾就沒爹爹了……孃親也一定是這樣想的,所以孃親不會和爹爹一起。”
小蛟兒背上的小翅膀耷拉下去,二寶嘆氣道:“真是愁人。”
小龍兒託著腮,把玩著小蛟兒的小翅膀,“阿烏大夫那裡的草藥,我全認完了,阿烏大夫說等我再大些,識得多些字了,就能看醫書,等我學會了,給爹爹解盅毒。”
大寶道:“主人的醫術比阿烏好一百,一千倍,你跟阿烏學,倒不如跟主人學。”
二寶卻抓到了重點,“會醫,未必會盅……主人中的是盅毒?”
小龍兒點頭,“孃親是這麼說的,說是叫什麼‘朔月’的盅毒。”
二寶沉思道:“要懂盅術的人,才解得了盅毒,光是會醫,恐怕沒有用。
小龍兒歪頭想了想,“難道說,我要學盅術?”
二寶點頭,“應該是?!?
小龍兒更愁了,扳著手指點人頭,“阿狼叔叔,阿依姑姑,賈亮叔叔,初八叔叔,二月姑姑,黑鷹叔叔……可是……可是他們都不會盅術,我去跟誰學?”
二寶搔了搔頭上的小獨角,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大寶卻突然眼睛一亮,“我們被蛇侯捉去的時候,聽說凌雲懂盅術。”
大龍兒皺著的小臉立刻舒展開來,“凌雲是誰?”
大寶道:“是主人的好友,也是個大夫,想必應該在京裡?!?
小龍兒立刻從凳子上跳下來,“我們進京尋凌雲去。”
大寶道:“你剛纔不是說,孃親不會跟主人走?!?
小龍兒單著一隻眼眨了眨,“孃親不去,我們自己去?!?
二寶嚇得倒抽了口冷氣,“你想離家出走?”
小龍兒慎重道:“不是我,是我們。而且,我不是離家出走,是去拜師學藝?!?
大寶見小龍兒當了真,也嚇了一跳,“你一個小娃娃走出這片草原,就能被人拐了賣去給別人當兒子?!?
小龍兒鼻孔朝天,哼了一聲,“誰敢拐我,我打得誰滿地找牙。”
二寶趕緊提醒,“你還是個小娃娃,打不過大人?!?
小龍兒問道:“侯爺打得過大人不?”
侯爺被點名,立刻站起,抖了抖身上毛髮,足有一頭牛大小,威風八面。
二寶看著侯爺道:“尋常人,侯爺一個打八個都不成問題??墒怯錾涎├沁@樣的,一個都難。”
小龍兒道:“有阿狼叔叔這樣的本事,還要去拐孩子爲生?”
大寶道:“多半不會?!?
小龍兒正色道:“這就成了,我可以帶上侯爺?!?
大小二寶也覺得小龍兒說的甚有道理。但問題是,既然凌雲是主人的朋友,凌雲現在都解不了主人身上的盅毒,小龍兒跟他學了又有什麼用?
它們這麼想了,就把想法說了出來。
小龍兒人小鬼大,認真道:“孃親說,人可以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他解不了,我未必就解不了?!?
二寶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不防試試,可是大寶卻不認同,說如果小龍兒自己出去。孃親會擔心,二寶卻認爲短暫地擔心,換來一家人的團聚,也是值得的。
大小寶爭執不下,小龍兒卻自個去尋了些肉脯米餅,翻著衣櫃尋了兩套衣裳,打成小包袱背在背上,又令侯爺從儲藏室叼了兩大塊肉乾出來。
這地方冬天大雪覆蓋,少有獵物。而餵食侯爺需要大量的肉類。
所以青衣會提前獵殺一些野狼野豬,風乾了存著,等到冬天捕獵時餵食侯爺。
小龍兒把兩塊肉乾的繩子結在一塊,掛在侯爺脖子上。
又去摸了青衣擱在枕頭下的匕首別在腰間。
抖開被子,把枕頭塞進被窩。
衝侯爺打了個噤聲的手勢,探頭出去。
見阿依在廚房熬藥,一時半會兒。不會出來。
瞅著外公進屋尋東西的功夫,招呼著侯爺,躡手躡腳地溜了出去。
大寶雖然覺得小龍兒獨自離家不妥,但它與二寶共用一個身子,再是反對,也不可能甩開二寶獨自跑開,被小龍兒塞進荷包,得個乾著急。卻又無可奈何。
楚國公在屋裡取讓阿依帶回去給賈亮閒時穿穿的草鞋,聽見動靜,急趕出來,然他眼睛不好,只能隱約地看見侯爺的跑遠的身影,正想叫喚。阿依從廚房端了藥出來。
阿依隨著楚國公所看的方向望了望,侯爺和小龍兒已經繞過前頭帳篷,她沒能看見什麼,問道:“老爹,怎麼了?”
楚國公道:“我看見侯爺出去,莫忘是不是也出去了?”平時小龍兒出去,都會跟他打個招呼,今天一聲不哼地,令他有些不安。
阿依揭了青衣母子所住的帳篷門簾,見榻上拱著個小小的身影,壓低聲音:“莫忘睡了,侯爺確實不在,怕是一個人呆著無聊,去尋十一了?!?
自打青衣和肖華離開,小龍兒的神情就有些悻悻的,楚國公聽說他這會兒睡了,反而安下心來,放輕腳步走開,唯恐吵醒了小龍兒。
阿依怕藥涼了,放下門簾,將藥遞給楚國公,又去看楚國公給丈夫編的草鞋,很是歡喜。
兩人怎麼也沒有想到,小龍兒這時帶著侯爺和小蛟兒離家出走,根本不在家中。
小龍兒曾見過幾次燕京商人來交換貨物,知道他們來去的方向,認明方向,便帶著侯爺朝那方向而去。
雪狼族的孩童是在草原上放養的,沒有人會把孩子牢牢地看管在家中,有人看見小龍兒帶著侯爺穿行,雖然奇怪他揹著的小包袱,卻也只當是孩童想出來的新玩意,並不多想,只問他去哪裡玩耍。
小龍兒說去京裡拜師學藝。
那些人哪裡會信,一笑而過。
小龍兒帶著侯爺順利離開雪狼族管轄的範圍。
***
292 心相連
青衣急匆匆地奔進木欄院子,見父親如平常一樣坐在院子裡編草鞋,而阿依坐在旁邊小板凳上理著亞麻草,二人神色都沒有異樣,鬆了口氣。
阿依擡頭起來,見青衣一頭的汗,身上又粘了些落葉渣子,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緊跟在青衣身後的肖華,眼睛一瞇,笑得就有些別樣的曖昧。
青衣瞪了她一眼,問道:“莫忘呢?”
楚國公打好手中的結,“在屋裡睡覺呢,急急忙忙地是出了什麼事麼?”他眼睛不好,聽力和直感反而比過去更靈敏些。
青衣懸著的心總算落了下來,“沒什麼,我去看看莫忘。”
肖華方纔見青衣神色焦慮,猜到與小龍兒有關,路上青衣急著趕路,沒時間跟他解釋,他只能跟著著急。
到了地方,雖然聽說小龍兒無恙,仍想親眼看看,他和楚國公之前雖然是你存我亡的戰爭,但那些事已經過去,而楚國公卻始終是他的老丈人,他與青衣又剛親暱了一下,這會兒見著楚國公,望了一眼向他看來的楚國公,難免有些拘束,反而不好再跟在青衣後頭,一頭扎進她的寢室。
阿依乘機擠到青衣身邊,擠眉弄眼得問道:“就這麼一會兒功夫,你們就在外面把事辦了?”
她自認聲音很小,但肖華是耳力極好的人物,怎麼可能聽不見?
肖華雖然事沒辦成,但終究是親熱了一下的,聽了這話,飛快地向青衣睨來,眼裡不由得多了些曖昧不清的味道。
青衣窘得滿面通紅,忙用力擰了阿依一把,讓她住口,“你胡說什麼?”同時狠狠地向肖華瞪去,如果他不跟著來。也不必被人誤會看笑話。
這眉來眼去的,阿依更深信自己猜測不錯,不怕死地‘嘖嘖’兩聲,“你們手腳可真快,可是才這一會兒功夫,難道他……不行?”她嘴裡這麼說,一雙眼也沒空著,將肖華從頭看到腳?!伴L得可真好,比我家賈亮強了不知多少,可是我家賈亮辦一回事,少說也得個把時辰。難道你相公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怪不得你一個人寡著,也能過得挺好。”在她看來,遇上個不中用的男人,比一個人寡著,更加鬱悶。
肖華被冷風嗆得一陣咳,男人最忌被人說那方便不行,何況還是在他娘子面前。
但人家女人傢俬下交流,他總不能跳上去反駁說,“你家賈亮不行。都輪不到我不行?!毖劢青咝λ朴幸庥譄o意地挑向阿依,他得去敲打敲打賈亮,好好地管管他的女人,省得出來帶壞了青衣。
阿依對上肖華的目光,那目光明明看似溫文無害,卻讓她從腳底升起了一股寒意,直竄上腦門頂。她算是見識了一回,什麼是笑裡藏刀,忙把頭扭回來,快走兩步,跟上青衣,低聲問道:“他該不會聽見了我們的話?”
青衣好氣又好笑,輕飄飄地道:“你說呢?”
阿依突然想起賈亮說過,他們皇上。還是平陽侯的時候,就能蒙著眼,百步聽風穿楊。
人家站在一步百外,靠著聽風聲,就能百步穿楊,這得多好的聽力?
這樣的耳力怎麼可能聽不見她的話。阿依打了個寒戰,僵著脖子,眼角都不敢再向肖華瞄上一眼。
她跟青衣再熟,可是青衣的這個夫君也是當今的皇上,一句話就能判人生死的皇上。
再說,這丫頭黑心的很,肖華要砍她腦袋的時候,這丫頭說不定還會推她一把,讓她死得快些。
縮了縮脖子,跑到前頭打簾子。
青衣邁步進去,一眼便看見榻上拱著的小小人兒的身影,這心總算是平了,長透出口氣,掃了眼榻邊,總覺得少了什麼,又看了看四周。
阿依才數落了人家夫君,怕這丫頭秋後算賬,忙討好問道:“你尋什麼?”
青衣飛快地睨了外頭肖華一眼,清咳了一聲,“侯爺呢?”
肖華的臉黑了黑。
阿依這才發現侯爺沒跟著青衣回來,奇怪道:“它出去了,我以爲去尋你了?!?
侯爺跟小龍兒是秤不離砣,除非有事,絕不會隨便離開小龍兒十步,心裡頓時團上一團陰影。
再看榻上小小身影,就有些不對勁,快步上前,將被子一掀,被窩裡哪裡有什麼小龍兒。
阿依目瞪口呆,“這……這是怎麼回事,莫忘跑去了哪裡?”
青衣只覺得兩腿發軟,天都要塌下來了,跌跌撞撞地奔向門口,“爹,莫忘出去,沒有告訴你麼?”
肖華臉色一變,“莫忘不見了?”
楚國公整個人呆了,深深地吸了口氣,才緩過神來,搖了搖頭,起身向外急走,要去尋小龍兒。
小龍兒是放養慣了的,但從來不會說謊,想去哪裡,都會如實地說。
雖然難保中途轉道去跟小朋友打架,但終究是有所交待的。
今天小龍兒竟偷偷摸摸地出去,說明小龍兒不想別人知道他去哪裡。
青衣忽地想到什麼,飛撲回屋,打開衣櫃,見裡頭少了兩身衣裳,又奔去儲藏室,發現才風乾的那兩條狼腿肉不見了。
腦門子一陣發昏。
照這情形看來,就只有一個可能,小傢伙離家跑路了。
平日裡,青衣是極有主見的,但小龍兒跑了,而蛇侯的人可能就潛伏在附近,她一想到小龍兒離開雪狼族的保護範圍,就可能落入蛇侯的手中,如果小龍兒出了什麼事,她真不知該怎麼辦,要怎麼活下去,彷彿覺得天都要塌下來,喚了馬就要出去找人。
肖華心頭也是急得象是有千隻貓在撓,但他是見辦慣了大事的,把急得象沒頭蒼蠅一樣的青衣拽進懷裡,緊緊抱住,攔下半瞎眼的楚國公,道:“莫忘人小,跑不快,我們現在得儘可能的知道他什麼時候出去的,走了有多久,這樣纔可以判斷他最遠可能跑多遠,又或者可以想到他可能去了什麼地方?!?
青衣和楚國公被他一點,冷靜下來。
細細問明楚國公看見侯爺的時間,算下來,小龍兒離開不過兩柱香時間。
阿依道:“兩柱香的時間,莫忘的那小短腿,跑不遠,我這就去叫賈亮派人去追。”
青衣頭痛在揉了揉額頭,“侯爺可以馱著他走?!?
阿依怔了。
肖華吸了口氣,“那就照侯……咳……”看了青衣一眼,“昭侯爺的速度計算,你想想,他曾經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青衣白了肖華一眼,都什麼時候,他還在意這個稱呼,低頭想了想,搖了搖頭,“他平時就愛打架,來來去去都在這附近與人打架玩,只偶爾會問草原外頭是什麼樣的?!?
青衣苦笑,草原外頭……草原四通八達,這樣的線索太大。
肖華也有些頭痛,照著獒狗的奔跑速度,兩柱香時間已經能跑不遠的路程。
如果認定一個方向,快馬加鞭的追趕,倒是不難追上,但毫無目的,四面八方的包抄搜尋,就會難上許多,最關鍵的是離天黑不遠,天一黑,狼羣就會出沒,在這樣的環境下,要確保小龍兒的安全下尋到他,就困難重重。
青衣同樣想到了這個問題,望望天色,拽了馬繮,“不能再等下去?!?
一直沉默著的楚國公突然道:“他可能去了燕京方向?!?
肖華心裡一動,“岳父何出此言?”
楚國公道:“你們離開後,莫忘問了我一句,問你是不是從燕京來的。”
青衣身子一僵,是了,小龍兒雖然頑皮,但人小鬼大,說話向來有分寸,從來不會把外人往家裡引,他一定是故意把肖華引來見她,深看了肖華一眼,翻身上馬,飛奔而去。
肖華當機立斷,安排道:“岳父,你馬上叫初八去尋雪狼,讓雪狼安排人在附近仔細搜索。通知完以後,哪也別去,就守著這裡,這裡就作爲收集莫忘消息的地方,所有人有什麼消息,都往這裡傳,萬一他回來了,您立刻傳信通知大家?!?
這麼做是防著小龍兒去了附近玩耍。
楚國公點頭,急走出去。
肖華接著道:“阿依,你趕緊去通知賈亮,盡最大的能力,以最快的速度,派人繞二百里路搜查,無論是什麼情況,都立刻傳信。”
他這麼做是預防判斷錯誤,小龍兒沒走燕京的方向。
再就是防著小龍兒遇上狼君或者蛇侯的人,有所變故。
阿依正爲沒看好小龍兒,感到自責,聽見吩咐,飛身上馬而去,只恨不得把馬打得飛起來。
肖華取出一個信號彈,點燃放飛,看著信號彈升空,才喚來追風馬,向青衣離去的方向急趕而去。
他的馬用汗血寶馬雜交培育,比較汗血寶馬的速度更快,而且體力更好。
青衣的馬雖然也是精挑細選的良駒,但哪比得過他的馬,再加上她怕漏掉任何線索,不敢當真敝了馬地飛奔,沒一會兒功夫便被肖華追上。
肖華看著青衣滿是焦慮的面頰,心裡隱痛,“莫急,諾諾年紀雖小,卻機靈得很,不會有事?!睕]有他人的時候,他仍習慣地喚小龍兒諾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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