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溟一怔。
“那個女人?”他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眼底閃過明顯的訝然。在喬慕的瞪視中,他沒再繼續往前,只是凝重地蹙了眉。
“是!”
喬慕重重點頭。
看南溟此刻的反應,她也分不清:他是真的無辜?還是在裝蒜?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阿佳已死在了那個村莊里……
“我們走吧?”收回目光,她牽住了唐北堯的手,“我困了。”
…………
二樓房間。
簡陋的布置、老舊的家具,整個屋子里,都彌漫著一種塵土氣息。唯一的優點,就是老板娘把這里收拾得還算干凈。
“這里……”唐北堯進屋便皺了眉,卻沒有表現出任何挑剔,“先將就住吧。”他一邊說著,一邊主動彎腰,親自整理床鋪。
喬慕看了兩秒。
然后她忍不住從后面抱上去,雙手抱在他的腰際,把臉貼在他的背上:“唐北堯……”他沒有住過這種地方吧?畢竟他的身份擺在那里……
他在陪她吃苦。
可是他卻什么都沒說。
“怎么了?”唐北堯的動作一停。
“沒有怎么。”喬慕搖搖頭,腦袋耍賴似的在他后背拱了拱,嗓音低低地傳出來,“……就是覺得你鋪床的樣子好看。”
“好看?”唐北堯失笑。
他掰開她的雙臂轉過身來,反客為主地環住她,然后俯身下來,額頭和她相抵。似琢磨了一會兒,唐北堯淺聲挪揄:“恩……我們家喬慕夸人的樣子也好看。”
喬慕赧然。
“正經點!”她無語地捶了他一下。
明明剛從殺戮中逃離,而且他們還沒有徹底擺脫危機,可是就這么打打鬧鬧的,一下子就變得輕松起來……盡管不合時宜,可緊張就是這么突然地被驅散了。
“好。”唐北堯卻是應了她,他收起了眼底的挪揄,揉了揉她的頭發,催促道,“去洗澡吧?困了就早點睡覺。”
說完,他又要轉身過去。
“等等!”喬慕拉住他的衣袖,這回她的面色嚴肅下來,特意壓低了嗓音,“你想知道山里有什么嗎?”
“你愿意說嗎?”唐北堯面色平靜,沒有半點逼問的意思。
“這有什么不愿意的?”喬慕輕笑,拉著唐北堯一起坐在床沿,只是回憶的時候,她的面色不免有些凝重,“其實阿佳在死之前,帶我去過一個山洞!那里什么都沒有,但就是很奇怪……”
她把一切都說了。
包括阿佳的真實身份、包括阿佳所謂的秘密研究室,包括最后她的猜測:不清楚是不是和南溟有關?但確實是南溟殺了關鍵人!
唐北堯平靜聽完。
他甚至拿了阿佳的那本筆記本,一目十行地看了看……上面什么都沒有,零散的都是阿佳的行程記錄,唐北堯卻是看得眉心緊蹙。
“很嚴重嗎?”喬慕疑惑,“你看出什么來了?”
她不想招惹什么人。
更不想招惹什么組織……
“看不出什么聯系。”唐北堯頹然地搖了搖頭,他把筆記本還給她,只是囑咐,“我們不會再回那里,所以,以后就當沒遇到過那些人!知道么?”
進行秘密試驗和勘探的人或組織其實有很多,他們存在于暗處,游行于律法之外,帶著不一樣的目的,滲透各個領域……
沒必要主動觸碰!
只要和他們無關,那對方怎么存在都沒關系。
“好!”喬慕想了想,爽快應下。
至于阿佳留下的筆記本,她猶豫了一下:扔掉?但是對阿佳似乎不公平……這是她唯一的遺物!那幫忙交給阿佳的家人?
更不可能了!
且不論阿佳背景的危險性,她連阿佳的家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又怎么交還?
也許……
她這輩子都不會遇見阿佳的家人。
喬慕想了想,終究還是默默地把那本筆記本收了回去:就這么放著吧,也許就是這么幫阿佳藏一輩子……也許就是找到人,然后再偷偷寄回去……
隨緣。
…………
夜色未深,整個城市徹底安靜了下來。這里的人休息得很早,從二樓的窗口望出去,已經沒有多少的燈火,街面上也看不到有什么人。
該睡覺了。
喬慕也的確困了。
這兩天,她的精神都是高度的緊繃,再加上昨晚又沒休息好,所以盡管這個旅館的條件不好,喬慕還是剛碰上枕頭,就徹底地睡了過去……
只是,她的夢境并不安穩——
她夢見唐北堯帶著她從飛機上跳下來,夢見他們在漆黑的叢林里行走,又被村名帶入那個恐怖又喪心病狂的村莊……
她把經歷過的事情又夢了一遍。
在夢里,她沒有跟阿佳去那個山洞。所以,在潛意識里,她就說服自己,其實什么也沒有聽到!所以什么也不知道!
她頓時輕松了不少。
但是,在這個夢境的最后,在那個等直升機的山頂上,那兩個用槍對準他們的下屬,卻在第一時間,舉槍扣動了扳機……
“砰!”
喬慕猛然驚醒。
房間里一片漆黑,她伸手一摸旁邊的位置……空的!唐北堯并不在。她頓時失了全部的困意,快速地翻身坐起,光著腳便往門口跑去……
如果她沒有聽錯的話,剛剛的那聲槍響……
“砰!”
又是一聲,從樓下傳來。
果然!
槍響不是她夢境中的,而是現實中的!
“唐北堯……”喬慕在心里喊他的名字,又驚又急地沖出去。可就在她跑到樓梯拐角時,樓下已經徹底安靜下來了。
視野范圍內,一片漆黑,她看不到樓下的場景,只能聞到新鮮而濃郁的血腥味。
“唐北堯?”喬慕緊張地低喃出聲。
旅館的大門敞開著,似有人剛剛跑出去,遠遠還有鞋底和砂石摩挲而過的奔跑聲……喬慕下意識地想往外追!借著那冷寂又森寒的月光,一起追出去。
“喂!”可剛跑到門口,她便被叫住,對方在黑暗中命令,“把燈開一下。”
平靜、無奈。
這聲音……
南溟?
“這里發生什么事了?”喬慕一驚,然后快速地跑到墻角,在墻上胡亂地摸索了一陣,找到電燈的開關,連忙按了下去。
頂燈打開,旅館的正廳內燈火通明,喬慕頓時看到了滿地的血腥——
老板娘躺在柜臺不遠處,她的身上還穿著白色的睡裙,但現在裙子已經被染成了紅色,她胸口的傷處還在冒著血;另外一個是陌生的男人,穿著黑色的緊身衣,俯臥在地上一動不動,他的身下,也是逐漸擴散開的血泊……
兩具尸體,一地血腥。
喬慕吃驚地瞪大了雙眸,環視了一圈追問:“發生什么事了?”還有唐北堯呢?
“哦。”南溟很敷衍地應了一聲,他踢了踢地上的男人,然后又緩步走向老板娘的方向,俯身下去探了探她的鼻息,“我覺得睡得跟豬一樣的人,是沒資格問發生什么事的。”
“你!”喬慕氣急,但眼下哪是爭論的時候,“唐北堯呢?”
唐北堯受傷了嗎?
“追出去了。”南溟的回答依舊淺淡而敷衍,甚至連眼皮都不抬一下,不急不緩地諷刺,“不然還等你去追嗎?”
喬慕急怒。
當然不可能!
她聽得懂他的意思:她都已經“睡得跟豬一樣”了,怎么可能再去追開槍的人?
她擔心著唐北堯的安慰,想要跟出去看看,不和南溟計較,但是眼角的余光,卻看到南溟正在查看老板娘的傷口……
“還有救嗎?”她突然反應過來,“你要救她?”
喬慕迅速止步。
再怎么說,老板娘都是無辜的,能救的話當然要救!
“怎么救?需要什么?”她轉過身去,快速詢問,著急著試圖幫忙。
南溟抬頭看了她一眼。
他沉默了兩秒,然后淡淡開口:“打盆水來。”
“好!”喬慕不疑有他,連忙去照做。她是見識到他救張教授,救白十七的,所以她堅信他的能力,也真的以為他在救人。
直到——
喬慕端著一盆清水疾跑回來,眼前的場景卻讓她僵立當場。
三步之外。
她眼睜睜地看著,南溟用刀擴大了傷口,然后單手直接從傷處伸進去……就像給齊遂驗尸那樣,胡亂地攪動摸索著,然后再抽出手來……
他的指間,夾著一枚子彈。
滿手,鮮血淋漓。
喬慕傻住了。
她看到老板娘一動不動,胸口的傷處也沒有血繼續往外冒了……老板娘死了!而且她很確定,老板娘是真的死掉了!
“你……”喬慕的喉嚨哽塞著,在強大的情緒沖擊下,嗓音都隱隱發顫,“你不是在救她?”
她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我為什么要救她?”南溟反問。他本來就沒有說過那樣的話,也不是做那種事的人,是她自己硬要這么認為的。
他抬腳,向她走近。
一步……
又一步……
他的腳步是平緩且自然的,在喬慕目瞪口呆的視線之中,他伸手,把那雙沾滿鮮血的手,放在清水里,慢條斯理地清洗。
“謝謝。”他開口。
這才是這盆水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