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羽暈暈乎乎醒來之時,不知已過了多久,一睜開眼,只見自己身處一個破敗的小屋子裡。
環顧四周,卻見得一個人高馬大,滿臉鬍鬚的青年男子正倚在桌子上打盹。向羽頭疼得厲害,一時也想不起前事,道:“喂,喂……醒醒,你是何人?”
那男子恍然驚醒,抹了抹嘴邊的哈喇子,略有些口齒不清地道:“誰……嗯……誰呀?”
他定睛一看,見是向羽,便道:“哦,是你呀,俺還沒問你是誰,你倒先問起我啦,真是的。”
向羽見此人有些天真爛漫,倒是有些憨厚,道:“是是是,請問這位大俠高姓大名?”那人聽罷,欣喜道:“俺叫楚蠻牛,是鑄劍堂弟子……”
向羽奇道:“閣下是蠻族人?”那楚蠻牛驚道:“你怎知道?”
向羽道:“兄臺你身心魁梧,又是氣宇軒昂,頗有蠻族人善戰之風,再者,你這‘楚’姓中原人幾乎便沒有此姓,所以小弟我便大膽猜測,楚兄您定是那武藝超羣的蠻族中人!”
他言語中故意同楚蠻牛拉進距離,那楚蠻牛喜道:“不錯不錯,我確是蠻族人,這麼多年了,還是首次有人識得我這身份。”
向羽續道:“我母親也是蠻族人,如此咱們也算是同族中人了!”
楚蠻牛上下打量著向羽,道:“你能識得我身份,也當是不會說假話了。”
向羽見他話中稍有懈怠,連連朝著楚蠻牛輕笑,以表善意。
又聽得楚蠻牛道:“當年我祖父那輩從蜀州避難遷徙而來,一開始這日子可是難過的緊喲,後來西楚的戰王娶了我族中的女子,我等在九州中才不至受人歧視……”
他滔滔不絕地講著南蠻族中的秘事,向羽心道:多半是他多年未見同族中人,這才如此絮叨。
向羽只得連連附和,好不容易纔打斷他道:“蠻牛兄……蠻牛兄,既然你我並非外人,可否告知小弟是如何惹了您,落得這般田地?”
楚蠻牛道:“不是我將你捉來的。”
向羽正欲再問,卻聽得門外一陣聲音打斷道:“蠻牛,你又敵我不分了。”
向羽聽得那聲音似是小乞丐的聲音,待到門被推開,卻見一個落落大方,皎若秋月的少女走了進來,那少女面容粉嫩,向羽腦海中不由得浮起之前讀過的一句詩“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
向羽呆呆地望著那少女,那少女指著他怒道:“伏血令你從哪裡得來的?”向羽如夢初醒,道:“伏血令?”
一旁的蠻牛補充道:“就是昨晚阿雪師姐從你那裡拿到的那塊令牌阿。”
向羽心道:“原來你叫阿雪。”來人不明,向羽不敢妄然表明身份,便道:“是我撿到的。”
阿雪追問道:“何處撿到的?”
向羽答道:“便是在這匯陽城內阿,那日我剛進城便撿到了。”
阿雪聽完,略有些疑惑,暗暗思考,向羽看準時機,道:“哎,我說你們好生奇怪,女扮男裝偷我的東西,卻還要質問我?”
阿雪慌道:“誰……誰說我女扮男裝啦?……,是你從入城之時便舉止詭異,我這才施計接近你的,況且明明就是那日你連本小姐都認不出來。”
向羽暗暗責怪自己初涉江湖的疏忽,又奇道:“哦?那你是哪一家的小姐?”
楚蠻牛說道:“這位,便是鑄劍堂長老於北冥座下唯一的女弟子,俺便是他的師弟。”
向羽驚道:莫非誤打誤撞尋到於老前輩要我找之人?但爲妥當,向羽仍是暗暗觀察。
“那.........這位雪女俠,還有楚兄,我當真不知如何冒犯了二位,可否先放了我?”向羽只盼可先行脫身,再設法奪回伏血令。
阿雪看了他一眼道:“昨日我不分青紅皁白便那般待你,是我不對了,但你身份不明,又行爲詭異,決不能放過你。”
說罷,從兜裡掏出一套鐵環,將其一端套在向羽的手腕上,又道:“這套鴛鴦鎖構造奇妙,沒我的鑰匙,你是打不開的。”
向羽有些憤怒道:“你這人好沒道理,如此顛倒黑白。”阿雪也不肯服軟,二人便哄哄鬧鬧地吵了起來。
不多時,忽聽得門外一人急匆匆地跑過來,道:“師姐,不好啦,六爺的人和二師兄打起來啦。”阿雪驚道:“不好。”
言罷即刻動身而出,向羽所拷之鎖環的另一端被阿雪攥在手中,因此向羽便也被拖拽而去。
一行人穿過庭院來至大廳,向羽見那大廳中擺著兩排劍,廳正中間又供奉著幾把劍,顯是鑄劍堂其中的一個分舵。
只見廳上已有二人在打鬥,其餘人分作兩旁圍看,顯是兩個不同的派別。阿雪急忙喝道:“住手!”但那二人卻似沒聽到一般,仍是纏鬥在一起。
阿雪急道:“伏血令在此,都給我住手。”那二人見她手持伏血令,皆是一驚,接著便各退至兩邊。
向羽暗暗道:這伏血令什麼來頭?何故似足矣號令衆人?轉頭一看,見身旁的楚蠻牛眉頭緊湊,似是很焦急一般,便偷偷打聽道:“楚兄,不知這伏血令是何寶物呀?小弟見識短淺,還望您告知。”
楚蠻牛好像沒意料到向羽會如此發問,有些詫異道:“不用客氣,你叫我蠻牛就好,嗯……不過阿雪說你八成是賊人,她要我少理你。”
向羽見楚蠻牛倒似胸無城府之人,便哀求道:“蠻牛阿,你這了冤枉我了,我被那個刁蠻女子無緣無故的鎖在這,反倒污衊我?”蠻牛急忙比手勢道:“噓――你小聲點,被師姐聽到你可就完啦。”
楚蠻牛望了望周圍,細聲道:“看來你是外來人士吧,整個匯陽城誰人不知,鑄劍堂兩塊伏血令,便是開啓伏血劍所藏之地的鑰匙,哎,伏血劍你知道吧?”
向羽聽他這麼說,心裡已猜到一二:想必另一塊伏血令就在所謂的六爺手中了。隨口敷衍蠻牛道:“嘿嘿,略有耳聞,略有耳聞。”又轉頭朝廳上看去。
大廳上雖是住了手,可言語上的針鋒相對卻比拳腳相見還要激烈得多。方纔向羽與蠻牛低聲細語時,大廳上早便激辯過幾回了。
待到向羽目光轉至廳上時,卻聽得阿雪撇嘴道:“哼,陸師兄,您的話是有理,但我先前說過,伏血令是我師傅暫放在我這裡的,我無權處置它。”
話音剛落,向羽身邊的人齊聲喝彩,原來,那姓陸男子巧言令色,話鋒尖銳,誓要辯得這邊交出伏血令,但阿雪避其鋒芒,三番幾次胡攪蠻纏,卻也倒能夠和那姓陸的辯得旗鼓相當,幾次回言相對都不落下風。
陸姓男子旁邊另一高大威猛的男子顯是不耐煩,小聲道:“歸言,別在和她廢話了,本來想著今天先來這裡威嚇一番,爲明日的大會做準備,豈料卻意外見到伏血令,時不待我,必須立刻奪來。”
陸歸言安撫道:“辛師兄莫急,還得從長計議。”
辛鐵青暗笑道:“本來還以爲四師伯會將伏血令藏在哪,沒想到居然交給阿雪這個黃毛丫頭,此番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大師哥他們怕是從四師伯那裡的不了什麼了,歸言,這回立功的機會終於是我們的了。”
原來,那日和於北冥打鬥的一羣人,皆是陸、辛二人的同門,只因向羽腳程較快,因此先一步來到匯陽城,襲擊失敗之事身處匯陽城之人還尚未得知。
大廳的另一邊,一人行色匆匆趕來,見大廳人羣紛雜,急忙向阿雪那邊跑去,鑽過重重人羣,來到阿雪身旁道:“師姐,大師兄已到十里長亭。”
蠻牛聽完急道:“怕是來不及了,那姓辛的怕是要動手了,咱們這裡可沒人打得過他。”阿雪安慰道:“莫慌,我設法拖上一拖。”
忽聽得陸歸言道:“阿雪,這伏血令,你交是不交?”阿雪緩緩道:“這樣,陸師兄乃是我鑄劍堂第一謀士,又號稱‘玉面狐’,今日,若是你能辯得我無言以對,這伏血令,自然便是你的。”
陸歸言嘴角一彎,笑道:“好,陸某便應了你這比試。”
心裡暗喜道:我“玉面狐”的稱號可不是白叫的,縱是你巧舌如簧,我也有法便得你啞口無言。
當即朗聲道:“全堂皆知,我師父無論是武林地位,亦或是在全堂的聲望,皆是超過四師伯,伏血令交由我師必能振興鑄劍堂。”
阿雪笑道:“陸師兄也說了,我師爲長,豈有幼奪長之物,此非以小欺大?”
陸歸言搖動手裡的扇子道:“非也非也,領導全堂,本就該由能力強者居之,師妹這番以大欺小之論,豈非可笑?”
他這話一說完,身後之人皆歡呼喝彩,氣勢一瞬間漲了不少。阿雪一時無法反駁,眼看就要落敗之時,只聽得向羽高聲道:“統帥全堂,靠的是仁義,而非強奪手段。”
衆人轉眼看去,只見一個柳眉玉眼的少年站在阿雪身旁,卻是誰也不認識他。陸歸言問道:“阿雪,這是何人阿,莫非是你的有情郎?”
阿雪頓時面紅耳臊,一時也不知如何解釋,向羽卻不慌不忙,道:“休要胡言,我乃師父座下大弟子,方纔見師父辯論,看得我如身處其中,故而失言,想必師父要回辯之言應是和我差不多,亦或是比我更加精闢一些,對吧師父?”
向羽此番乃情急之下的行爲,阿雪心領神會,道:“不得無禮,那是你陸師伯,不過你能和爲師想到一處去,倒也沒枉費爲師平時對你的教導。”
阿雪身旁的同門雖是見此狀況有些摸不著頭腦,但當此危急情況,誰也沒有多想。
陸歸言冷笑道:“哼,阿雪幾月不見,你倒收了個伶牙俐齒的好徒弟喲。”向羽拱手道:“師伯過獎。”
辛鐵青有些憤怒道:“歸言,莫要再拖延了,直接動手!”陸歸言看著對面阿雪一幫人,似是胸有成竹一般,心道:再拖下去也不是辦法,說不定秦會之便要趕過來了。
想罷,立刻附身在辛鐵青耳旁暗道:“待會我穩住他們,你伺機動手。”
又轉頭笑道:“師妹伶牙俐齒,陸某甘拜下風,只是素聞伏血令是由四師伯保管,師妹手中莫非是僞造之物?”
阿雪知道,僞造伏血令乃鑄劍堂大罪,十年前堂內有位前輩窺探伏血劍,假造伏血令以暗中掉包真物,險些成功,後被發現,全身武功皆被費盡,並逐出本堂,此後,私造伏血令便成了鑄劍堂大忌。
又見陸歸言一幫人皆離自己幾尺之外,便又從兜中掏出伏血令,道:“伏血令在此,不得造次,速速退.........”
話未說完,只見辛鐵青一躍而至,瞬時到了阿雪前面,冷不防地給了阿雪一掌,衆人只知辛鐵青素來一力氣聞名,卻也不知其速度也如此敏捷,皆是反應不過來。
阿雪已倒地吐血,向羽急忙扶住她,一部分同門也慌忙圍在阿雪身邊。辛鐵青手執伏血令,得意道:“伏血令在此,衆人聽令!”
阿雪雖是受傷倒地,嘴上卻絲毫不服軟:“呸,你休想我們聽你號令,要殺便殺!”她身邊的同門也皆是十分硬氣,大有要和辛鐵青拼命之意。
向羽見阿雪臉色憔悴,顯是十分痛苦,暗暗道:“你別動,我給你療傷。”當即兩掌相對,運起“純陽神功”爲其療傷。
陸歸言見衆人不肯服氣,便道:“爾等不遵伏血令,莫非想背叛本門?你們可得想清楚,真要做這欺師滅祖之事?”
此語一出衆人皆是驚訝,有些人躊躇不定,有些人已是默默走向陸歸言那一邊。阿雪雖是焦急,但身受重傷,也無可奈何。
忽聽得檐角傳來一陣笛聲,向羽聽那笛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及其哀怨,又見得陸、辛二人身邊已有不少人捂著耳朵,表情痛苦不堪。
陸歸言面露愁色道:“‘玉笛蕭蕭’當真是名不虛傳。”阿雪喜道:“是大師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