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矜被對方一句話說得怔住。
明如秋水般的眸子忽然動了動,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餘光裡那沉默宛如雕像般的男人身上。
他的沉默彷彿在無形中驗證了姚貝兒譏諷的話語。
把別人的心捐贈出來,不嫌太過無情了麼?
段子矜慢慢收攏了手指,揚起毫無破綻的微笑,“感情的事向來講究兩廂情願。按照姚小姐的說法,別人給的,我就一定得要、那你和周亦程先生大概好事將近了吧?他可是爲你掏心掏肺了這麼多年,好歹我對送我項鍊那位先生也算是仁至義盡,那姚小姐你呢,你給了周先生什麼?恐怕我要是不提,你都忘了還有這麼個人吧?”
她曾經把自己的心挖出來捧到江臨面前,愛了他八年有餘,別說是一顆真心,連命都好幾次險些沒了。
而如今,她要的不再是他感情上的迴應,只不過是安安靜靜沒有他的生活罷了。
這也是她的錯?難道就因爲這個男人現在愛她愛得深,她段子矜就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了?
不是每一句“對不起”,都能換來一句“沒關係”。
她最討厭那些連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就勸她一定要寬容大度的人。
她可以不報復江臨,可以慢慢試著不恨他,但同樣的,她也無法原諒他當初做的那些事情。 Wшw?ttκa n?C○
男人如墨色般漆黑的瞳孔裡析出些許沉凝的痛楚,他抿了下脣,什麼都沒說,就這麼巋然不動地坐在原位上望著女人溫涼冷豔的側臉。
姚貝兒的臉色就遠不如江臨這麼內斂了,一下子白得厲害,好像被人戳中了什麼傷疤。
她下意識地看向宋遠達,若是讓他知道周亦程的事情,那她這一局,便又無法翻盤了。
追光燈下的女人還是優雅地笑著,那笑容乍看上去慵懶,不帶任何攻擊性,卻讓姚貝兒感到一股涼氣直接鑽進心底。
“姚小姐,落到像你如今的下場,還有宋總這樣的男人對你死心塌地的好,你不在家燒炷高香,踏踏實實做人,又跑出來爲非作歹,是覺得我兩年前就不在了,反正死無對證,也沒法拿你怎麼樣嗎?”
她淡淡地笑意倏爾加深,帶著寒意刺骨的質問,“姚貝兒,你夜裡睡得著覺嗎?”
姚貝兒緊緊抿著脣,半天說不出來一個字,唯獨那張美豔的臉蛋愈發蒼白。
主持人見狀不妙,立刻在老闆的示意下出來打了個圓場。
他知道自家老闆和遠達的宋總私交不錯,也知道今天宋總和姚小姐是爲什麼而來。
不過這段小姐是江先生帶來的人,江先生……那纔是個真正不能惹的大人物。
孟清平在人羣裡一眼就看到了那個風華無雙的女人,別人不知道她是誰,他卻是知道的,想一想自然也明白段子矜和姚貝兒之間的矛盾是從何而來。
主持人打完圓場,氣氛馬上就平和了許多,或許是因爲這兩個女人原本也不想在陳年舊事上計較。
不過很明顯的,她們兩個人的沉默和妥協是兩種不一樣的風格。相較於姚貝兒的心虛和無言以對,那個盛氣凌人的女人更像是不願在這種事上多費口舌的傲慢和慵懶。
其實段子矜不是不想計較。
而是有些傷口埋在心底深處,不是嘴上逞快就能讓她舒服的。
更何況周圍這麼多人看著,再說下去顯得她得理不饒人。
大多數人就是這樣,只知道一味同情弱者來彰顯自己的善良,根本不論到底是誰有錯在先。
拍賣會就在這種尷尬而微妙的氣氛中開始了,段子矜坐在第一排,表情始終很淡,猜不出她在想什麼。
從那句“不扔也不毀,你卻把它送給別人?”之後,她身邊的男人再也沒主動和她說一個字。淡漠得自成一脈,俊臉上沒有任何情緒,隱隱透著刻骨的冷。
許多拍賣品都具有很高的收藏價值,不少收藏家都在爭相競價。
不一會兒,主辦方的老闆獻上一條非常精巧雅緻的項鍊。
不如段子矜拿來那條大氣名貴,但是戴在脖子上也足以顯得品味非凡。
對於這條項鍊,在場許多闊太太都有些心動,紛紛跟著加價。連遠達的宋總也開始不停舉牌,比起那些太太們的心血來潮,他舉牌時卻帶了些勢在必得的堅定。
坐在段子矜另一側的,也是位看上去就很有身份的中年男人,他在宋遠達把價格擡到全場已經沒幾個人再爭的時候,忽然舉了牌,“六百萬。”
段子矜側目看了他一眼,後排宋遠達也立刻投來了不悅的目光,對著最前排的孫助理使了個眼色。
孫助理是辦這場慈善拍賣會的那位老闆的貼身助理,深知他們老闆和宋總是有交情的,悄悄得到了老闆的首肯,便湊到了段子矜和那舉牌的中年男人之間,低聲道:“先生,這條項鍊,能不能看在我家老闆的份上,讓給宋總?”
那男人蹙了下眉,“爲什麼?”
“是這樣的。”孫助理解釋道,“宋總的女朋友姚小姐因爲這條項鍊和珠寶商起了點糾紛,現在急著要這條項鍊。”
“什麼糾紛?”
聽到這裡,段子矜也來了點興趣,不禁凝神聽起了孫助理的解釋。
孫助理壓低了聲音道:“這事說來也複雜,好像是當初姚小姐爲這個系列的產品代言,和珠寶商那邊的老闆有了點私交,老闆就私下把這條項鍊送給了她。兩年前那會兒她公司破產,手頭有點緊,轉手就把這項鍊給當了。”
中年男人疑惑,“既然當了,怎麼又要贖回去?”
孫助理嘆息,“問題就出在這!這條項鍊設計師的女兒說那是她父親生前最後一條親手完成的遺作,非要把項鍊要回去,在公司裡鬧得風風雨雨的,質問是不是老闆把項鍊送給姚貝兒了。結果傳到老闆娘耳朵裡去了,老闆就不敢承認了,說是姚小姐自己偷的。”
段子矜端起手邊的茶杯,淡淡抿了一口,茶香繞在舌尖裡,幾分清冽,幾分苦。
男人笑了下,“這事……確實說不清楚。”
“可不是嗎?”孫助理說起來也覺得剪不斷理還亂,“一年前姚小姐跟了宋總,宋總打算替她賠錢了事,可人家設計師的女兒哪裡肯樂意?她就要那條父親的遺作,給了姚小姐一年時間讓她去找,姚小姐一直輾轉不斷地找到了現在,不知道轉到誰手裡去了,我家老闆也幫著四處打聽,可都是石沉大海杳無音訊。好巧不巧的,前幾天看見慈善晚宴的捐贈名單上有人把這條項鍊捐出來了,我們才通知了宋總,今天他帶姚小姐趕到鬱城來,就是專門來拍它的。”
段子矜放下茶杯,正好聽到江臨問了一句:“如果拍不下來,會怎樣?”
孫助理轉了個身,對上男人那雙深沉邃黑的眼眸,心裡打了個突,賠著笑臉,“這一年期限快到頭了,如果還拿不回這條項鍊,對方說是要把姚小姐告到法庭上,讓她吃幾年牢飯。”
段子矜瞥了眼江臨,他就坐在那裡,還是一副心如明鏡臺、無處惹塵埃的淡然模樣,問完這麼一句就沒再表態了。
她收回目光,抹了蔻丹的指甲似不經意地劃著競價拍的邊緣處,笑著問了孫助理一句:“現在叫到多少了?”
孫助理望向臺上的大屏幕,“宋總叫到六百五十萬了。”
“他還真豁得出去啊。”段子矜輕輕嫋嫋地笑出了聲,“這個系列的產品我在廣告上見過,不值這個價。”
孫助理也無奈,“是啊,可是這一個系列的商品裡,就這一條是老設計師親手做的。要麼說天意弄人呢!”
段子矜漫笑,“姚小姐這是得罪什麼人了,這段日子怎麼好像過得一天比一天糟心呢?”
孫助理不知道她這話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腔,只是謙恭禮貌地笑了笑。
過了片刻,只見這個從頭到尾都沒叫過一次價的女人擡手將號牌舉了起來,眉眼含笑,按下座椅扶手上麥克風的開關,緋紅的脣慢慢吐出三個字,透過擴音器,格外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朵裡。
“我出一千萬。”
話音一落,全場譁然。
坐在後排的姚貝兒幾乎是剎那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段子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