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若河下戲卸妝過後見到施翔，立刻興沖沖跑了上去。
說來奇怪，劇組這麼多與她年齡相當的演員和工作人員，但她這幾次的接觸下來最熟的竟然是這位年齡大她一輪、咖位更是凌駕整個劇組之上的老前輩——當然這個“最熟”是她自封的。
施翔正與方明薇和陸城站在一起，見她過來不由笑著跟她打個招呼：“我們正商量著去吃晚飯，小顧要不要一起去？”
顧若河原本是心裡頭壓著事這才見人家三個人在一起還厚著臉皮跑過來，但她能厚著臉皮來打招呼，再貿然插進幾人的飯局當中卻怎麼想都不太妥當了，一時遲疑著沒答話。
反倒方明薇率先十分友好朝她笑了笑：“一起去吧，我們三個也是碰巧湊到了一起。”她這話卻只有一半屬實——陸城與顧若河一樣也是剛剛下完戲卸完妝，跟他們倆的確是臨時湊到一起，陸城對施翔是實打實的尊敬，有這麼個能單獨討教兩句的機會當然不會放過。至於她自己則是一路尾巴一樣跟在施翔後頭，就實在稱不上“湊巧”了。
兩位前輩都出口邀約，顧若河心裡蠢蠢欲動，下意識瞥了一眼陸城，卻見他臉上沒什麼表情，看不出期待但也肯定不存在抗拒，這酷勁跟他在戲裡的角色段鬚眉倒真有點一脈相承的意思。
開拍頭兩天，男主角衛飛卿的實際戲份是顧若河在演，是以她對手戲最多的理所當然變成了並列男主角的陸城。她與厲秋昀不熟是因爲彼此還基本沒怎麼接觸過，與陸城不熟則是因爲陸城性格相比大衆而言實在有點偏冷偏淡，他不主動說話，顧若河當然也不能熱臉去貼人冷屁股。只是兩天的對手戲下來，陸城的演技以及敬業程度她是真心一百個服氣的。
這樣想著她便爽快地點頭答應——能跟三個演技派一起吃飯臉皮厚點就厚點吧，怎麼著她也不吃虧。
華城顧若河是第一次來，施翔一個電影咖這幾年又很少接戲，之前也沒來過，反倒陸城與方明薇作爲電視劇圈的名生名旦跟這裡倒是熟得很，四人正好開一輛車，也沒人叫助理，陸城兼職司機與導遊載著三人就去華城一夜遊。
華城說不上大，早幾年是個半開發的旅遊縣城，沒什麼名勝古蹟名山大川，倒是本著對“旅遊”兩個字負責建了一堆仿古建築，因著這個原因後來就慢慢被各大劇組給青睞上了，現在倒真是能理直氣壯稱一聲旅遊城市——縮小版影視城旅遊勝地。
出乎顧若河意料的是陸城竟然沒有直奔她想象中的口碑好人流少的餐廳再搞個包廂幾個人好好交流什麼的，反倒載著三人直奔夜市。
——這未免有點太接地氣了。
顧若河有點黑線。
方明薇與她同坐後排，見到她表情就猜到她想什麼，不由笑道：“路邊小吃是華城的特色，可比什麼旅遊勝地實在多了，來這裡如果只去飯店裡吃飯那真是有點虧了。”
顧若河卻有些擔心：“可是你們都……”心想以這三個人的知名度，一旦被人認出來今晚恐怕也不用再琢磨吃飯這個事了。
方明薇笑著指了指前排兩座間放的東西：“小陸恐怕是早就準備好了。”
她指的東西是眼鏡和帽子，一看造型就知道是變裝老手專用，顧若河愣了愣過後不由失笑。臨到下車她卻又主動攔住三人：“我第一次來不知道買什麼好，兩位男神女神要不然給我點參考，我去買過來吧。”
車上另外三人聞言都是一愣。
顧若河頗爲羞澀笑了笑：“畢竟咱們四個人裡只有我大搖大擺走在街上也沒人認識啊。”
方明薇撲哧一聲笑出來，原先是因爲施翔的緣故纔對她持兩分客氣，這時卻真的有點喜歡上她這說是天然卻又聰明伶俐勁兒十足的脾性了：“認不認識你的人見到你美貌恐怕都要多瞧你兩眼了。”
施翔打趣道：“所以互相恭維也是咱們今晚的主題之一？”
兩個女生被他一句話都說得臉紅起來。
最終決定是施翔和方明薇在車上等，兩個小的下去買吃的——主動要求下車的陸城本人的說法是工具都帶了，不能白跑一趟。
……說得就跟他要去辦理什麼驚天大案似的。
顧若河當然也就敢心裡吐吐槽，與全副武裝好的陸城一起下了車，兩人誰也不主動開口，就這樣往鬧市裡面走，氣氛僵硬與周圍的熱鬧喧囂簡直形同兩個世界。臉皮厚如顧若河竟然也難得咂摸出幾分尷尬，心想不熟悉也就算了對方還是個悶葫蘆，讓她想由生變熟都有點不知道從哪下手，這可真是有點難辦。
未曾想旁邊的悶葫蘆竟然主動跟她開了口，還張口就省掉了客套：“你今天找翔哥是不是有話跟他說？”
顧若河驚詫地扭過頭看他。
陸城十分矜持笑了笑：“你的坐立不安就差沒直接寫在臉上了。”
媽媽呀話都懶得多說一句的陸·高冷·城竟然衝她笑了！還笑得那麼帥！
陸城這個笑簡直比他的話還要令顧若河詫異，暈乎乎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暗暗反思自己剛纔的言行舉止，確認自己絕對沒有把坐立不安“寫在臉上”，至多也就是無意之間多看了施翔兩眼而已。所以陸城之所以看出來，就因爲她那些微小到連自己都沒怎麼察覺的肢體動作？
顧若河若有所思問道：“你一向觀察人都這麼細緻嗎？”
陸城淡淡道：“職業習慣。”
陸城的職業是演員，什麼時候演員的習慣跟私家偵探同出一脈了？
但是顧若河想想倒也能明白。
演戲的時候就是要從各個細微的地方去改變自己的神態動作情緒變化，去無限的接近一個憑空想象出來的人物盡力讓他變得真實。習慣了這樣去改變自己，顧若河回想自己也會發現在觀察人的時候她同樣也正慢慢養成無意識看諸多細節的習慣。
尤其陸城還是童星出生，他的這個“職業習慣”大概比她們這些半路出家的還要來的更深刻一些。
顧若河倒也不在意被人看穿，想到這裡就坦然點了點頭：“確實有點事想要問前輩，只是你怎麼又要特意問我這件事？”
正常人的看破不說破在陸城身上好像不太好使，既然他自己都不使她當然也就不客氣了，說話間再沒了剛纔那怯生生小媳婦的小心翼翼。
“你想問的如果是我想的問題，大概我能幫你回答。”陸城直擊主題。
顧若河這回是真的詫異了，忍不住脫口道：“你難不成是被段鬚眉附了體？”
要知道她第一次看到劇本就已經在心裡感慨並列男主段鬚眉簡直是個不可多得的直球boy，這時看他的扮演者不遑多讓的樣子，心想這到底是扮演者被附體還是她穿劇了呢。
陸城又一次難得地笑了笑：“我接到劇本的時候確實是看劇本里的角色性格很親切，所以立刻就決定要試鏡了。”
那個角色性格一點也不親切好嗎，你看他親切大概因爲你們都是走高冷流的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心裡頭吐著槽，顧若河口裡不忘問他：“你想的是什麼問題？”
陸城淡淡道：“簡一心。”
“……”想到這兩天他們幾人都在現場，陸城跟她、跟簡一心也都有不少對手戲，顧若河已經懶得驚詫了，“這也是你出於‘職業習慣’看出來的？”
陸城點了點頭。
顧若河微微蹙眉：“可是我記得你不是風沿的吧。”
她之前跟他們三人的確是偶遇，但即便沒有這個偶遇，她原本也打算下戲過後找施翔的。因爲中午她與厲秋昀對戲時一時沒過腦子問他的那個問題，當時厲秋昀雖說當成沒聽到，等兩人對完戲她去找許方寧的時候卻突然又聽厲秋昀說了一句：“你不如去問有資格有底氣，也願意回答你的人。”
顧若河腦子轉個彎就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以及是誰了。畢竟這部戲由於風沿佔了製片以及最大投資方的緣故，主角配角所屬風沿的實在不算少，但是牌最大的當然還是施翔，顧若河沒忘記他影帝之外的第二重身份還是風沿的股東之一。而這幾天進組施翔沒有掩飾過對她的幾分欣賞，她也就大大方方圍著前輩轉圈，厲秋昀口裡既有資格又願意回答她的人，除了施翔她也想不出第二個了。
想到日後還有好幾個月得處在一塊兒，顧若河固然不想搭理那些無理取鬧的破事兒，反覆斟酌過後到底還是決定跟施翔問一嘴，誰知還沒找到機會開口反倒給看上去最不願意多管閒事的陸城截了胡。
她這話問得不客氣，陸城卻不與她計較：“我消息當然比你靈通，這件事其實很簡單，簡一心本來是風沿的常家康常董替《斬夜》欽點的女主角，這事風沿的秦總知道，簡一心自己知道，最清楚的當然是許導本人，但是許導後來見了你，就直接力排衆議用你當女主角，而簡一心則得了女二號的角色。”
他話說的極其簡略，沒說簡一心跟風沿的常董具體是什麼關係，沒說許方寧扛著東家和投資方的雙重壓力怎麼立排的衆議用的她，卻不妨礙顧若河聽的過程中就把這些更具體的腦補出來。而原本大概篤定自己會是女主角的簡一心的反應，她這兩天也已經實打實的看到了。
這可真是……顧若河十分篤定許方寧這麼做當然不可能是爲了她而是爲了自己的戲，但是這鍋雖然是天上砸下來的，可她不但給背上了，這時得知了真相卻發現自己不但不想掀了這口鍋，相反背的還挺樂意，畢竟跟著鍋一起砸她身上的還有鍋裡面的餡兒餅。
陸城也不知是看出來她那點慶幸回味還是怎麼，相當淡定的又給她補了一刀：“既然說到這個，另一件事也一併說給你聽好了。許導一開始就覺得簡一心演女主角不合適，爲了堵秦總和常董兩個人的嘴他找來明薇姐給他撐場子，你算起來已經是順位第三個了。”
也就是說她不但要背簡一心這口鍋，還順道在無知無覺間截了視後方明薇的胡，被她截胡的方視後每天若無其事跟她談談笑笑，更是在劇裡掉過頭來給她當媽……
顧若河頓時整個人都斯巴達了。
陸城見狀不由輕哂：“你剛纔不是不當回事？”
顧若河絕望道：“簡一心跟方明薇那能一樣嗎……”
陸城挑眉：“有什麼不一樣的？方明薇是大神而簡一心相比之下還算是個新人？”
事實上簡一心出道算早了，十幾歲的時候就跟幾個年齡相當的女孩子組樂團唱唱跳跳，人氣以及賺錢的能力都不差。只是她涉足演戲確實還只是個新人，跟方明薇這樣的真·一線女神更是不能比。顧若河年紀輕輕，心裡拎得清這些人情世故倒也算精明。
卻不料“精明”的顧女主角聞言了無生趣瞟他一眼：“簡一心跟我懟我還能反過頭跟她拼演技，跟方女神我能拼什麼？拼年齡更接近劇裡女主角嗎？”
這還真是許方寧當初挑選她的原因的其中之一呢……
從熟識的關係網中聽過許方寧挑選女主角始末的陸城輕咳一聲，決定這種事實就不說出來繼續打擊她了：“許導既然選了你，當然就是覺得你最合適。我跟你講這個事，是覺得既然已經定下來也已經進了組，就不用再爲這些有的沒的操心，專心演好戲就是最好的還擊了。”
顧若河怔了怔，有些意外看她一眼：“你特意跟我說這個就是想我好好演戲？”
陸城點了點頭：“還有翔哥跟簡一心說到底是一個公司，你去問他這個事有點難爲他。”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我是他的影迷。”
……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顧若河半晌乾巴巴評價一句：“你真是畫風清奇。”臉上就差沒寫著“爲人民服務”幾個字了==
陸城說完自己想說的，分分鐘就又變回了鋸嘴葫蘆。
兩人說話間已經走進了人羣裡，陸城負責買買買，顧若河負責當提款機，不多時兩個人四隻手就已經被佔滿了，果斷打道回府。顧若河消化了這半天，基本已經理順劇情，但理順的同時她又發現一點不對勁的地方：“你是隻跟我一個人說這個？你不會打算挨著去跟方女神還有簡一心做思想工作讓她們擺好心態好好演戲吧？”
陸城一臉“難不成我傻”的表情睨她一眼：“只跟你說。”
“爲什麼？”剛纔還莫名擔心他那清奇的腦回路給他自己惹麻煩，顧若河間隔一秒鐘卻又爲自己憤憤不平起來，“心態最不好不想著好好演戲的那個明顯不是我吧？”
陸城簡潔道：“你跟我對手戲最多，你最好欺負。”
顧若河：“……”
這戲還能好好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