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發出一聲極輕微的響動,肖華和青衣飛快地交換了個眼色,二人飄然起身,一人一邊閃身窗戶一側,把窗簾挑開一縫,向外望去。
“賈亮。”青衣眉心一蹙,望向肖華,恰好對上肖華向她望來的眼。
“我出去一會兒。”肖華拉平衣裳,開門出去。
青衣心裡象壓了塊石頭,不知出了什麼事,讓賈亮在這個鐘點來尋肖華。
外頭天黑,肖華和賈亮又站在院門口的牆根下,聽不見他們二人說些什麼,賈亮站在暗處,看不見他口型,但迎著月色的肖華,神色卻是少有的凝重。
青衣慢慢放下窗簾,點亮燭火,退到牀邊坐下,安靜等待。
大約過了一盞茶功夫,肖華輕手輕腳地推門進來,看見坐在牀沿上的青衣,腳下步子微微一頓。
“出事了?”青衣在肖華的眼裡看見,還沒有褪去凝重。
被她一問,肖華反而釋然,既然她已經察覺,他就不用再尋藉口搪塞,走到牀邊,挨著她身邊坐下,拉過她的手,擱在自己腿上握住,“出了點小事。”
“什麼事?”青衣從來不過問他朝裡的事,但剛剛經過了小龍兒離家出走的事,她不能不凡事多個心眼。
“北疆王突然休戰,提出議和,但要求你親自前往。”
因爲蛇侯的事,北疆與燕國早就水火不融,這三年來戰事不斷,戰爭時間長了,想議和本不稀奇,但對方偏偏挑在這個肖華和夜都不在京城的時間議和,而且要求青衣充當使者,事情就有些不同尋常。
“有詐?”青衣不懂政事,也能察覺得出來。
“自然有詐。”
“那我們該怎麼做?”
青衣遇事向來獨斷,但這件事涉及到一國百姓。她就不能擅自做主張。
“夜已經前往增城議和。”
“可是他們要求的是由我親自去。”
既然明知有詐,青衣沒辦法接受由夜代她涉險。
他拉著她的小手輕輕揉捏,“賈亮會護送你們去燕京。”
“你呢?”青衣吃了一驚,聽他的口氣,沒打算讓她前去應對,而他也沒有與她同行的意思。
“我去接應二哥。”夜定然也會料到有詐,也會萬分小心,但他在明。對方在暗,再怎麼小心,也是危險,他不能讓二哥一人涉險。
既然對方要玩。那麼他就陪對方玩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我同你去,或許硬打硬,我不是你的對手,但暗中行動,你未必有我熟練。”青衣沒自大到,認爲自己一個人行動,就可以讓夜脫險。
“你去京裡照看諾諾。”肖華不否認她的能力。但這件事,他們都還沒有摸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此去是兇是吉難預料,他不想他們夫妻二人都陷身進去,因爲小龍兒和楚國公還需要人照顧。
“他去拜師學盅術,我跟著去礙眼麼?”青衣說得輕易,心裡卻恨不得把這自作主張的小子揪過來。在他的小屁股上狠狠地揍上幾巴掌,“再說,丹紅的本事遠大過我這個做孃的,有丹紅看著,也不怕那小子惹出什麼禍事。”
“諾諾自是有凌雲和丹紅照看,但岳父年邁,燕京又是他的傷心地,他老人家需要你在身邊。”
沒等青衣回答。門外傳來楚國公的一聲輕咳,“歇下了嗎?”
肖華忙放開握在手中的小手,青衣臉上頓時火燒一片,急忙起身,向門口奔去,拉開房門。“這麼晚了,爹爹還沒休息?”
肖華緊跟在青衣身後,起身相迎,邀楚國公進屋。
“明天就要離開了,睡不著,起來走走。”楚國公望院門口望了一眼,“剛纔有人來過?”
楚國公自從眼睛不好了以後,耳力比青衣還好,青衣都能聽見賈亮的腳步聲,楚國公又怎麼會聽不見。
青衣如實道:“是賈亮來過。”
肖華將北疆王休戰的事說了一遍,瞖掛丫巴齔塹氖賂嫠叱?
楚國公雖然在天下爭霸上輸給了他,但不表示楚國公對國事無能。
相反,楚國公在朝政中巳久,對各國的事也是極了解的。
楚國公聽完,心如明鏡,北疆王是衝著青衣來的,先問肖華,“你怎麼打算?”
肖華道:“我前往增城接應二哥,青青和岳父仍照原計劃隨賈亮的軍隊,前往燕京。”
楚國公聽了,又問青衣,“你又怎麼想的?”
青衣輕咬了咬脣,爲難道:“這件事由女兒而起,女兒自該親自處理,不該讓二哥獨身涉險。”
楚國公臉上露出滿意神色,“這纔是我的女兒。”
“可是,莫忘……”肖華反對。
楚國公打斷肖華話,“我沒有兒子,一直把青衣當成兒子來養,希望她能象男兒一樣有擔待。我也知道,有些事不能一味逞強,但確實該與你同往。”這兩年多來,青衣的功夫較過去又精進了不是一般二般。
再有肖華一路,二人照應著,比一個人涉險要強得多。
楚國公道:“我以前雖然不喜歡凌雲,覺得他心機太重,但那麼多年,他人前人後的假扮你,竟沒出任何鏸鞴腥說難劬獠皇茄俺h絲梢宰齙健姓庋紡緣娜嘶ぷ拍褂惺裁純梢緣p?如果你擔心我這老頭子,大可不必。我眼睛雖然不好,但還沒老到不能自理。再說你那皇宮,難道是豆腐做的,竟護不了我這麼一個老頭子?”
肖華微微一笑,握住青衣向他伸過來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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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馳的馬車裡,丹紅手支著額,慵懶得看著車廂另一頭大眼瞪小眼的兩人。
大的皺眉道:“我精通醫術,雖然不能說可以起死回生,但也能治百病。”
小的道:“我要學盅術。”
大的接著道:“我還擅長奇門異術,雖然比不得你爹,但世上也少有人能比。”
小的道:“我要學盅術。”
大的耐著性子道:“戰略兵法,你學會了,等長大後,可以助你爹保天下太平。”
小的道:“我要學盅術。”
大的那張好好生先生的面孔終於有些掛不住,“琴棋書畫,我樣樣會些,你喜歡什麼,我都可以盡數教你。”
小的道:“我要學盅術。”
大的的臉終於黑了下去,“除了盅術這種上不得檯面的東西,只要我會的,都可以教你。”
小的不急不躁,仍道:“我要學盅術。”
大的瞪著小的,氣得歪了鼻子,喉間卡了口氣,出不得聲。
丹紅看到這裡‘撲噗’一笑,飄到矮幾邊坐下,笑嘻嘻地看著小龍兒粉團捏出來般的小臉,伸手在他粉懶懶的臉蛋上捏了一把,“小傢伙,姑娘的武功不錯,你娘都打不過我,要不要學?”
小龍兒點頭,“學。”
丹紅揚了揚柳眉,得意的看向凌雲,凌雲抹了把額頭汗水。
還好,幸好有丹紅解圍,他受不住小龍兒糾纏,差點應下,如果一衝動答應下來,當真教他盅術,耽擱了這棵好苗子,肖華能剝了他的皮,把他抽出燕國。
小龍兒道:“我可以一邊跟姑姑學武,一邊跟師傅學盅術。”
丹紅:“……”
凌雲:“……”
凌雲揉了揉開始痛的頭,“你爲什麼非要學盅術?”
小龍兒道:“因爲爹爹中了盅,我娘就不要爹爹了,爹爹好象很難受,娘也不開心。我要學盅術,給爹爹解盅,爹爹身上的盅解了,娘就不會不要爹爹了,小龍兒也就不會被人家說是沒爹爹的野種、怪物。”
凌雲聽著既心酸,又感動,把小龍兒抱坐到他腿上,“那我把醫術和盅術一起教你,可好?”
就算小龍兒學了盅術,但好歹學了醫,到時肖華追究起來,也能搪塞過去吧?
“野種?”丹紅卻豎起了眉毛,吃了熊心豹子膽麼?敢說當今皇上和皇后的獨生子是野種。
把小龍兒從凌雲懷裡提了出來,提在手上,轉了半轉,將他的臉對著自己,“誰說你是野種?”
小龍兒緊閉著嘴不說。
架要自己打,被人欺負了,賬要自己討,動不動就告到大人那裡的是孬種。
他不做孬種。
丹紅哼了一聲,繃起美人臉,“根本沒有人說過,是你撒謊騙凌雲教你盅術。”
小龍兒剎時間漲紅了臉,豎起小眉頭,“我沒撒謊。”
丹紅道:“你告訴我是誰說的,我纔會相信你。否則,我不會相信你,凌雲也不會相信,是麼?”後面的話是問凌雲。
凌雲不知丹紅爲什麼突然對小孩子之間的口角之爭認真,被丹紅一眼瞪來,打了個寒戰,忙應道:“對,如果你不告訴我們,我也不相信你說的話,我自然也不能教你盅術。”
小龍兒急了,“你剛剛纔答應的,怎麼,怎麼能反悔。”
凌雲一本正經地道:“也是呢,我答應了自然不能反悔,這樣吧,等你八十歲的時候,我再教你。”
小龍兒扳著手指數了一回,等他八十歲,爹爹孃親和這些叔叔姑姑都近百歲了,雪狼族有許多的老人,可是沒有一個上了百歲……
小嘴一扁,委屈得要哭不哭,“我沒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