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監獄,正是那座快要壽終正寢的監獄的名字。
這里曾經是天武星上最大的監獄。
可漸漸的,天武的對外戰爭變多,內部本星球的監獄都被取締了,彼岸就這么孤獨得存在到現在。
夜晚來臨時,黑暗籠罩了整個彼岸。
街道上的燈火通明卻照不透彼岸的墻壁。
高小白已經做好了在此地等死的準備,他沒想過自己會這樣死去。不過也好,沒人知道,圖得清凈。
“噠噠噠”
一陣腳步聲響起。
高小白有些訝異,怎么都這么晚了,還有人來這里嗎?
“嗯哼哼哼~”
伴隨著腳步聲的,還有哼調聲。
“啊,這酒真不錯,就是太貴了。下次去老樓那喝酒得賒賬咯?!?
從樓道里傳出了一陣微光,借助著這縷微光,周圍的寒冷似乎被驅散了幾分。
他站起來,敲了敲鐵欄門。
“什么聲音?”
那人說了一句話,高小白就又聽到“噠噠噠”的腳步聲,而越來越近。
“啪嗒”
廊道的燈也被打開了,高小白對于這個強光還沒有適應,瞇著眼,只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走了過來。
“怎么來了個人?這都這么多年了,竟然還有人進來這里啊?!蹦侨苏f道。
而高小白也總算是適應了光刺激,看清了來人。
一個身形佝僂的老者,巨大的酒糟鼻紅通通的,頭發也亂糟糟的,應該是很久沒有打理了。
老人個子不高,眼神迷離,一看就是一副喝醉了的樣子。
“小子,你是新來的犯人?”老人問道。
高小白回答到:“是,您是這里的獄警?”
老人哈哈一笑,說道:“是啊,你小子可真是幸運,知道這地方有多少年沒人來了嗎?”
高小白點點頭。
老人竟然徑直走過來,打開了鐵門。
“現在來這里的,都不算是真正的犯人吧,來,跟我喝一杯吧?!?
高小白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邁出了腳步。
兩人來到走廊外的值班室內,老頭拉過一張椅子,示意高小白坐下。
“唉,你可真會挑日子,老頭子我可就這么一點酒了,還得分給你喝,吶,桌上還有一條靈雞腿,也便宜你小子了?!?
但是高小白只是拉過凳子坐下,卻沒有吃。
老人見高小白沒有動作,好奇問道:“怎么?是不會喝酒?還是瞧不上老頭子我吃剩下的兔腿?”
高小白沒有說話,老人也不死皮賴臉硬要他吃。
于是,他自顧自拉起那條賣相確實不太好的兔腿,自己咬了一大口,然后又灌了一口酒。
老人一臉享受,“??!真是舒坦啊?!?
他又問道:“怎么進來的?”
高小白卻答非所問:“這里怎么還有獄警?”
老人也沒有計較高小白的不禮貌,打了個酒嗝,說道:“為什么沒有?一天不被取締,自然都要有的,這是我的職責呀。不過嘛,倒是也清閑,每天白天出去喝喝酒,跟一些熟識的老朋友們在一起聊天打屁,醉了就睡,一覺醒來就到晚上咯,多自在啊??蓜e怪我老頭白天沒有來交接啊,鬼知道這里還會有人進來啊?!?
高小白不知道為什么剛才會鬼使神差得走出那個牢籠,可能只是想出來在感受一下那光亮吧,一絲亮光都見不到的牢籠,他雖然已經習慣,但是有那么一點光芒存在的話,他還是踏出了來看一看的腳步,現在看完了,他要回去了。
在他踏出腳步要往自己那個毫無光亮的房間走的時候,老人放下了手中的酒瓶。
“年輕人,怎么看你年齡不大,滿身的暮氣呢,既然心中存了一絲不愿,為何又要走回去?”老人開口道。
高小白停下腳步,神色間閃過一絲痛苦。
“可能,這就是人生吧,有時候心中會有一絲的活下去的渴望,但很快又被巨大的痛苦,失望或者說絕望所包圍,連生起活下去的念頭都困難。”
老人仿佛聽見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話,捧腹大笑道:“哈哈哈哈,人生?不過二十幾歲的無知人也敢妄談人生?老頭子我都七十多歲了,都沒有資格在人面前言人生,知道什么樣的人有資格嗎?那些彌留之際的,快要死亡的那些人才真正有資格說人生這個詞,看看自己的一生有什么遺憾,評價自己的功過,年輕人,人生如何如何,不是你逃避現實的借口。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那些真正痛苦的人,他們有的生活在天武的最底層,沒想到吧,哪怕是天武已經到了這種文明等級,依舊還是有那些在生存線上掙扎的人,他們為了生計,可能沒日沒夜的工作還得不到人們的尊重,可是即便已經是這樣不幸了,他們依舊還是活下來了。這就是生命的奇跡?!?
高小白沒有回頭,燈光在他身后,他的臉都在黑暗之中,看不清臉上表情。
“你不會懂的,你怎么會懂呢?”
老人又猛灌了一口酒,繼續說道:“也許吧,我真的不懂,可那些戰死沙場的,看著自己的兄弟一個個死在自己的眼前的人,他們應該能懂了吧。諾大個天武星,難道就你一人遭遇了這些?你知不知道我為什么還愿意繼續待在這個已經破敗不堪的破牢籠里面?那年我還是一個小小新獄警吧,我清楚地知道監獄里面的都是犯人吧,都是該人人唾棄的人吧,可是待久了呢,我才發現,哪怕是他們,也有時候會很可愛,他們會為了一塊面包片就打起來,也會為了兄弟跑去跟隔壁房間的家伙們打一頓。沒想到吧,原本十惡不赦的人也有那個時候啊,可后來呢,上面一張調令,全彼岸的犯人們都被調去前線去咯,他們是除了被入侵屠殺的天武人之外最快遭遇極惡天使的人,誰又能想到呢,哪怕是罪惡加身的他們也會在戰場上拿起武器勇猛沖鋒呢?!?
老人似乎又回憶起了過往,聲音也略現滄桑。
“他們啊,一個都沒有回來,既然他們都沒有回來,那彼岸自然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所以啊,當初的那一批獄警們都走了。可我想啊,總得給那些已經贖罪了的孽障們留個可以回來的地方吧。所以,我沒走,就在這守了幾十年咯。你說,我懂不懂?”
監牢不止鎖人,還能自鎖。
高小白回過了頭,再次坐下。
老人撇了他一眼,又開口道:“高小白,天武星的神話,叛出星域的叛徒,異能消失的廢物,我知道你的,從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就知道的,說來,天武又有誰不認識你呢?!?
高小白紅著眼笑道:“那老人家還愿意給我這些吃的喝的?還愿意把我拉過來聊這么些真心話?”
老人指著自己的那雙眼睛,說道:“可能是我這雙老眼昏花咯,看得不真切吧,我總感覺啊,一個曾全力為了天武付出一切的人又怎么會叛出天武呢?他那些一個個死去的戰友不會答應的,他的心也不會答應的。至于什么廢物之說,我也不是很贊同啊,怎么一個曾拯救過天武的人一朝沒了異能就從英雄變成了人人厭惡的廢物了呢,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嘛?!?
高小白再也沒有忍住,一下子崩潰開來,淚水如決堤了一般。
老人那混濁的眼珠,此刻無比的慈祥,看著高小白。
說著他又突然想起一件事,說道:“對了,聽說你最先的十年軍營的老師是老楊頭?我可是和他一期的兵啊,他的眼光可高了,想必你這天賦也是從小就來的吧?!?
天武的傳統,小孩子在剛剛降生三個月的時候,就要經受第一次的進化體檢,合格后就要送往軍營養著,可以走路之時就要開始軍事戰術訓練,再之后就要開始體能訓練,一直要到十年之后才可以自由,再去學校進行八年的學習,至于畢業后何去何從,完全看自己了,所以,可以說,那個十年是一個人命運改變的時候。
高小白想起那小時候的十年軍營生涯和他那個無比嚴苛的老師,決堤的淚水總算是止住了,搖搖頭說道:“不,我最開始的天賦極差,差點連第一次的普通進化體檢都沒過。不過好在我那老師給了我一次機會?!?
老人的酒似乎立刻醒了,一臉震驚,說道:“老家伙說的那個人就是你啊。你有個好媽媽,楊老頭曾經跟我說過,在他的練兵歷史上,有個資質實在很普通,簡直可以用差來形容的小孩,他本來是不想收的,讓他當個普普通通的人就行,連進化體檢要求都達不到的人是沒有機會的,將來不會有什么大作為的,可是因為那小孩的媽媽,他改變了主意,這讓他后面提到就很驕傲的人原來是你啊,怪不得他一直以當初的惻隱之心感到驕傲。”
高小白瞳孔放大,希望老人說接下來的事,有關他媽媽的事。
十多年前,還任稚子軍事學院總教練的老楊頭看著抱著小孩子的女人,眼神堅決,毫無商量的余地,而這在他看來也是讓他好,不然以后上了戰場也是送死,可因為那個年輕女人的一番話,他改變了自己的決定。
女人很漂亮,雙眼皮,看著孩子的眼神無比溫柔,時而還親昵著用臉蹭蹭稚童柔嫩的臉龐。
雙棕色瞳孔的眼睛充滿希冀,說道:
“不是特殊的就不行嗎?沒有資質就不行嗎?我可不這樣認為哦。至少這孩子…未來才不需要變得多偉大。就算沒有比別人優越沒有比別人強大,…因為你看,他多可愛啊。所以這孩子已經很偉大了,畢竟他可是出生到這世上了呀?!?
老楊頭看著女人的眼神,久久不能說話,最后,那孩子留下了。
高小白聽完老人的話,呆在原地。
媽媽!
他笑了,露出了許多年都不曾有過的,真心的笑容,那是一種釋然,一種真正的希望。
老人也是淚眼婆娑,混濁的老眼中滿是淚花,他嘴角扯起一抹笑意,說道:“生而偉大,你的母親,很愛你啊!在這樣的世界中,真正不幸的人總要沉浸于某些東西才能活下去吧,有人是酒,有人是女人,還有人是權利,醉心于追名逐利,所有人都是某些東西的奴隸,可你,不一樣了呀,你比大多數人都要幸運了。為你自己而活吧,不要辜負你的母親?!?
高小白眼神中閃耀著光,現在的高小白才是真正的高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