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向他的眸——
深赭、異色。
“我沒事?!避囎右呀?jīng)啓動,唐北堯手握著方向盤,視線依舊停留在前方。只有他低涼平緩的聲音,從身側傳來,“不會有影響?!?
喬慕擰眉。
怎麼不會有影響?
就光看瞳孔的顏色就……
這樣的他,要怎麼出現(xiàn)在別人面前?
“你的……”喬慕試圖提醒反駁,但話未說完,便不由噤聲。因爲車子剛好駛出地下車庫,外面的陽光透射進來,照在彼此的臉上。
而她在陽光下看到唐北堯的眼睛,竟然逐漸轉爲了深茶色……
雖然和以前不同,但已不是“異色”。
唐北堯正吸了口氣,似在暗暗調整自己的呼吸,嗓音依舊保持著沉穩(wěn)平靜:“我可以控制?!?
能控制?
喬慕訝然。
“那……”她心中一喜,下意識地想要問個仔細。這回才說了一個詞,口袋中的手機卻突然響起,突兀的鈴音打斷了她原本的思緒。
是白十七打來的。
屏幕上急促閃爍著的,是白十七的號碼。
“白十七的?!眴棠街噶酥甘謾C解釋,只能暫且把到嘴邊的話題放下,然後按下接聽鍵,“喂?”
“喂,喬慕!”電話一通,白十七的聲音便傳過來,嗓音急促,劈頭蓋臉地丟出一堆問題,“剛剛怎麼打不通你電話?你在哪兒?在住的地方嗎?”
“剛剛……”喬慕從後視鏡裡,遙遙地望了望地下車庫的入口,“……剛剛在地下室,可能沒有信號。我和唐北堯在外面,怎麼了?”
是醫(yī)院那邊出了問題?
可白十七之前說那邊沒事?。?
喬慕在詢問的同時,眉頭已不由自主地皺了下來。
“在外面?太好了!”電話那端的白十七卻似鬆了口氣,她長長地吁了口氣之後,才又繼續(xù)叮囑,“你們可千萬別回去!有人會來搗亂!”
“誰?怎麼回事?”喬慕神色一凜,她眼角的餘光看到唐北堯還在沉默開車,但是臉色,也微微沉了下來。
“還不是那個老闆娘!”白十七忿忿回答,提到就一肚子火,“我打電話通知她了,結果她一路心肝寶貝地哭過來,來了以後也不急著見女兒,倒是和我聊賠償!還帶了據(jù)說是‘舅舅’的男人,兇神惡煞不講道理!對了,她還說找了親戚朋友,要去住的地方把我們都揪出來負責……”
白十七冷嗤。
她越說到後面,聲音便越氣憤。
“賠償?”喬慕抿脣,她擡頭,和唐北堯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繼續(xù),“你就給吧,多給點也沒事。我們還是息事寧人比較好。”
她想盡量把影響降到最低。
“我願意給?。 卑资咴趯γ媾淖雷?,隱約還能聽到手掌拍在桌面上的巨響,“他們這是貪得無厭!現(xiàn)在不要錢,要人,要我們負責她女兒一輩子……”
聽白十七的語氣,也是被纏得沒轍了。
“告訴她?!碧票眻蚵牪幌氯ィK於開了口,在旁邊插話,“我們這就過去?!?
說完,他猛地踩下剎車,調轉方向盤,往醫(yī)院的方向駛去……車速很快,他又這麼猛然調頭,在強大的慣性下,喬慕不由發(fā)出一聲低呼。
“怎麼了?”白十七的聲音一緊,“你是不是碰到他們找來的人了?趕緊跑!躲遠點!強龍難壓地頭蛇的!”
“不是?!眴棠轿罩胶夥鍪?,默默地調整了一下,“我們還在路上。唐北堯說……我們現(xiàn)在就來醫(yī)院!你把樓層和病房位置給我?!?
“啊……”白十七似是一愣,然後又快速點頭,“好?!?
…………
醫(yī)院。
密城很小,能夠算得上是綜合性醫(yī)院的,也只有一家,所以他們找起來,也反正方便。十幾分鍾後,車子便穩(wěn)穩(wěn)地停在醫(yī)院門口。
“喂!這裡!”白十七在二樓打招呼,她的半個身體都擠出了窗戶,正朝著他們拼命揮手。
喬慕同樣揮了揮手,表示知道。
“你等我過來!”白十七的身體又縮回去,在她的身影徹底離開窗戶時,她似還對屋裡的人吼了一句,“……我跑什麼?我去接人!少廢話!”
……
“裡面還坐著老闆娘,以及老闆娘的哥呢!”一路小跑出來,見到喬慕,白十七便開始抱怨,“我借了個醫(yī)生辦公室,讓他們進去坐著。簡直無賴……要不是怕事情鬧大,我就動手揍了!”
“就兩個人?”唐北堯問。
“對,我見到的就兩個?!卑资唿c點頭,回答唐北堯的問題,就顯得規(guī)矩多了,“但是他們說在醫(yī)院有熟人,還說其他的親戚,已經(jīng)去我們住的地方討公道了……”
總而言之,對方是“當?shù)厝恕保嵩α繌姶蟆?
唐北堯聞言點了點頭。
“明白了?!彼⑽㈩h首,“先進去。”
喬慕跟在他身側。
再往前的時候,她有意掙開他的手,退後了幾步距離,默默地在後面跟著……她的身上還有“原石”,離他遠一點,就“安全”一點。
…………
辦公室。
原本的醫(yī)生辦公室,現(xiàn)在已被白十七包下。所以這有限的空間裡,只剩下了他們?nèi)齻€人,以及老闆娘那邊的兩個人……總共五個人。
有一個細節(jié),喬慕看得很清楚——
在唐北堯進去的瞬間,老闆娘和那個男人打量了一眼,然後交換了一個眼神。這不是興師問罪的眼神,而是打量之後,互相討論的眼神。
甚至眼裡寫著……滿意?
“說吧。”唐北堯出聲,開門見山,“想怎麼樣?這裡我做主?!闭f話的同時,他已隨意地拉了把椅子,在兩人面前坐下。
沒有嚴厲的開場白,沒有恐嚇的言辭,他只是往對方面前一坐,這樣的威懾力,便讓對方的兩人同時臉色一白,由剛纔的趾高氣昂,變得眼神飄忽起來。
“……我們不要錢。”老闆娘率先開口,“我女兒毀容了,你讓她以後怎麼辦?她一個漂漂亮亮的姑娘,這是多少錢都換不來的……”
“我再說一次,她傷的是脖子,不是臉!”白十七不忿打斷。
她還想罵幾句解氣,但是唐北堯已伸手,示意她不要繼續(xù)開口。
“脖子留疤的話也難看啊……也是會影響一輩子的……”老闆娘在那邊嘀咕。
唐北堯只是聽著,沒有接話。
他的目光冷清且平靜,就這麼等著對面的兩人,說出最終目的。
老闆娘的眼神發(fā)虛。
越往後,老闆娘的聲音便越是中氣不足,最後她索性低頭,用手肘捅了捅旁邊的男人,示意後者替她繼續(xù)往下說。
“咳!”那個長得粗壯的男人清了清嗓子,說話有些甕聲甕氣的,“她從小在那塊地方長大,怎麼會意外從樓梯上摔下去?好好的一個小姑娘,說不定是讓你們糟蹋了,被你們弄成這樣的……居然還想僞裝成意外!”
喬慕蹙眉。
她只聽了不足一分鐘,就明白白十七咬牙切齒的表情是爲何了!這簡直是顛倒黑白,是無賴!
“對!”老闆娘在旁邊點頭附和,“你……你得對我女兒負責!她以後嫁不出去,你得要她,得帶她去大城市享福,住大房子?!?
唐北堯冷笑。
他的眼底略過至極的寒,表面上卻是問得漫不經(jīng)心,甚至還有幾分似笑非笑:“讓她跟我?”他替對方,說出他們的最終目的。
“對啊!出了這麼大的事,當然跟你!”老闆娘的臉色一喜,她還以爲這是唐北堯鬆了口,所以迅速接話。
“拜託,瞎了嗎?”白十七忿忿地抱不平,手指指向喬慕的方向,“你們看清楚,他們兩個是一對!都快……都已經(jīng)結婚了!你們女兒算什麼東西?”
爲了讓自己的話更有震懾力和說服力,白十七話到一半,臨時改了口。
“呃……”喬慕愣了愣,她也替對方覺得尷尬。所以在唐北堯開口之前,她有意插話,試圖給對方臺階下,“還是談錢吧?你們想要多少錢?”
可對面的兩人,哪裡會把她的話聽進去?
他們的眼裡,只有唐北堯……
他們還抱著那種愚蠢的幻想……
“結婚了?”老闆娘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她和身邊的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最後竟然咬咬牙,說出了這麼一句,“……實在不行的話,我們?nèi)厝刈鲂〉?,也可以?!?
“你!”不止是白十七震驚了,就連喬慕,也被震到了。
“如果我不同意呢?”唐北堯勾了勾脣角,問了出來。
對面的兩人立馬就變了臉色。
“那就沒完!”老闆娘的臉沉下來。
“欺負了蓉蓉難道想一走了之?”那位舅舅也不甘示弱,“我這就讓人砸了你們的東西……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開始砸了!你們都等著,不負責誰也別想好過!”
白十七氣得跳腳。
如果不是不想讓事情鬧大,犯得著受這種威脅麼?在這裡真不敢輕舉妄動!犯不著爲了幾個無賴,把自己暴露在荒流和那個組織的眼皮底下……
“我大概瞭解了?!碧票眻螯c了點頭,他緩緩靠上椅背,不動聲色地把玩著手指,“可惜,她說給錢的時候你們不識相……換我做主,就沒那麼好說話了。”
“什麼?”老闆娘一愣。
就連她旁邊的男人,也是詫異地擡起頭來。
喬慕?jīng)]等到後續(xù),只是看到唐北堯微微轉過臉來,看向她的方向——
“喬慕,你出去等我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