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意踮著腳,伸手捧住他的臉:“天平,我真的不需要你補償,你也不需要有一絲內疚,我不告訴你這些,是因為不想看到你痛苦。我祝福你們。真的,忠心祝?!?
后面的話,她的顫音已經變得很明顯。
最后,效果收到,她才緩緩開口:“既然我飛了幾小時來北京,能否陪我吃最后一頓飯?”
“好,我去安排?!?
“不用,最后這一頓,我自己選餐廳可以嗎?明天晚上6點,我訂好位置后,給你電話?!?
說完,溫柔輕吻,那場面,真是慘烈得很。
一場戲,演到精疲力竭,耗盡所有感情,蘇小意走在齊悅大樓光亮可鑒的大理石大廳里,不停給自己打氣。
第二日的晚餐,蘇小意就定在了齊天平的酒店。
一頓飯,她強顏歡笑,他愧疚難當,自然,酒精就成了最好的良藥。
一小時后,齊天平被撂倒,當然,這要歸功于酒里的藥。
宋帆扶著齊天平進了他的房間,蘇小意跟在后面。
“小意,是不是一定要這樣做?”
“當然,我耗了這么多心思,紀如意也快要下飛機了,一切都在我計劃之內,你現在想叫我放棄?”
“可是……”
“可是什么啊,婆婆媽媽的!”蘇小意解自己的外套,順勢從齊天平的口袋里撈出他的手機關機!然后推著宋帆:“出去吧!”
“可是……”宋帆依舊站著不動,蘇小意氣結,硬生生將他推到門口。
闔門那一秒,他抵住:“小意,你答應過我的,你今晚不會跟他怎樣!”
“當然,我還懷著孩子呢,我怎么可能拿孩子開玩笑!”蘇小意不耐煩地將他半傾的身體推出去,合上門,松了一口氣。
蘇小意沖好澡,用酒店的浴巾圍住自己的身體,露出光潤的肩膀。
齊天平依舊不省人事地躺在那里,臉頰微紅,眉頭輕皺。蘇小意俯下身,手指貼著他的鼻翼下滑……
曾經戳手可得的幸福,如今卻要通過這種方式才能重新獲得,她怎會不難受。
全是因為紀如意,如果沒有她,自己早就可以和齊天平在一起。
這樣想著,心中的內疚變淺。
溫潤的唇,貼著他的額頭,一路蜿蜒下去,手指探入他微敞的領口……身下的人,輕輕動了動,俊眉皺得更緊。
……
紀如意照著前日短信的地址,到了酒店,電梯開啟,頂層的總統套間。
5802號房間,按門鈴,等待……
門開啟,門后面是蘇小意慌張的臉,和圍著浴巾的身體……
紀如意的氣血全部擠上來,沖進房間,穿過寬敞的會客廳,一路零碎衣衫鋪滿地,最后是臥室,寬大凌亂的大床上,齊天平半裸著身體,睡得正沉……
她站在床前,看著這個與自己日夜廝磨的男人,此刻躺在別人床上。
最殘忍的,也最可笑的事,莫過于像紀如意這樣,不遠千里,最后卻是來見證他背叛自己的真相!
腳步后退,沖出去,蘇小意的急迫的聲音追出來:“紀姐,紀姐……我可以解釋……”
還解釋什么?這種事情,初衷和結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過程。做了就做了,誰也改變不了。
蘇小意看著紀如意倉皇逃離的背影,心里痛快得酣暢淋漓。
斗了這么久,她終于扳回一局。
手段是拙劣老套了一些,但是效果好,才是最重要。
北京的夜,還是冷得出奇。
紀如意拖著行李,沿著那條路漫無邊際的走。身邊是穿梭而過的車影,腦中是那些不堪的畫面,酒店,床,一地碎衣……
懵然想起柚子的話,蘇小意,第一次給的齊天平,為他墮過胎,從此無法生育。不僅如此,他們擁有太多回憶,而如今,又多了一份責任。
他們之間,早就注定無法分割,他們現在這樣,只是天意所歸。
多余的,是自己。
盡避不斷安慰,她偷走蘇小意的,如今只是還給她,可是那些心疼卻沒有減輕半分。
他前幾日還摟著自己,為她紋了海棠,為她在媒體公眾面前筑起好的形象,才幾天,怎么全部不一樣了?
眼睛酸疼,卻沒有淚。
包里手機狂響,接了,卻是母親的聲音……
紀如意的天,那一夜,在北京某條街的路口,塌了。
齊天平醒過來,頭漲得厲害,手臂酸疼,一動,才發現懷里躺著一個人。
軟香在懷,衣不遮體,蘇小意羞澀的臉和一地碎衣服,這些都勾成了齊天平那個慌亂早晨的全部記憶……
錯一次可以,錯第二次,無法原諒。
他垂著頭,對蘇小意交代不了,對紀如意,更是難以啟齒。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數小時前,紀如意怎樣心死地從這個房間逃離……
第二天,深夜,齊天平和蘇小意回南潯,剛出接機口,大批記者蜂擁而至。
齊天平垂頭摟住蘇小意,在保安和助理的掩護下上了車。
而同一時間,平陵,鎮醫院。
心電圖監視器的聲音越來越急促,最后終于化成一串長音,像紀如意的心,轉為死寂。
醫生將白布蒙上,宣布死亡時間:凌晨1點22分。
母親的哭聲轟然響起,紀如意的側身貼著墻,慢慢移出去。
小鎮醫院,病房簡陋,夜里更是冷清得出奇。
紀如意摸出手機,給柚子打電話:“過年的時候,我讓你去看我爸,你回來告訴我,說他雖然臉色不好,但身體應該沒什么問題,是嗎?”
“是啊,伯父就是這么跟我說的啊?”柚子睡夢中被她電話吵醒,完全不知所謂。
“他真的說沒事?他騙我的吧?”
“不是,紀如意你想知道什么呢?你這聲音,怪嚇人的?。 ?
“我沒事,對不起把你吵醒,掛了……”
夜風吹過,露氣很重,重到她眼里浸濡一片。
她應該自己回來看看,就算母親對她不好,但是父親對她還是很關心的。
如果早點回來看看,可能父親的病就不會拖到這種地步,醫生都說,一開始這病是有治的,如果她早點接他去南潯,最終結果可能會不一樣!
母親的話還歷歷在耳:“你爸是怕拖累你,當初你去南潯我們都不同意,這些年對你也沒怎么過問,霍希有出息后,我們問他拿了錢給你弟弟,你爸爸一直心里堵著,覺得對不住你,后來自己有病,就叫我們瞞著你,家里也沒什么錢給他看病,犯病的時候他就去村里的衛生室掛幾瓶水……你也知道,你弟弟成天鬼混,自己都養不活……”
人生本就涼薄,親情,愛情,所有感情,紀如意一夕用盡!
齊天平的電話,在屏幕上響了半夜,紀如意獨自握著手機,看著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最后電池耗盡,自動關機,再也不會亮起。
而她,坐在住院大樓下的花園臺階上,哭到眼淚再也流不出一滴。
按照村里規矩,尸體要在家存放三天才能下葬。
三天后,紀家喪禮。
紀如意穿著孝衣, 跪在父親靈前守夜。
村里的人都已經散去,母親和弟弟圍在桌前清點那些親戚朋友送的喪錢。
“骨灰盒最便宜的那種,大概300多,墓地最便宜的3000多,酒席,加上喪仗隊……這點錢,不夠啊!”
“不夠?不是吧,辦喪事還要自己貼本?”
……
紀如意聽著身后的議論聲,混著這小村濃到化不開的夜色,下唇咬得發白。
這幾日,紀如意都沒有開機。
所有的事情都攪在一起,她小小心臟,自知無力一起承擔。
至于齊天平和蘇小意,前幾日報紙就登出他們相擁共出機場的照片,既然事情已經這樣,她也就懶得去理。
第二日,火化,下葬。
只數刻,她唯一給過她溫暖的親人便在焚尸爐里,化為一縷青煙。
周圍是震動天地的哭聲,有自己親人的,有其他家屬的,哀樂不斷,面目都是一律的蒼白死灰。
火葬場那種地方,成日浸在分離和悲傷里,若你親身經歷其中,想不哭都難。
可是紀如意卻沒有哭,從頭到尾,未流一滴眼淚。周圍親屬都有微詞,唯一的女兒,父親火化,她卻不哭,真是不孝。
她果然是不孝順,若是孝順,就不會父親病了這么久,她卻渾然不知。
她無法原諒自己,無法原諒自己沒有回來看看,無法原諒自己當年跟著霍希去南潯。
感情猶如手中沙礫,握不住,最終全都流盡。
霍希這個初戀,尚且不能斂她憂苦,至于齊天平,齊天平,她這么難受,他在哪兒?他在南潯,陪著蘇小意。
蓋棺,下葬,闔土!
哭聲漸止,人群漸散,只剩紀如意一個人跪在那里。
山頭日落,有不知名的鳥在頭頂盤旋打轉。
回村的路上,開始下雨,到村巷口的時候,她已經通身全濕。
霍希從車里出來,撐了傘沖過去:“你怎么不打傘,這么冷的天,會感冒!”
紀如意抬頭,雨水打濕眼睛,疼得睜不開。
“如意……?”再喊,她已撲入自己懷里。
再多的堅強,這幾天也都用完了。
最痛的時候,在她身邊的,卻始終不是他。
那么既然不是他,誰的肩膀借給她靠,都不重要了吧。
眼淚混著雨水,哭聲混著驚雷,霍希將她摟得生緊,緊到骨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