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一凡看著我,良久,他傾過身體靠近我:“蘇文靜,你比我想象的聰明很多,這點我承認,可是,到此爲止了,就算你全都猜對了,你也一樣解決不了任何事——我是不想讓江北知道沒錯,可是就像我能讓你和吳達無法聯繫一樣,蘇文靜,相信我,讓你和這個世界無法聯繫,比什麼都簡單。”
再明顯不過的一句話,我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可是我卻不敢表現出絲毫怯意,強自鎮定道:“喬先生說的一點也沒錯,可是,首先喬先生得先確定,您能控制住吳達多長時間?”
“蘇文靜,你真的很會借勢,和你的這場遊戲,是近幾年我遇到過的,最讓我有興趣的一件事情。”喬一凡笑了聲:“那麼,我們換個玩法——蘇小姐,你說,如果我在吳達聯繫你之前,先讓你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在江北看來,會不會是因爲你承受不了輿論壓力所以自殺了?”
他的潛臺詞讓我十指下意識緊縮成拳——殺了我,然後製造假象,讓所有人都以爲我是自殺。
瞞天過海,這從來都是所有商人無師自通的本事。
喬家的聲譽,和一個小姐的一條命,這種選擇題在喬一凡看來,完全是連動腦子都不需要的二選一。
心底明明已經緊張到發刺,可是我依舊是一臉的若無其事:“不會的,喬先生,你沒那個時間——吳達,你別忘了,喬爺最得力的助手還在暮城,你認爲,他的手機會一直是無法接通的狀態嗎?”
我話音剛落下,包裡的手機就應景的響了起來,拿出來一看,是吳達的。
一種名叫劫後餘生的感覺瞬間充斥了我的整個神經,我把手機舉到喬一凡跟前:“喬先生,這一局似乎,是我,險勝一招。”
當著喬一凡的面,我接起了手機,打開揚聲器:“吳達。”
“蘇小姐,我現在在寰宇酒店大堂。”電話那邊,吳達似乎也知道我開了揚聲器,語氣特別平靜對我說了句。
“嗯,我和喬先生的談話剛好也結束了,馬上下去。”我對著吳達道。
掛斷電話,我看著喬一凡,他也看著我,良久,他才說了句:“我做了一輩子獵人,這還是第一次被一隻貓給抓了,蘇文靜,我記住你了。”
我對著他笑:“多謝喬爺謬讚,只是我也清楚,要不是喬先生心善,今天我根本就沒有說那些話的機會,說到底,還是喬先生成全了我。”
喬一凡只是看著我,沒說話。
我將手機收回包裡站起身:“喬先生,太晚了,我也不好讓吳達等我太久,這就先告辭了。”
在我起身離開位置的時候,身後一直沒有出聲的喬一凡再次開口:“蘇文靜,不論江北有多看重你,相信我,最後坐上喬家二少奶奶位置的人,一定不會是你。”
我笑了聲,哪怕胸口一片酸澀,可我還是回身看著喬一凡:“喬先生,這個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我從未肖想過那個位置,也請你轉告喬爺的未婚妻——”
“今天她若肯放手,日後我自然也會當這件事沒發生過,可她要是還抓著我陪酒女的身份不放,那就請她記住一句話——這世上,光腳的就沒怕過穿鞋的,她有顧慮,可我沒有,最起碼,在喬爺還不想放手的時候,輸的人,不一定會是我。”
喬一凡眼眸微瞇,冷厲的臉線看上去是一片肅殺。
“不是嗎?這一點喬先生似乎已經先有體會了——上一次,喬先生追到了醫院公寓那邊,到了最後,不也一樣是一無所獲?”我對上喬一凡的眼睛。
話音落下,我不再去看他臉上的神色變化,拿著手包,看似鎮定的走出餐廳。
直到確定裡面的人看不見我的身影了,我這才用手撐著牆壁——真的,剛纔只要所有環節有一個出了錯,我敢肯定,喬一凡一定不會放過我。
可是,還好,我走著出來了。
進電梯一路降到一樓,電梯門一開,一直在外面侯著的吳達立刻迎了上來:“蘇小姐?”
“扶著我點,吳達,我腿軟。”我朝著他笑了笑。
吳達眸子深深,看了我一眼,上前攙著我的手臂,兩個人一路無話的坐進吳達開過來的車子,我崩得死緊的神經這才驀然放鬆,整個人無力的靠在座椅上。
他看著我,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想問什麼,可是真的,這種時候,我已經沒什麼力氣去解釋了,我只是對著他說了句:“吳達,我沒給喬爺丟臉,你放心。”
吳達卻沒回應,直到車子匯入車道,他纔開口說了句:“這一次是我失職,我沒想到喬總會讓人黑了我的手機。”
吳達很遵從喬江北,甚至到了有點愚忠的地步,我擔心他又把所有責任全往自己身上攬,趕緊轉移了話題:“對了吳達,我還想問呢,你怎麼會知道我在寰宇酒店的?”
吳達看了我一眼:“蘇小姐手機裡面被植入了芯片,不僅是位置,但凡喬爺想知道,只要手機在身邊,你和誰的談話他都能知道。”
我:“……所以呢?”
“剛纔蘇小姐和喬總的談話內容,我已經發到喬爺郵箱了,還有暮城這邊發生的事情,我也會跟喬爺解釋清楚的。”吳達道。
“對了,吳達,你能聯繫得上喬爺嗎?”我看著他。
吳達卻搖了搖頭:“手機能打通,但是一直是無人接聽的狀態,可能喬爺在忙,蘇小姐,你放心,喬爺只是還不知道這邊發生的事情,如果他知道了,他不會看著你出事的。”
我應了聲——晚上和喬一凡的短暫相處,已經讓我明白了,喬江北沒有把吳達一起帶過去的目的了。
有吳達在,真的,我會安全很多,最起碼,就連喬一凡都選擇了投鼠忌器——吳達跟在喬江北身邊太久了,久到幾乎他的任何話都可以看做是喬江北的意思,沒有人敢真的對他下手。
只是——喬江北到底在忙什麼?
居然連吳達都聯繫不上他了?
車廂裡再也沒有人說話,一片靜謐中,我偏過
臉看了眼窗外,這才發現車子不是開在去安南住的公寓的路上。
“吳達,你要送我去哪?”我問了聲。
“去喬爺的公寓,大慶路暫時還不安全。”吳達很官方的回答。
“能不能先送我回去安南學長那裡?”在這件事情上面,安南幫了我很多,就這麼走了,這種略顯無情無義的事情,我還沒那個臉面做出來。
吳達看了我一眼:“蘇小姐,我覺得喬爺不會喜歡你住在別的男人的家裡的,哪怕那人是安少。”
我有些無語:“可是他幫了我很多,這樣不告而別未免也太過河拆橋了。”
吳達似乎是在考慮我的話,片刻後道:“蘇小姐可以給安少一個電話。”
“你真的覺得這樣好嗎?”我反問了一句。
吳達沉默了會,而後終於調轉車頭,駛向安南所在公寓的小區:“今天晚上蘇小姐就住那裡,我明天過來接你。”
我應了聲。
車子開到了小區門口,我看到原本擁擠的記者羣最起碼已經走了一半,剩下的那些,也都有些無精打采的樣子,甚至都有人還在收拾傢伙想離開。
——喬一凡的動作可真是快啊。
看樣子,今天晚上的談判,我利用喬江北的關係來談條件,他聽進去了——也就是說,外界的傳言其實並不怎麼可信。
最起碼,從喬一凡的表現來看,他很在乎喬江北這個弟弟。
抿了抿脣,我收回自己的目光。
吳達的車子似乎不算陌生人的行列,保安室的人並沒有出來攔下,他徑直將我送到安南所住樓層的下面,停下車子這纔對我說了句:“蘇小姐,晚上好好休息,事情我會著手處理的,你安心等結果就好。”
“吳達,謝謝你。”我說了句。
吳達只是搖頭,我也沒再說話,打開車門下了車,一直到我走進電梯,我才聽到後面傳來了車子啓動的聲音。
按下安南所在商品房的樓層,我靠著電梯牆壁,思緒飄得有些遠。
包裡的手機響了起來,我回過神,拿出來看了眼,是個陌生號碼。
以爲又是哪個無聊的人打過來要罵我的,我直接按了拒絕。
可是很快,哪個陌生號碼再次撥打了進來,我越發肯定這不是熟人的電話——和我相處好的人,如果第一次被拒絕之後,他們正常會先發個信息給我,說明這個陌生號碼是他們的。
再一次按下拒絕鍵。
誰知道那個號碼還真跟我扛上了,幾秒鐘的停頓之後,第三次撥打很快就跟了過來。
我沒有猶豫,再次按下拒絕鍵,剛好電梯門開了,走出電梯,我正想把這個號碼拉進黑名單,短信就進來了。
——蘇文靜,你能耐!咱們走著瞧!
這種語氣,除了潘璐,還能有誰?
神經病一樣的,她也是有夠毅力,居然換了個號碼,就爲了辱罵我。
我冷笑著刪了信息,而後動作迅速的把這個號碼拉到了黑名單。
做完這一切,我這才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走到安南家門口按了門鈴。
門很快就開了,給我開門的人是安南,他身上還穿著出去前穿的那一身衣服——現在已經接近凌晨了,他也纔剛回來嗎?
“學長……”我剛想說話。
安南卻一把牽住我的手把我往屋裡帶,目光快速的在我身上掃了圈,見我沒有受虐的跡象,安南似乎鬆了口氣,而後纔開口問我:“文靜,你剛纔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一回來就聽見傭人說你出去了的心情是怎麼樣的?有什麼事怎麼不等我回來再說?或者你也應該先給我打個電話的!”
安南向來沉穩溫雅,如此有些失儀的舉動,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心底總覺得怪怪的——我和他的交情也沒到這個地步啊。
將自己的手臂從他的掌心裡抽出來,我正要說話,安南身後卻再次蹦出來一個人——是雷恩。
他一看見我,也有些激動:“哦,我的上帝,文靜,你總算回來了,你不知道剛纔安南多誇張,他居然想叫人……”
“好了,文靜回來了就好,其他的都不要說了。”安南打斷了他。
雷恩摸了摸鼻子,倒是真不再說話了。
“文靜,你剛纔去哪了?”拉著我到沙發裡坐下,安南這才問了聲。
“去見喬一凡先生了。”我本來也沒打算隱瞞:“還有,學長,我跟吳達聯繫上了,他說他已經開始著手處理這件事情了,你和教授就不要再爲我的事忙碌了,一直給你們添麻煩,我很抱歉。”
安南臉色卻有些古怪:“你和江北的大哥見面了?”
“嗯。”我點了點頭。
“你答應他什麼條件了?”有時候,不得不說發小,是一種完全不輸閨蜜的人與人之間的聯繫,單聽喬一凡這三個字眼,安南也很快就問出了核心所在。
我笑了聲:“沒有,我什麼條件都沒答應,安南學長放心好了。”
這些話我和安南一直是用中文交談的,我話音落下,安南臉色便有些沉,雷恩不明所以,以爲是我又遇到什麼事了,開口問了聲:“你們在說什麼,安的臉色不太對?”
安南也聽到這句話了,他臉上神色緩了緩,帶著幾分薄笑對著雷恩道:“不是,文靜跟我說,事情已經解決了,我只是有點不開心,本來想英雄救美的,結果我都還沒開始發揮,美人就已經自己解決了危機,我自尊心受挫,臉色難看也是應該的。”
他這麼一說,整個氣氛頓時就鬆懈了下來,雷恩大笑,我也止不住笑了出來:“學長,真的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沒事。”安南只是搖頭。
“教授,對不起,因爲我的事情搞砸了你的講座。”我轉而對著雷恩道歉。
他趕緊擺手:“不不不,親愛的,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如果不是我的講座,那些想要對你不利的人也不可能把事情鬧得這麼大的。”
我笑了聲,覺
得自己還是挺幸運的,最起碼,在我遇到困難的時候,肯對我伸出援手的人,也都還在,這就足夠了。
那天晚上,雖然接近了凌晨,可是我們三個人卻還在坐在客廳裡聊了很久,後來想起了吳達的話,我對著安南道,我明天就會回自己家。
安南頓了頓,倒是沒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後來還是雷恩一直不斷的打哈欠,我們才結束了談話。
彼此道了晚安之後,我起身回了客房,收拾好自己躺在牀上,我看了眼手機,喬江北還是沒有迴應我。
他到底在忙什麼呢?
我看著天花板發呆——也不知道,等他回來之後,瞭解到我拿他和他的大哥對峙,他的反應會是什麼。
就那麼胡思亂想著,到了最後我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等到再次睜開眼,外面的天色已經大亮,趕緊起牀洗漱,等從洗手間出來,我第一件事還是去看手機——喬江北依舊沒有任何迴應,正有些失落想把手機放回桌子,手機卻震動了聲。
我拿到眼前一看——是顧清明,他沒有在羣裡聊天,而是私了我一條語音。
我點開,手裡裡瞬間便是顧清明的慘叫聲:“蘇文靜,你得賠我!還有完沒完了!我拿手術刀的手指都快殘了!”
怎麼了?
我有點奇怪,打了一行字過去。
“還不是你哥!蘇文靜,你哥真的夠狠!我今天算是長見識了!你哥和喬江北一樣,都是……算了,語音說不清楚,我電話你不是有嗎?考驗友情的時間到了,蘇文靜,給我打個電話。”
我哥——
我有些失神,按下那條語音又聽了遍,顧清明確實是提到我哥了。
咬了咬脣,我找出通訊錄裡顧清明的號碼撥了過去,那邊很快就接了起來:“喂,小美人兒~咱們有誤會得先解釋清楚啊,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不是我不幫你,是我那個時候正被你哥折磨呢,根本騰不開身。”
“謝謝你顧先生,不過事情已經解決了,不用麻煩的。”我頓了頓,繼而才儘量控制著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和平常沒什麼倆樣:“顧先生,我哥……他一直和你有聯繫嗎?他現在在哪?”
“喂!還能不能好好做朋友了!”電話那邊顧清明似乎有些怒了:“你都沒問過我手指怎麼受傷了!你一點都不關心我!虧我連受傷都想著你呢,你這個小白眼狼。”
我這才恍然想起來他的第一條語音,好像確實是有提到他手指受傷——我還以爲他是開玩笑的呢,畢竟他也是個拿手術刀的醫生,再怎麼沒譜,那雙手總該保護好的。
真的,受傷了嗎?還和我哥有關係?
我有些遲疑,帶著幾分不確定的開口:“顧先生,你現在在哪?手上的傷嚴重嗎?”
“嚴重啊,非常嚴重!”顧清明立刻哀嚎了起來:“都住院了,你說嚴不嚴重,文靜,我覺得我下半輩子都拿不起手術刀了,你得讓你哥給我很大很大一筆補償費,我手當初可是買了鉅額保險的。”
還有心情開玩笑,可見,手上的傷應該不會太嚴重的,我抿脣:“那你現在是在軍區醫院嗎?我回去了就過去看你。”
“這纔有點朋友的樣子。”顧清明哼了聲,然後似乎這纔想到我的處境,他問了聲:“對了,你現在怎麼樣?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我笑了聲:“不用了,謝謝你,不過事情已經差不多解決了。”
“也是哈。”電話那邊顧清明笑得有些曖昧:“江北可是連他最得力的助手都留在暮城給你了,誰出事也輪不到你出事啊,哈哈。”
江北,喬江北。
我頓了會,到底還是忍不住問出了聲:“對了,顧先生,你知道喬爺在美國忙些什麼嗎?”
顧清明沉默了片刻,而後有些勉強的笑著道:“小美人兒~你學壞了喲,居然學會炸我了,江北在忙什麼,怎麼可能會不告訴你,一定是他離開了太長時間,你沒安全感,怕他被美國妞給勾走了對不對?”
——顧清明居然在和我打太極!
這太不正常了,喬江北到底在美國忙什麼?
我驀然想起來,當初在那個羣裡,那個叫李倫的男人說的那句話——他說喬江北在做什麼任務?
和這個有關係嗎?
連吳達都聯繫不上,喬江北——會有危險嗎?
我壓根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亂想,正想開口問顧清明,他知不知道李倫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那邊顧清明卻有些浮誇的喊了句:“文靜,我不和你說了哈,護士美人過來給我換藥了!”
話音落下,他甚至都沒等我說話,就啪的一聲掛了電話。
我怔怔的看著被掐斷的通話記錄,客房外面卻傳來了敲門聲。
回了神,走過去開門,外面是安南:“文靜,準備好了嗎?吳達過來接你了。”
我點頭:“嗯,都好了,謝謝學長。”
“傻瓜。”安南伸手揉了揉我的發,帶著我出去客廳,吳達已經在那邊等著了,見到我,他喊了聲:“蘇小姐。”
我看見雷恩也在,而且身邊還有行李箱,不由問了聲:“教授?”
“哦,我也要回國了,安會送我去機場,文靜,下次有機會再來找你玩。”雷恩對著我聳了聳肩。
不管什麼時候,離別總是帶著幾分愁緒的,反倒是雷恩看到我臉上的不捨,大笑著走到我前面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我也會想念你的。”
很朋友,不會讓人想歪。
而後又說了幾句,我們四個人便一起出了屋子。
我坐上吳達的車,雷恩和安南則上了另一輛車,兩車起初還一起開了一段路,到了十字路口的時候,安南他們要拐去機場方向了,放慢速度和吳達的車並肩,安南對我說了句:“文靜,回去之後一個人小心一點,有什麼事打我電話。”
我隔著車身對安南說了句謝謝,臨走前,安南似乎看了眼吳達,眼底的光有些奇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