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天平承諾給蘇小意安排的產檢遲遲未成行,因為他太忙。
蘇小意本就不想他陪著一起去,因為如果他問起醫生孩子的周期,那么她就露陷了。
她跟齊天平在北京的那一夜,那時候她肚子里已經有這個寶寶了,所以日子不對,絕對不能讓醫生告訴他孩子的準確周期。
這樣想著,蘇小意便刻意挑齊天平在書房里工作的時機走進去。
手里是溫熱的咖啡,放到他面前,語氣柔淡地說:“天平,既然你這么忙,要不我自己去產檢吧。”
齊天平的表情明顯一震,恍然想起要帶她去做產檢的事,愕然的表情全部落入蘇小意眼里,讓她不禁心中疼痛。
所幸兩人都擅長演戲,各自臉上的表情只是一閃即逝。
隨后齊天平打開PDA查看了一下第二日的行程,眉頭皺起。
蘇小意會意,趕緊說:“沒關系,我自己去就可以了,真的…”語氣是善解人意的體貼,表情卻是模糊閃爍的委屈。
齊天平完敗,愧疚開口:“明天早晨我先安排司機送你過去產檢,我上午有個客戶要來,11點之后有2小時空余時間,我會去診所接你一起吃午餐,這樣好不好?”
“好是好,只是這樣你會不會太趕?”
“不會,我會算好時間。”齊天平溫柔微笑,惹得蘇小意貼上他的身體,柔柔開口:“天平,你對我真好……”
真正是,郎情妾意,美好溫馨的畫面。
次日上午,天氣晴好。
紀如意陪柚子去之前做人流的診所復查。
等了半小時,診室的大門依舊緊閉。
一向寬敞有序的候診室里已經排了十多號人,許多候診的人已經有些微詞。
“怎么那么久?在里面干嘛呢?”紀如意在柚子耳邊小聲耳語。
“誰知道啊,估計是哪位官太太或者富家小姐吧。”
“可是也太久了吧,要不我過去問問護士?”
“不用了,等著吧,誰叫我們沒有后臺沒有背景呢,來這里的人,非富即貴,沒有背景的,活該取號排隊。”柚子倒顯得很淡然,在圈里呆久了,見慣各式不公平的事,對這種小委屈自然也就很容易釋懷了。
紀如意聽她這么說,也不再多問。
又過了20分鐘,診室的門總算開了,一枚淺藍的身影從門里閃出來,隨后出來的是醫生,握著淺藍背影的手禮貌交代:“胎兒發育一切良好,只是你要注意休息,飲食也要格外注意……”
柚子看著那場景,拉了紀如意說:“看到了吧,醫生親自送出診室,那女人的來頭肯定不小……”話還未完,淺藍色背影的主人回頭,柚子才驚覺,口里自然罵了一句:“他大爺的,怎么是蘇小意!”
紀如意聽聞,頭抬起來看過去,果然是蘇小意,穿著寬松的羊絨小衫,正微笑著跟醫生在交談。
而下一秒,齊天平的身影閃進她的視線,挺拔的身影直接走到蘇小意面前,溫柔扶著她的肩膀,問:“檢查完了?怎么樣?”
“齊總放心,您的未婚妻和胎兒都很好…”醫生應聲回答,一句“未婚妻”將所有人都說得呆在原地。
蘇小意的得意,齊天平的愕然,還有,不遠處紀如意的苦笑……
只是很快,齊天平的愕然表情收起,與醫生握手:“謝謝,小意以后要麻煩你照顧了。”
“齊總客氣了,我只是盡份內之事!”
爾后又寒暄一番,醫生才恭敬說再見,門口的護士開始叫下一號。
齊天平見醫生走進診室,回身微微躬身看著蘇小意:“對不起,來得太晚了。”
“沒關系,我也剛產檢完出來,寶寶很健康。”蘇小意很乖地回答,手也順勢纏上他的胳膊,幸福之情溢于言表,那樣溫馨的畫面,卻像一張牢實的網,生生蓋過來,將紀如意包在里面,動彈不得,只余心涼。
齊天平摟著蘇小意轉身離開的那一瞬間,便看到了不遠處呆滯的紀如意。
幾日不見,她似乎又瘦了些,本就嬌小的臉因為此刻的涼白顯得更加瘦削,只是眼睛瞪得有些大,木木呆呆,像看到了什么驚悚的畫面。
齊天平的腳步止住,“紀如意”三個字差點就要喊出口了,可是最后一秒驚醒,自己手里牽著的人,是蘇小意。
候診室里的人群漸動,他們卻像站在另一個靜霾空間,就那樣彼此對視,之后各自垂頭,轉身,離開,不發一語!
狹路相逢,形同陌路,原來是這般感覺,像遭受猝烈刀傷,傷口整齊,疼痛清晰,卻快到讓你叫不出!
直到齊天平挺拔的身影沒入走廊陽光的盡頭,紀如意才木然坐回長椅。周遭聲響全部一瞬灌入耳里,她才意識到自己在哪里!
背上似乎都有了汗,紀如意不禁苦笑,真是沒有用啊,這樣都會慌到出汗!
柚子有些無奈地拍拍她的手,正想安慰,護士叫到她的名字,柚子匆忙起身,走進候診室。
紀如意卻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跑到走廊的窗口,將頭探出去,樓下的停車場就在自己眼里。
很快,齊天平和蘇小意的身影走入她的視線。
他先為蘇小意開了車門,繼而自己再繞過車身坐進去。
這樣普通的動作,以前他也為她做過很多回,可現在看著他為蘇小意做,心里一層層的心酸泛起。
眼睛有些澀,揉一下眼,再睜開,齊天平的車已經呼嘯著駛出了診所。
她說過,那一夜是他們的最后一次,可真的到了這一刻,清醒地看著他從自己面前消失,怎么能夠不難過?
柚子從診室出來,發現剛才紀如意坐過的椅子空無一人,找了一圈沒有找到,于是給紀如意撥了電話,熟悉的電話鈴聲由遠傳來,柚子尋著鈴聲的方向走出去,鄭秀文傷厚的歌聲越來越清晰,最后走進候診室后面的走廊,才終于看到紀如意。
只是柚子卻只敢站在不遠處的角落里,腳步止住,不敢再動一寸……
你有沒有過這種經歷,看著自己最親的人躲在無人的角落偷偷哭,像是疼極了的貓,傷痛滿溢,卻不敢示人?
眼前的紀如意,就是這樣一只貓,后背貼在走廊的墻上,因為身體顫抖,上身支不住而只能微微向前躬著,閉著眼睛,用一只手掌捂住自己的嘴,應該用了很大力氣吧,因為手背上的筋路都一根根突起…
可即使是這樣,眼淚還是一顆顆掉下來,浸濕她整個臉龐!
眼角的紋理,因為壓抑的哭聲而形成細褶,深刻纏繞,一條條,全部昭示著她內心厚沉的苦痛。
正午的陽光,剛好從窗口泄進來,如薄薄的流沙籠罩在哭泣的紀如意身上,她的臉,一半暴露在陽光里,白得幾乎透明,一半隱沒在黑暗中,眼角深濃的陰影處,竟是閃爍的淚痕。
而她另一只手里死捏住的手機,鄭秀文依舊反復唱著那首情歌:
“……落淚都需要避忌
連情緒崩潰亦怕騷擾你
如何掉眼淚
讓哭找不到根據
……
如何掉眼淚
自知身份都不對
要決堤 沒缺口
讓苦戀鯁于心里
沖積結聚
完場時仍然讓這秘密
埋藏在眼睛里
……”
這樣應景的歌,卻讓紀如意的眼淚掉得更加驟烈,漸漸地,悶重的哭聲終于壓不住,一聲聲從緊握的指縫里溢出來,連著鄭秀文的歌聲,一起漂浮在空氣里……
柚子將手機調入攝像功能,對著不遠處哭到幾欲背氣的紀如意,按下“錄像”鍵…
在與卓然感情里,她一直扮演勇士,所有的傷痛,她獨自承受,因為她是第三者,活該如此。
可是這一刻,看著情緒崩潰的紀如意,柚子感同深受!
傻瓜,自己背著他哭算什么種!
柚子苦澀笑著,手指拂過有些潮濕的眼角,將錄下的錄像,按了“保存”健!
齊天平陪蘇小意吃過午餐,送她回去,再匆匆趕回公司開會,看完最后一份報表,回完最后一封電郵,瞥見墻上的掛鐘,指針已經指向10點。
此時的辦公室,靜到接近壓抑!
齊天平將鼻梁上的眼鏡卸下,揉著太陽穴,有些疲憊地倒在椅背上!
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突然松懈下來,腦里卻空白一片。
就那么一瞬間,白天紀如意那張呆滯的臉就這樣毫無預兆地竄了出來,像是深夜出沒的鬼影,防不勝防,捉摸不到!
該死!那是婦科診所,她去那里做什么?
盡避理智告訴自己不能想,可思維卻像關不了閘的洪水,傾瀉而出,很快,滿腦里已經全是紀如意的影子。
最后齊天平還是沒忍住,撥了柚子的電話。
柚子接到齊天平的電話也驚得很,只是想到白天的齊天平,以及那個蜷縮在墻角哭泣的紀如意,氣憤很快便替代了驚訝,連口氣都透著明顯的恨意。
“怎么?堂堂齊少給我打電話,有何貴干?”
語氣是鮮明的挖苦,只是齊天平也不惱,愣了幾秒才開口:“白天你跟紀如意去診所,做什么?”
“稀罕!那診所又不是你開的,你和蘇小意能去,我們就不能去?”
“柚子,我打電話不是來跟你吵架的!”齊天平也有些火。
“我也沒那功夫跟你吵!再說,您是誰啊,我哪敢跟您吵啊!”柚子不甘示弱,口氣更硬!
只是那頭卻突然不講話了,沉默了很久,久到柚子都想掛電話了,齊天平低沉的聲音才再次響起:“我只是想知道,她好不好!算了,掛了!”
匆匆按了手機,齊天平悶然再次倒在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