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獸人難民們掀起的小小漣漪,很快就被平息了下去。
西北共和國一位負責民政的執(zhí)政官出面,表示共和國尊重大家的信仰,但前提是不能侵害別人的信仰。如果這些難民們想要建立祭壇的話,必須跟當?shù)氐慕虝f(xié)商并得到許可才行。
這當然是絕對沒有可能的事情,除非像隋雄和正義之神這種鐵桿盟友,否則就算是關系比較好的神祇,祂的圣職者們也不可能允許自家勢力范圍里面出現(xiàn)別家祭壇。
關系好也不行!這是原則問題!
何況,隋雄和獸人諸神,充其量算是熟人,連朋友都稱不上,關系一般得很。
事實上,西北共和國之所以各種信仰能夠和平共處,各路神祇的祭壇神殿能夠互不干涉,各派圣職者能夠相安無事,關鍵還是因為共和國官方的協(xié)調,以及虛空假面教會這個盟主的掌舵。這次共和國官方不肯幫忙協(xié)調,虛空假面教會也不肯出面調解,各個教會怎么可能容忍獸人諸神伸手過來?
這么一來,半獸人難民們想要建立祭壇的事情自然就泡了湯。
嚴格地說,他們倒也不是不能建立獸人諸神的祭壇,只要自己去建個開拓村,想建立什么祭壇都不是問題。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那些之前喊得天響的家伙們,一旦提到“出去自己建開拓村”這件事,就立刻或裝啞巴,或顧左右而言他,總之死活不肯答應。
隋雄在天上隱身看著這一切,好笑之余,也暗暗警惕。
那些慫恿著要建立獸人諸神祭壇的家伙們,身上的信仰光芒都很強烈,絕對不是什么已經(jīng)失去了獸人諸神回應的那種。他們跑到西北共和國來,慫恿在獸人帝國被排擠和歧視的半獸人難民建立祭壇,打的是“這樣一定能夠取悅諸神,讓諸神重新關注我們”的旗號,但骨子里面究竟在想什么,不問可知!
“真沒想到,最先出招的竟然是獸人帝國。”和伊斯特私下聊這件事的時候,隋雄沉著臉說,“我本來以為大家關系還不錯,看來是我把事情想得太好了!”
“不,陛下您多慮了。”伊斯特說,“世界上大多數(shù)的神祇都不會像您這樣什么都管,獸人諸神肯定也是那樣。這次獸人帝國的舉動,我認為應該是一些高層的行為,頂天了是獸人皇帝的謀劃,不會是獸人諸神的指示。”
“咦?為什么你這么有把握?”隋雄好奇地問。
“因為神祇一旦動手,肯定不會這么溫和,這么輕松。獸人諸神的脾氣您也不是不知道,他們或許會設計類似這樣的計劃,但計劃受挫就放棄,是他們的風格嗎?”
隋雄想了想,的確如此。
如果這次的行動背后真有獸人諸神,怎么可能這么簡單就被挫敗?以獸人諸神的做事風格,就算折騰不死敵人,至少也要弄個大新聞才對。
比方說,弄一群人在西北共和國境內召喚惡魔什么的……這活兒邪惡陣營的神祇都精通得很。
想到這里,他急忙又加強了對那些半獸人難民的監(jiān)控。
這么一來,他卻又看到了一場好戲。
那是一個傍晚的事情,一貫在鼓動這些難民鬧事的某個“半獸人難民”又一次來到了難民們聚居的地方,勸說他們設法建立獸人諸神的祭壇。
但是這次,他卻碰了釘子。
一個年長的半獸人難民表示,他們不打算再信仰獸人諸神了。
“什么?!”那個大胡子豬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們說什么?!你們想要背棄偉大的陛下嗎!”
“信仰是雙方面的,祂既然不要我們了,那我們?yōu)槭裁催€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年紀很大卻依舊孔武有力的象人摸著自己斷了一截的左側象牙,“我為陛下打過兩次仗,這半截牙齒是在太陽熄滅之日戰(zhàn)場上丟掉的,一起丟在那里的,還有我的兩個兄弟,一個兒子,三個侄子,以及我另外一個兒子的雙眼。”
他的臉上浮起悲涼之色:“可是呢,陛下不要我了。”
“我們是造物,造物怎么可以跟造物主談條件!”豬人怒氣沖沖地說。
“為什么不能?”老象人淡淡地問,“這幾天,共和國宗教局的人經(jīng)常來這里,給我們講宗教知識,講人與神的分野,講虔信、狂信和正信的分別……我們聽了感觸很深。我們這些都被陛下們拋棄了,過去的種種付出,多少年的虔誠信仰,就那么被毫不留情地舍棄掉了。請恕我們無法在這種情況下還堅持信仰,我們沒辦法在這種看不到半點希望的情況下再繼續(xù)默默地信仰下去了。”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我老了,離死也不遠了。這些年我做了不少壞事,侵略、殺戮……當初我抱著‘一切為了陛下’的想法,什么都不在乎,但現(xiàn)在我在乎了,我不想下地獄,我怕,怕得要命!”
“所以你就背叛了陛下?”豬人的眼神變得陰森起來,“其他人也是?”
“差不多吧,大家各有各的原因,但歸根究底,還是長久以來信仰得不到回應,讓我們灰心了。”
豬人沒有再說什么,徑直轉身走了。
和以往不同,這次他走得很快,一會兒就不見了。
等他走遠了,年邁的象人才嘆了口氣,回到自己的居所——雖然有些簡陋,但足夠堅固和暖和的木屋。
屋子里面,一個瞎了雙眼的中年象人坐在桌子前面,正在摸索著一冊木刻的書本,努力閱讀。
“爸爸,您趕走使者了?”他問。
“是的。”老象人直接坐在地板上,低聲說,“我本來以為自己會害怕,但當我真正下定決心之后,才發(fā)現(xiàn)其實沒什么。”
“本來就沒什么。”他的瞎兒子嘆道,“我們對陛下來說不算什么,我們的信仰其實也不算什么,只是過去,我們把它看得太重了而已!”
“過去這些年,我們獸人簡直就是在為了信仰而活,現(xiàn)在回想起來,簡直是一場可悲的笑話。”
父子倆的語氣都很輕,很平靜,但卻透出一種讓人想要落淚的悲涼。
失去了地位和榮譽,失去了家鄉(xiāng),失去了信仰,現(xiàn)在的他們,真的是一無所有了。
過了一會兒,老象人站起來,說:“差不多到發(fā)晚飯的時候,我去給你也領一份。咱們不能再這么混日子了,明天我就去找個搬運之類的工作。我老了,可還有力氣!”
“對不起,都是我拖累了您!”
“別這么說!這些天我都打聽好了,這邊賺錢還是挺容易的,我加把勁,應該能賺到足夠給你治眼睛的錢。等你治好了眼睛,再找個媳婦,不就又成家了嘛。”
說著,老象人推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類似的情況,在這群半獸人難民之中不止一處上演。終于決定放棄獸人諸神信仰的他們,艱難地走出了新生活的第一步。
隋雄隱身在空中,注視著這一幕,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