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形容的巨大,好像在這迷霧的背後忽然生出一個世界。那般宏偉、強大、黑暗。
無數的女子緊閉雙眸,在樹身上只露出了一顆灰色的頭顱。而人的軀體被埋在樹幹,在腹部的位置極不協調地凸起來。
細細一看,裡面竟然長出了蜂巢一樣的東西,無數的蟲孩卵不斷蠕動。
原來,烈林村所有失蹤的女子都在這裡。
“阿月!”趙期生率先叫了起來。幾乎抑制不住地要向槐樹倒去。
“拉住他!”齊夢舟揉揉額頭,大喝道。
從恐懼中醒過來的幾個壯漢忙忙拉住趙期生。
令人心悸的是,就在他們按住趙期生的後一刻,從地底突然冒出一隻乾涸的手,幾乎要抓住了他。
路長謙抽刀一劈,才把它砍下了,看清後才發覺,那並不是什麼手,而是無數黑色的蟲孩。
它們並無任何怯意,反而順著刀攀沿而上,宛如毒蛇。
“稀客啊。”嬌俏的女聲猶如鬼魅。
所有的女子一齊睜開了眼,一齊說話。
樹冠輕輕一抖動,顏仁寶被牽出來,身上被白色的繭層層包裹,早已昏得不省人事。
金色的源流從白繭流出,深入了槐樹。
與此同時,所有的蟲孩從陰暗的角落中不斷冒出,如黑色的火油。
它們向齊夢舟一行人露出齒牙,尖銳的叫聲狠戾示威。
齊夢舟面無懼色,把一隻敢往她腿上爬的蟲孩踩在腳下,任由它不斷掙扎。
女人們露出森森的笑容:“他們不值得幫。前因後果,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村民驟然變色。
“嘻嘻嘻……”她們一起笑起來,似萬鬼哭嚎。
從黑色的蟲孩堆中被拋出來一堆東西,摻雜著血肉腥味。
齊夢舟定睛一看,正是男人的屍骨。
只不過,這些屍骨皮肉枯竭,面目可憎。跟著齊夢舟來的村民們一眼就認清了這是些什麼人,當下一個個腿軟發顫,眼皮翻白。
正是原本應該在村的村長村民。
更令人驚恐的還在後面。此時,悄無聲息地,從槐樹後繞出來幾十個人影。
正是應該躺在地上的白骨,此刻,他們容光煥發,霜發成烏絲。
看來,也是如先前那村民一樣,腹中胎兒全部孵化了。
該死,這到底是什麼鬼玩意?
看了看地面的白骨,又看了看槐樹之後陰鷙的“人”,路長謙臉色有些慘白,須臾,他一聲不吭地把法器拿了出來,刀鋒對準了那顆妖樹。
這棵槐樹的道行太高了。即便是正式的星君只怕也要棘手,而如今,他只是一介小小的準星官,所應星位也不過是地煞星中的一位。
若他也是天罡星之一,此刻情況就不會這般被動。他擡頭望了一眼顏仁寶。
齊夢舟吼道:“拿好武器!”她瞪了一眼身後的趙期生一羣人。
“前塵往事追問也無用,你們既然想要亡羊補牢,就拿出氣勢來。長這麼壯怎麼連個冤死的姑娘都不如?”
她眼中浮現了小尋花的臉。
齊夢舟生於異族,常年流連於生死界之間,若是與鬼之間處於絕對信任時,便能通過接觸感知對方所念。
當意念過重時,這種共情讓她也染上了對方的情緒。
哪怕井中的女鬼那般恐怖,腐爛變異得簡直不像個人,她還是握著小尋花的手看到了曾經的一切。
瘋狂又貪婪的村民掘開了墳墓,將安詳於棺中的屍體扔入萬人坑——這對將軍與士兵來說,都是極大的侮辱。更何況還埋在了槐樹之下。
齊夢舟深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了槐樹,發出一聲輕蔑的笑:“不過是仗著那麼一點點‘人和’,熬了那麼久的天時地利都不要了?愚蠢!”
與此同時,齊夢舟的左手放在身後,比了一連串的手勢。
路長謙的神色越發凝重。這些手勢他看得懂——因爲這正是七十二白玉京兵將皆會的。可她怎麼會懂?
待她的手勢全部比完,一個計策也浮現在了路長謙的腦海中。他跨前一步,沉著臉看了一眼齊夢舟。
齊夢舟只是朝他點點頭。
“嗯……”女人們柔軟魅惑的聲音吹向衆人的耳朵。“自然比不得您。”
槐樹似忌憚什麼,沒有即刻圍剿。它好言好語道:“我成了星官對您有什麼不好?您可不能自己吃飽了,就把鍋砸了。”
“呵。”齊夢舟知道槐樹在拖延時間,這一次乾脆不跟它扯皮了,對村民喝令一聲:“後退,聽路道長指揮。”
話語剛落,樹枝一剎那聚合,一把長箭破空而來,正對齊夢舟腦門。
“咚!”長箭驟然而止。
“謝了,路小哥。”齊夢舟踢開了腳下的蟲孩,靈敏地跳向了另一邊。
硃砂筆被咬在嘴中,齊夢舟順手將腰間之前薅來的馬尾一線塗成了紅色。
正在此時,蟲孩也一擁而上,劍雨般撲著衆人而來。
“啊!”拖著趙期生的幾個壯漢還騰不出腳,也跑不過這些蟻怪。
“接著!”齊夢舟摸到了自己僅剩下的鹹魚幹,快速唸了句符咒就甩給了一衆村民。
此時,鹹魚身上發出詭異的光,隨即似有一聲喝令,震得如洪水般的怪物戛然而止,轉眼間,蟲孩紛紛跪地縮回了頭。
路長謙砍斷了兩根樹杈,驚訝道:“什麼道理?”
齊夢舟跳上了樹,幾根紅色馬毛纏入了樹枝,不知爲何,染上了紅色的馬尾毛更長、更堅韌,竟然承受得住齊夢舟。
齊夢舟一手抓著馬尾,另一手接過硃砂筆,“傳說有一大帝,巡遊時偶然死於途中,奸臣篡位,以鹹魚覆蓋帝屍。帝死爲鬼皇,鬼衆聞到鹹魚味不敢侵犯。我以此爲咒,試試而已。”
“計策可行?”
“我說行就行!”
兩人都不得空,天上地下的戰況均十分不利。路長謙被蟲孩咬得鮮血淋漓。
齊夢舟抓著紅絲一蕩而下,又被搖盪而上,她抓緊時機,一躍而下,跳到了白繭之上。
“放手!”所有的女聲一齊咆哮起來,紛紛紅了眼。“星格之命……你也做過凡人,爲什麼就不能明白我?!”
“明白什麼?有好東西就搶?”齊夢舟暴力地扒拉著白繭,很快,顏仁寶的頭就露了出來。她毫不遲疑地給他補了個大嘴巴子。
顏仁寶好歹是一介星官,這般刺激下,終於醒了過來。
“你幹嘛?我睡覺呢。”他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說些什麼。
“真是指望不了你。”齊夢舟捂了捂額頭。
樹冠中,無數的葉片凝成了一個臉,連眉眼都是那般精細。它聲淚俱下,試圖博得一絲同情,“你我皆同類,何必咄咄相逼?”
齊夢舟愣了一瞬。
正在此時,一道狠辣的光一發似針,幾乎要把齊夢舟的腹腔都扎破了。
此時,一把飛刀一閃而過,將那狠辣的光偏離了一寸,齊夢舟迅速躲閃,還是扎到了右下肋骨。
她把刀接入手中,低頭看了一眼,原來是路長謙的黑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