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的時候,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坐在建昌府最高的酒樓里,嘗著佳肴,喝著美酒,欣賞著由宋朝傳來的歌舞,看著雨幕下燈火昏黃的城市,明顯有著很深隔閡的兩個人,多少親近了一些。
趙卓為終于說起了他弟弟,“卓然一向頑劣,我和父親大人,對他都有些無可奈何,天幸有太子出手,只是,想來這些時日在皇莊,他一定又惹了不少麻煩,一定沒讓太子和大人少費心,”
他舉起酒杯,“下官替弟弟謝過段大人,謝過太子。”
段延貴舉杯示意了一下,“哪里哪里,”
“段大人,你可說錯了,卓然在莊里,表現頗為出彩,太子已經斷言,若是他能一直像如今這么努力,將來一定能有一番大成就。”
趙卓為笑了,“下官替弟弟謝過段大人的夸獎,對卓然,我很了解,說不得,他將來怕是會讓太子和大人失望。”
段延貴皺了下眉頭。
如果一開始趙卓為的話,是這樣的場合習慣性的自謙,現在這么說,那就說明,他是真把自己的弟弟看得很低,料定他將來一定不會成器。
“趙大人,我這卻不是客套話,不但令弟將來大有可為,到莊里的諸家子弟,將來都會成就輝煌,前程遠大。”
趙卓為忙道:“在下并無半點否定太子論斷之意,只是,卓然素來頑劣不堪,行事又少有堅持不懈,知難而進的時候,半途而廢,知難而退的行徑倒是常見,將來,怕是真會辜負太子和大人的厚望。”
段延貴搖頭:“太子有言,包括令弟在內,諸家子弟,其實都有成就一番功業的潛力,此前只是沒有得到正確的引導而已,”
看著趙卓為沒有多少誠意的笑,他道,“我原本也和趙兄一般,覺得別說讓他們有所成就,就是讓他們不再四處闖禍,也非是易事,但太子卻確信,最終結果,一定會如他所說,”
“太子還說,沒有學不好的學生,只有教不好的老師,看到這些時日他們的進步,我完全相信太子的斷言。”
趙卓為又舉起酒杯來,“那是自然,就從那兩本書而言,太子就實乃天縱之資,我等佩服之至。”
但他心里卻想的是,太子怕是要借這批人,向大家證明他的本事,看,這些最不成器的家伙,我都能調教成這般摸樣,還有什么事,是我干不成的?
“那兩本書之外,不知趙大人可拜讀過太子新近出的那本書科學叢書的第一本,力學?”段延貴問道。
趙卓為不動聲色的道:“當然拜讀過,和太子的前兩本書一樣,又讓我茅塞頓開,”
他看是看過,但看了幾頁就看不下去。
如果說段譽的那本數學和復式記賬法,還能對他的工作有所幫助,這本又是講浮力,又是講壓力,又是講引力……還扯出了好幾個所謂定理的書,他覺得,根本就沒有什么用處。
那看起來,又像是太子為了自我標榜所做的功課而已。
段延貴道:“現在莊中和科學有關的探討,進行得如火如荼,就連我,這些日子也是大有長進,我這還真不是自夸,”
趙卓為忙道:“當然,段大人原本就天資過人,在太子身邊這么長時間,一定進益匪淺。”
呵呵,你段延貴為了替太子張目,竟然都能做到如此地步?
“趙大人如有空暇,不妨也去莊里看看,也無需呆太長時間,相信趙大人就一定會有切身的體會,那真是一個能讓我們認識到自己的不足之處,能讓我們進步的地方,”段延貴看著趙卓為,說得很誠懇,“這個世間,除了四書五經等,還有太多太多值得我們鉆研的學問。”
趙卓為心說,這就開始拉攏了嗎?他笑道:“一定,一定,”
段延貴看出來,他挺欣賞的趙卓然的哥哥,是一定不會去的,他便也熄了這份心思。
他發出這樣的邀請,一是客套,二是看在趙卓然的面子上。
拉攏?
他相信,以后怕是有很多人會搶著去,但太子可不一定都會收。
這樣難得的機會,既然你不珍惜,那我也不會為你感到可惜。
他因此也不想和趙卓為周旋,直接道:“不知高演習去了哪里?”
就在趙卓為準備搪塞的時候,他道:“我想明天就動身,去風琶、邛部川、兩林等三部,”
這三個部落,是會川都督北部最大的部落,要想完成段譽的托付,他必須要去拜訪這些地頭蛇。
趙卓為聽了,臉色有些微妙。
段延貴一看,便有了些猜測,“莫不是高演習也在那邊?”
趙卓為道:“正是,”
“即如此,”段延貴道:“我就后天再去,”
切,你躲我,我還不想見你呢。
…………
清早,冒著小雨和大部隊一起晨練回來的段譽,都沒洗漱,就拿著一杯熱羊奶,來到兩個弟弟呆了半天一夜的那個房間。
段玉馨和段玉璇跟在他身后,她們的貼身宮女,手上都滿滿的,不是衣物,就是吃食,就怕凍到、餓到了弟弟,真都有些長姐如母的架勢。
“寫好了嗎?”段譽站在門口大聲問了一句。
段玉馨一點都不擔憂,段譽早期出去晨練時,她就過來叫醒了他們,并問清楚了他們的進度。
“寫好了,”里面齊齊答道。
“開門,”段譽吩咐道。
門一打開,看起來憔悴了不少的段正恒和段正坤,一先一后的走出來,各把手里的一摞紙呈給段譽。
段譽看著他們的樣子,眉頭又皺了起來。
這兩個家伙,出門的時候,距離保持得很遠不說,一把文章交到自己手里,就不約而同的朝兩邊走,都是把對方當洪水猛獸或者是瘟疫的樣子。
從出門到現在,就沒看到他們看過對方一眼,甚至臉都不朝一個方向,那朝天的鼻子,好像一直在不屑的哼著。
這哪還用得著看他們的文章?
兩個姐姐此時忙著讓宮女給他們加衣服,一時沒有留意段譽的臉色,換上了干凈外袍的段正恒,仰頭看著天,揮了揮衣袖,吟了一句,“雨恨云愁……”
段玉馨剛覺得不對,正準備讓他閉嘴,段譽也揮了揮衣袖,淡淡道:“再關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