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然看著笑得沒心沒肺的林嘉遇忽然就哭了出來,她本來已經一再克制自己的情緒,但是這一刻還是沒忍住。
林嘉遇心跳一滯,把車停好之后打算走到姜然的前面,但是想起朝天椒的暴脾氣,不想再惹她生氣,又后退到了一米之外。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認錯總不會是錯的,林嘉遇果斷服軟:“我不該氣你,你不要哭行嗎?”
姜然哭起來不發出任何聲響,肩膀還一抽一抽的,看得人更心酸。
“你說,我哪里錯了,或者你想去哪?你只管說?!?
姜然搖搖頭,擦掉眼淚但是沒有抬眼看林嘉遇,只是擦肩而過的時候淡淡留下了一句:“我自己去,你回家吧,不用你送我?!?
林嘉遇不耐煩地頂了一下后槽牙,不送就不送,他后退一步看著姜然在路邊打了一輛的士上車之后,立刻上了機動車不近不遠的距離,幾分鐘就追了上去。
司機師傅看見后面緊跟不舍的機車,一雙眼睛笑出了褶子:“小姑娘,那是你男朋友吧?!?
姜然一上車就拿出口罩,巴掌大的臉被口罩遮掉了一半,她開口的時候帶著些鼻音:“不是。”
司機瞄了一眼姜然,一副你懂我懂就好了的樣子,張口就是過來人的語氣:“想當年我也這么年輕過啊,當年我比后面那騎摩托的小伙子還帥呢,我追過的姑娘就沒有一個不答應的。”
司機師傅臉上發福的肉一顫一顫,皮膚顏色暗淡,說話之間帶著一茬子煙味。姜然深深懷疑這話的可信度,畢竟林嘉遇是真帥,司機師傅可能是眼神不太好。
姜然顯然是一個良好的聽眾,她眼睛真誠清澈,默默坐在后座一副您說我聽著的樣子,讓司機很有說話的欲望。
一前一后,就這樣被迫開始了對話。
“這年頭的小伙子都不可信了啊,哪像我們那個年代這么老實,小姑娘你可要擦亮眼睛,什么人能找,什么人不能找,心里得要有個數?!?
“那什么樣的才是好人呢?”
司機一副你這小姑娘上道,我這就把人生鑒別渣男的寶典教授給你的樣子:“好的很難看出來,但不好的一眼就能看出來,你看看后面那騎摩托的小伙子,細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個好人?!?
姜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司機一路把姜然送到了警察局門口,送走姜然的時候還滿臉笑容。等姜然進去沒多久,林嘉遇也到了。
他把摩托車停在了停車場,遠遠出來就聽到司機爆粗口的聲音,插著大象腰一副怨天怨地的樣子。
“臥槽,怎么今天這么倒霉呢,倒個車還把輪胎給戳破了?!彼緳C踢了那塊被壓得破破爛爛的木板一腳,嘴里一邊嘟囔著。
林嘉遇在這等著姜然也沒什么事情干,他把腳邊的木板踹進了花壇里,看著司機笨手笨腳地換輪胎。
換了十幾分鐘,輪胎巋然不動。
林嘉遇站起來,他給滿頭大汗的司機遞了一根煙:“師傅力氣蠻大,抽根煙休息下?!?
司機笑瞇瞇接過煙,他是根老煙槍,自然看得出這是根好煙?!澳睦锬睦?,這不還是修不好嘛?!?
“也對,修輪胎也講究技巧?!?
這破監獄里市里賊幾把遠,叫個拖車還得花不少冤枉錢,這一趟下來白跑了那么遠,還要倒貼幾天的工錢。司機看著林嘉遇眼神一亮,態度諂媚:“看不出來呀,小伙子年紀輕輕還是個行家,你這意思是你會修?”
“我會,不過等會兒要麻煩您幫忙把剛剛坐車的人安全送回去了?!?
前不久還對林嘉遇瞧不上眼的司機掏出自己兜里最好的煙,笑容諂媚把煙遞給了林嘉遇:“好說好說,小伙子真是年輕有為啊,那修車的事就麻煩你了。”
在監獄的探望室里,隔著一扇不薄不厚的玻璃窗一對父女相見,生出了些恍若隔世的感覺。周圍的墻壁泛著耀眼的白,襯得姜孝文身上的灰色囚犯服特別扎眼。
旁邊的獄警時不時眼神從姜然身上飄過,眼睛提溜提溜的轉,不像什么好人。他見過無數來探獄的人,姜孝文在牢里面關了一年多,沒見到有一個人來探望他。
現在探監的人把墨鏡一摘,露出一張冰清玉潔的巴掌小臉。他驚了,喲嚯,還是個熟臉的明星!
只不過這兩人直直坐在座位上杵著,誰也沒說話,真是浪費時間。獄警看了一會兒,覺得十分無趣打了個哈欠。
姜孝文透過玻璃打量差不多兩年未見的女兒,他都不記得上次見姜然是什么時候了,或許是她初二生日那年?又或許是他被案子纏身焦頭爛額的時候?
他以前擔任市長的時候總會有各種事情牽絆,讓他總有不顧家的理由。在監獄里每天勞改之后,以前追求的權利金錢都變成了浮云,這才猛然回首想念起那個支零破碎的家。
只是現在……
“小然,最近你媽媽怎樣?”
姜然坐在凳子上,聽到姜孝文開口后心里那種酸澀霎時了無蹤跡。她眼瞼微垂,輕笑了一聲:“她不是很好。”
獄警看到這兩人一點即燃的氛圍,瞌睡跑得無影無蹤,連身子都站直了幾分,一臉看好戲的樣子。
姜孝文嘆了口氣,臉上不復以前的意氣風發:“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媽媽。我對你媽媽虧欠良多,怕是這一生都無法再彌補了?!薄∷雷约浩拮拥牟∧芑畹浆F在已經實屬不易,十年出獄以后,怕是已經天人永隔,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他拿什么去彌補?壓下心里的酸澀,補充道:“爸爸入獄以后一直聯系不上你,其實你能來看我,我真的很開心。你快要十八歲了,爸爸沒有什么禮物可以給你,以前在遠通銀行留了一筆錢,希望你能收下?!?
姜然毫不猶豫開口:“我不用。”
姜孝文一點也摸不清姜然的脾氣,只知道她骨子里有著代代相傳的倔強,這一點倒是他們父女之間無數不多的共性。他解釋道:“這筆錢是干干凈凈的,不是什么贓款,你放心收下吧。這是從你出生開始就開的賬頭,存的錢也一直是留給你的,你現在可以自己更生了,但是你媽媽需要這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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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件你媽媽一直不知道的事,我用你的名字在江城市區買了二十套房。這些也不是贓款,都是爸爸自己賺的。原本是想賺一點就轉化為固定資產,沒想到這么多年下來,不知不覺都有二十套了。房產證你只要拿著身份證去銀行,就可以拿回來了?!?
姜孝文不知道跟獄警說了些什么,獄警皺了皺眉沒說話,給了他一張紙和一支筆,探監結束后就偷偷把紙條給了姜然。
姜然注冊了遠通銀行的app,銀行卡開在她的名下,查詢余額還是很方便的,打開頁面等待的界面緩沖了一會兒。
余額8位數,零頭忽略不計。
姜然這輩子都活得很現實,以前家境好的時候她從來沒有為錢發過愁,后來家里破產,姜孝文入獄,她才對金錢有了一定的概念。但她也沒想過要大富大貴,只要能夠保證她和嚴姝女士衣食無憂就可以了。
她以前的零花錢不少,但是也從來沒有這么多,這筆巨款砸得姜然有點渾渾噩噩。
如果現在有人問她,有了錢之后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是什么?姜然的答案肯定會脫口而出:退出娛樂圈,回歸正常的生活。
但是理智告訴她,這樣不可以。新劇剛剛簽合同,大家都準備好了要開工,她不可能臨陣捅婁子,讓所有人為難。
那就演完這部電影再退圈吧。進圈本就是為了掙錢,現在有錢了,好像身上的重擔徒然一空。姜然走出監獄灰暗的大門,外面的夜色深得不見底。
但是她卻覺得前路一片光明。
司機看見姜然出來,一路小跑過來一邊叫喚:“欸!小姑娘!”跑過來的時候司機全身的肉都在震顫,配合著諾大餓啤酒肚非常有喜感。他氣喘吁吁:“走吧,等你老久了?!?
姜然心里有點警惕,突然又放松了,這大叔跑這么遠已經不容易,回去的時候拉上她可以多賺點錢。
“多謝您,我就到原來上車的地方就行了,車費會照舊給您的。”
司機連忙擺手,眼神微微瞥見了不遠處站在樹后面的林嘉遇,聲音放大了幾分:“你這小姑娘這么客氣干什么,不用給錢了,我就是順路載你回去?!?
姜然敏銳察覺到司機輕飄飄游離的眼神,嘴上答應了,但是等司機轉身之后她還是謹慎回了頭。
那棵樹下站著的林嘉遇微微低頭,路燈暖黃的光打在他的身上,身影修長帶著些暖光。姜然莫名心里生出了安全感,放心地上了司機的的士車。
回去的路上司機嘴里的話還是沒有停,余光瞥見姜然一直盯著后視鏡里修車的小伙子,不由笑了出來。沒想到他活了幾十年,也有眼光出錯的時候,他開口為先前的話道歉:“那小伙子是個好的,原先是我年紀大了,看人有些偏見,小姑娘你別往心里去。”
夜色濃得像塊墨石,車窗外的路燈一排一排染出了清冷的光暈,姜然看見后視鏡里騎著機車,穿著黑色夾克的少年,嘴角微微彎起。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