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險隊下了北塔山,就驅車去了哈密,在哈密進行了食物和裝備的補給,一番休整之後,就直接驅車去了內蒙古額濟納。在額旗向一些當地人問了路線,經過邊檢站,車行一個多小時,便抵達黑戈壁的馬鬃山。
黑喇嘛的要塞城堡在馬鬃山南邊的碉堡山上,探險隊抵達碉堡山,巨大的日頭已經落到地平線下,黑喇嘛的要塞廢墟被染上一層火紅的光,袁森站在一個較高的山坡上朝下望成片的建築廢墟,殘牆斷壁紅得彷彿要燒起來。
他們趁著天還沒黑進入要塞,要塞裡幾乎只剩下地基遺址和很少的短牆。袁森想起巴特爾關於密道入口的描述,發現現在已經完全沒辦法找了。這麼多年的風沙侵蝕,把要塞裡的建築物摧殘得不成樣子,巴特爾提到的幾處參照物連影子都找不到。放眼望去,從這一頭到那一頭,只剩下望不到邊的廢墟,建築羣看起來都一樣,很難識別,要找那個隱秘的密道入口,真就跟大海撈針一樣了。
探險隊一直找到天完全黑下來,仍然沒有任何線索,搜尋工作陷入僵局,大家都一籌莫展。
艾凱拉木從亂石堆裡擡起頭,說:“袁小哥,咱們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這麼找下去,找上一兩年都難有收穫。”
袁森也無計可施,一時想不到更有效的辦法。探險隊在要塞中間的廢墟里支起帳篷,在帳篷外生了一堆篝火。黑戈壁上白天還暖和,天黑沒多久,溫度驟然下降,凍得人冷颼颼的。大家勉強吃了一點速食,圍坐在篝火前商量下一步該怎麼辦。
他們討論到半夜,仍然沒有找到行之有效的辦法,大家都有點意興闌珊。袁森起身去不遠處的廢墟里找爛木頭生火,他幾個來回下來,有幾個人已經鑽進帳篷裡睡覺了,艾凱拉木的鼾聲尤爲響亮悅耳。
王慧還沒睡,她拿著一根木棍在火堆邊的地面上來回畫著什麼,袁森往火里加了幾根木材,火勢不由得一盛,他朝王慧說:“畫什麼呢?”
王慧頭也不擡:“黑喇嘛要塞遺址簡圖。”
“有發現?”
“沒有,只是研究研究——”
袁森“嗯”了一聲,又加了幾塊木頭,說:“早點休息,明天一大早再起來找,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一寸一寸地搜。”
王慧答應了一聲,繼續畫她的線條,袁森偷瞄了一眼,地上線條高低起伏,廢墟遺址的大致輪廓都出來了。
袁森估算了一下,篝火要撐一晚上還缺不少,如果讓它半夜滅了,那下半夜誰都別睡了,戈壁上的低溫足以把人活活凍死。說不定黑戈壁上還有半夜出來覓食的野狼,沒有篝火驅趕,也是非常危險的。
他跟王慧打了個招呼,朝下坡方向的廢墟走去,天沒黑時,他朝那邊看過,全都是一排一排的木頭牆壁塌在那裡,和磚石夯土粘在一起。
袁森朝前走了幾百米,扭頭朝回望,篝火堆的光變弱了不少,眼前都是冰冷的黑暗。他打亮了手電筒,照到腳下有一排粘著夯土的木頭。他磕掉夯土,把木頭撿出來,撿了四塊左右,他扒開一堆夯土,發現下面有一塊兩米長的木板,心裡不由一喜,用力一抽,板子下面竄出一羣東西。
袁森的手電筒擱在邊上,沒看清楚下面是什麼東西,不敢妄動,急忙退到一塊壘起來的土堆上。那些東西數量還不少,像老鼠一樣吱吱吱地亂叫,袁森一隻腳站在土堆上,一隻腳鉤起手電筒接在手裡。
他朝木板下面照去,發現一堆肉肉的灰白相間的東西正從木板下面蜂擁出來。那東西一尺多長,鼻子朝上翻著,嘴邊露出兩顆細長的白牙,長了不知道是六條腿還是八條腿,很顯然不是老鼠。
它們衝出木板,就沿著梯形廢墟一撥跑上去,一撥跑下來,一會兒工夫就消失在黑暗裡,隱約還能聽到遠處吱吱吱的聲音。
袁森從來沒見過這種生物,見那東西沒完沒了地往外衝,就用腳去踢木板,想拿了木板就走,也懶得跟這些東西折騰。
他腳還沒捱上木板,兩隻怪東西竟然跳了一尺多高,就來咬他的腳。袁森怕它們有毒,急忙把腳縮回去,那兩隻東西掉了下去,立刻在羣裡炸了窩,那些東西一個個又蹦又跳,潮水一般往外涌。
袁森看得心裡發慌,不敢貿然再去碰它們,他朝四周看看,想找個地勢比較合適的土坡跳上去。這時,一隻怪東西突然爬上土堆朝他腳上咬來,他急忙用腳去擋,那東西咬在鞋底上,甩了好幾次才甩掉。
袁森大爲驚駭,怪東西牙齒尖利無比,這麼一下就把他的硬鞋底咬了兩個小洞,這麼多東西要是咬人,人還往哪裡逃。
他急忙跳到附近一堵短牆上,避得遠遠的。遠處突然響起艾凱拉木的叫聲:“哎喲,他孃的哪兒來的這麼多老鼠,他孃的還咬人了,反天了,連你艾爺都咬,不知道你艾爺連老鼠肉都吃的嗎!哎喲,它還真咬了——”
聽艾凱拉木一頓瞎嚷嚷,又傳來他師妹巴哈爾古麗的叫聲,袁森心知不好,它們朝著火光去了,順勢就攻擊了帳篷裡的人。
袁森朝上面大喊:“小心一點,它們不是老鼠,別讓它們咬到了,先跑到高的地方。”
那頭艾凱拉木大叫道:“袁小哥原來早發現這些玩意兒了,也不跟我們預個警,真不夠意思。”
那些東西很快跑光了,袁森無心細看,拿著手電筒就往回跑,很快跑到篝火堆那裡,就看到幾個人圍著艾凱拉木,地上有幾隻怪東西的屍體。
袁森跑過去,王慧正拿著一把燒紅的手術刀給艾凱拉木的腿割血口子,艾凱拉木一見袁森就急了:“袁小哥,你看看,艾爺睡覺睡得好好的,這幫畜生愣是衝出來就給艾爺一口,你看沒兩分鐘都腫這麼高了。”
袁森仔細一看,艾凱拉木受傷的那隻腿果然比他另一隻腿要腫一些,王慧給他擠出一攤黑血,又從藥箱裡拿出消毒藥給他上了。
袁森道:“沒什麼事兒吧?”
艾凱拉木號叫起來:“有事兒有事兒,都腫這麼高了能沒事兒嗎,半條腿都麻了。”
王慧替艾凱拉木包紮好,說:“這種毒沒大事兒,放了毒血就好了。”
袁森這才放心,他把剛纔的所見跟大家說了一下。王慧皺起眉,道:“我們去看看!”
袁森把他們帶到木板那裡,王慧揭開木板,下面有一個拳頭大的洞,王慧道:“能藏這麼多,肯定不是小洞,要挖一挖。”
艾凱拉木瘸著腿爬到一個比較高的斷牆上,聽王慧這麼說,驚道:“已經跑出來這麼多了,挖了它們的窩,它們纏著咱們不放怎麼辦?艾爺可不想被一幫怪老鼠生吞活剝了。”
王慧道:“下面可能有大洞。”
康巴薩去宿營地取了鐵鏟開挖,廢墟的地面很結實,康巴薩順著拳頭大的小洞挖了一個多小時,挖出一個深達兩米的洞,洞裡有不少乾果子、陶瓷殘片一類的東西,還有一隻鐵碗,不過裡面並沒有大洞。
康巴薩有些猶豫了,問王慧道:“王助理,還挖嗎?”
王慧道:“繼續挖,一直挖到底。”
康巴薩又跳進洞裡,把挖出來的土裝進一個小桶,袁森再把小桶提上來倒掉裡面的沙土。康巴薩又挖了一會兒,下面的土就鬆了許多。王慧敏銳地察覺到了,她對康巴薩說:“下面肯定有大洞,你身上綁根麻繩,讓艾凱拉木拉著,小心把洞挖塌了人掉下去。”
康巴薩點點頭。艾凱拉木坐在土牆上,腰裡捆一根繩子,繩子另一端綁著康巴薩,他十分不以爲然,覺得就是一個類似老鼠洞的洞而已。
康巴薩把洞挖到五米,突然喊了一句:“洞塌了——”
王慧和巴哈爾古麗急忙抓住繩子,艾凱拉木從土牆上翻下來,摔了個狗吃屎,疼得直罵人。
袁森也跑過來幫忙,他剛纔站在洞邊上,聽到裡面有崩塌的聲音,他穩住了繩子就朝洞裡喊話:“康巴薩,沒事兒吧?”
康巴薩在洞裡回道:“沒事,你們先拉我上去,下面好像有個大洞。”
康巴薩一上來,就對衆人說:“大洞,很大的洞,我估計了一下,離地面至少有三十米,下面修整得很好,應該就是黑喇嘛的密道了。”
王慧道:“好,我們分兩撥人,一撥在上面拉繩子,另一撥人下去。我建議艾凱拉木、小麗留在上面。”她看了看康巴薩,又道,“康巴薩剛纔體力消耗過大,也留在上面吧,我和袁森下去。”
康巴薩起初不同意,他很具有冒險精神,對一切危險都有一股子一探究竟的熱血。王慧對他的意見不予採納,讓巴哈爾古麗和艾凱拉木準備繩子,康巴薩無可奈何,也去幫助他們,很快一根超過五十米的粗麻繩準備好了。
袁森綁好繩子,他腰裡彆著手槍,靴子裡放了匕首,提著一把摺疊鏟子,全副武裝,康巴薩他們把他緩緩地放了下去。他下到地面,環顧了一下四周,這座山洞頗大,地面很平整,有明顯的人工處理痕跡。
山洞前後都照不到頭,不知道該往哪邊走。過了一會兒,王慧也被放了下來,他幫助王慧取掉安全帶,王慧道:“有發現沒?”
袁森搖頭:“暫時沒有,還不知道往哪邊走呢。”
王慧道:“咱們都開對講機,分兩個方向走,有發現隨時彙報。”
袁森選了朝前走,王慧向後。袁森邊走邊回憶巴特爾描述的他爺爺南茲德巴特爾跟蹤扎哈沁貝勒的過程,他印象深刻的就是南茲德巴特爾追蹤了扎哈沁貝勒很長時間,其他的都沒什麼實用價值。
他朝前走了幾千米,發現這條山洞似乎無比的長,怎麼走都到不了頭,不禁覺得奇怪,就接通王慧的對講機。對講機上顯示王慧的信號良好,他說了幾句話,那邊沒有迴應,袁森並沒有太在意,依舊朝前走。
他又走了一段比較長的距離,王慧那邊依舊沒有回覆,他暗覺有點不對勁,又呼叫了一遍,王慧仍然沒有迴音,只能聽到那邊傳來啪啪的聲音。
袁森知道不好,急忙折返回去。他沿反方向跑了很遠,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多遠,他知道王慧出事了。他在往回跑的時候,仍然不放棄聯絡王慧,王慧那邊一直都沒有迴音,直到他在奔跑中踢飛一個東西,他撿起來一看,發現正是王慧用的那隻對講機,而王慧已經不知去向。
袁森心裡怦怦直跳,他在發現對講機的地方試圖找到打鬥痕跡,卻什麼都沒有發現。周圍一切正常,前面依舊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山洞。
袁森只能推測王慧不小心掉了對講機,按理來說,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不過,袁森一直覺得王慧是那種永遠都不會出錯的人,她絕對不會無故丟了對講機,一定是遇到了什麼,在掙扎中丟了對講機。
袁森收拾好對講機,繼續朝前走。他不再狂奔,沿路觀察得很小心,生怕漏了一些蛛絲馬跡。
他邊走邊喊王慧的名字,到後來,他終於確定王慧的確是出事了。到目前爲止,山洞一直都是一條通的,山洞封閉性好,聲音可以傳到很遠的地方。如果王慧只是路上遺失了對講機,她一定可以聽到他的呼喊聲,可是,事實上她沒有任何反應。
這座山洞非常正常,也沒有出現特別的情況,王慧這樣好的身手,怎麼會突然之間就失蹤了呢?袁森想破腦袋也沒辦法弄明白。
他接連穿過幾座山洞,在一個狹小的山洞口發現了一扇大鐵門,鐵門上掛了三把銅鎖,三道鐵門閂比人的胳膊還粗。
袁森用槍打爛三把銅鎖,拉開第三道門閂的時候,鐵門自己開了,袁森嚇得急忙朝後退,以最快的速度從腰上掏出手槍。
兩扇鐵門哐當哐當地被推開,很像是鐵門後面有個人,袁森心提到嗓子眼裡,在這種地方出現其他人,必定不是人那麼簡單。
門被推開一個口子,突然一個人從裡面滾了出來,袁森朝後連退幾步,心怦怦亂跳,一股熱血直衝腦門。他也不多想,擡槍就朝滾出來的那個人連開三槍,槍槍擊中腦門,那人一直滾到他面前,後面又有人滾了過來。
袁森心臟跳得快要蹦出來了,心裡一個勁兒叫著,糟了糟了,今天只有他一個人,哪裡對付得了這麼多。
他一直退到山洞入口,纔拿手電筒照過去,發現地上躺了幾十個人,不,確切來說,是幾十個風格各異的屍體。
那些屍體穿著各色不同的衣服,有獸皮的、綢緞的、布襖的、皮襖的,五花八門,從衣著上看,全是男人。屍體眼窩深陷,眼珠不知道哪裡去了,手腳都幹得只剩下一堆皮包骨,看起來極其噁心。
袁森見是一堆屍體,鬆了口氣。鐵門只開了一個口子,他去把一扇門拉開,另外一扇門也被推得大開,裡面堆積如山的屍體潮水一樣涌過來。幸虧袁森逃得快,否則他會被壓在屍體下面,大半個山洞都被屍體塞滿了。
袁森看著眼前不可思議的場面,很久才平靜下來。他退到這座山洞的入口喘著粗氣,心裡一個勁兒在問自己,這些人都是怎麼死的?
很快,他又想到另外一個問題,鐵門後面塞滿了屍體,就算王慧被什麼東西抓了,山洞被屍體堵著,她也過不去。也就是說,王慧根本沒走這條路線。
袁森明白這一點,完全愣了,她沒走這邊,難道去了那一邊?隨即,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這裡的山洞都排成一條直線,怎麼走他們最後都肯定會撞上,他都走到頭了,竟然連王慧的影子都沒看到,這太奇怪了。
這麼大一個活人,難道就此人間蒸發了?
袁森思來想去,不得要領,他又進洞裡仔細觀察了幾具屍體,發現這些屍體死之前都是踮著腳尖朝上的。袁森起初認爲這是個無意識的動作,他看了其他屍體之後,才發現幾乎所有屍體都是這個動作,這下怪了。
他模仿著屍體的樣子,仰頭、踮腳尖、嘴巴大張,他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不少,頓時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這些屍體死之前在努力地呼吸,也就是說,他們都是被憋死的,有些屍體手上腳上還綁著繩索、鐵鏈之類的東西,看起來像是犯人。袁森把乾屍堆推倒,那些捆了鏈子的屍體還不在少數。
也就是說,這些屍體大多是俘虜。
袁森想起來,黑喇嘛被殺之後,他的追隨者大多做了俘虜,遠征軍暗殺隊押解他們回蒙古,在一個叫紅石山的地方槍殺許多,真正押解回國的俘虜很少。遠征軍爲什麼要在紅石山槍殺俘虜,沒有人知道原因,庫倫政權也沒有交代,那時候本來就是一個草菅人命的年代,殺掉幾千俘虜又算得了什麼呢!
這些人很像是遠征軍暗殺隊俘虜的黑喇嘛的隨從,如果上面就是紅石山,他們在地洞裡被悶死就好解釋了。
黑喇嘛的隨從肯定也是修建要塞密道的人,他們裡面可能有某個人知道紅石山上有一處密道出口,就在押解隊伍走到紅石山之時逃跑,有一部分跑得快,進了密道,沒想到密道入口在某個重要位置已經堵死了。遠征軍暗殺隊追到洞口,看到這麼多人躲進去,到處都是人擠人,他們槍殺了一部分人,實在殺不過來,便用炸彈炸塌了山洞入口。這幫人進不去出不來,山洞裡空氣有限,最後全部憋死在那裡。
世界上很多地方都發生過防空洞被炸塌導致躲在洞裡的人憋死的事情。抗日戰爭時期,重慶一次空襲,防空洞裡活活憋死了八千多人,這些都是明證。
袁森覺得他的推測很合理,那些沒成功逃跑的人,就在紅石山被蒙古遠征軍暗殺隊全部槍殺,只剩很少一部分沒參與逃跑的人被順利押解到蒙古治罪。
這麼說,山洞外應該就是整座山洞的秘密出口了,他朝這個方向走顯然是走錯了。黑喇嘛的石鏡應該藏在對面的山洞裡。
他拋棄了這些屍體,轉身朝反方向跑去。這次他跑得飛快,不過一路上他仍然不死心,一直找著王慧可能留下的痕跡,卻一無所獲。
袁森在山洞裡走了很久,前面出現了幾座岔洞。這種佈局袁森走出了經驗,一般只有一條路能通向目標位置,其他幾條路都是故佈疑陣,有的還設了機關暗器,進去了很難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