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愛德華卿,這個時候不就是你表現(xiàn)忠誠的最好機會了嗎?”
“抱歉,要我效忠,是要代價的。沒有個幾百蒲式耳的黃金寶石,別想讓我給你執(zhí)行什么任務。”
“幾百蒲式耳嗎?我打下帝國,就從它的寶庫里面給你撥出來吧。”
“所以,你還是準備把帝國占下來?”朋友間那些習慣的說笑語氣,似乎讓愛德華的心情終于放松了少許,他輕笑了一聲:“然后呢?”
“當然是建立一個新的王國了,不過我一時間倒也沒有想到那么多。基本上,先擴張一下國土就可以。”
斯特蘭狠狠灌下杯中的一大口葡萄酒,冷漠地掃了一眼眼前,那些正在盯著自己這一邊,假裝歡樂卻顯然無心歡樂的人群。剛剛那一片電光即使是傻瓜也不可能無所察覺,不過顯然能夠到場的貴族們都不是什么紈绔與白癡,至少控制住了他們的態(tài)度,沒有鬧出令人頭痛的雜亂局面來。
或者說,如今的他,對于這群人,已經(jīng)有了足夠的控制力了吧?
“換個地方吧。”
年輕的國王點了點頭,起身向著大廳側面的小隔間走去,而幾位重臣也緊隨其后,讓大廳之中其余的人終于有了一些可以‘歡樂’的自由。不過事實上,不管是離開的或者是留下的,貴族們早就已經(jīng)無心歡場,所有的思緒都已經(jīng)被剛才這一連串的變故給占據(jù)了。
那位擁有著訓導者,阿爾伯特大法師的弟子,以及擊敗了雷霆大法師特斯拉的人……等等一系列傳奇頭銜的年輕伯爵,究竟為何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他與那位陛下又是什么樣的關系?剛剛的舉動究竟是冒犯還是恩寵?而接下來他與陛下的又要商議什么?會對于這個國家,以及自己的家族產生什么樣的影響?
無數(shù)的問題。沒有一個是他們可以輕易得到答案的,即使是那些有幸可以跟隨在那位至尊身后的人,也同樣仿佛深處五里云霧、
而接下來他們面對的問題,同樣,不。更加令人頭痛。
“最近一段時間有些失控……你知道嗎?前兩天居然有三位神明化身下界跑到城里來,當時真是把我嚇到屁滾尿流……你是沒看見,戰(zhàn)爭女神和邪惡戰(zhàn)神還給我玩了一次決斗,要不是我當時反應迅捷,這地方就只能被人燒掉啦
!嗯,總之。好不容易才把他們給轟走了,也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時候來。另外我聽說帝國境內最近也不大安靜,經(jīng)常有惡魔出沒,難道他們就是為了這個來的?”
“我看你最好習慣一下吧,最近大陸上亂得很,以后可能還會有更多神祇下來呢。而作為一國之君。你現(xiàn)在可也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不會吧?最近的一千年里,神祇化身下界的事情,可是少之又少……”
“那么,你不如就把這件事大肆宣揚一下啊,三位神祇共同臨凡來指點一位國王,這樣一來你不就成了傳說之中的賢王了嗎?一統(tǒng)大陸指日可待啊?”
“哦,好像是個不錯的主意嘛。賈斯伯卿,弗拉基米卿,還有諸位卿家,你們認為這可行嗎?”
輕松地笑著,年輕的國王似乎只是在與友人談論一些趣聞,但是被他提問的兩位侯爵,以及他們身后的幾位卻顯然沒有那么愉悅的心情——如果僅僅只是得知了神臨的事實,他們或者還會興奮不已,然而那背后的內幕卻是如此。而且那位陛下甚至還想要扭曲真相……諸神在上,那可不是什么貴族之間心照不宣的小小謀略。如此妄用神意,若是招來神罰,要由誰來領受?
可是如今,他們就連提示那位陛下‘慎言’的膽量也沒有。只能求救似的偷偷觀察那位大法師的神情,而后者沉默的態(tài)度則給他們做出了足夠的榜樣。他們只能屏氣凝神,像是一群跟在雄鷹背后的鵪鶉一樣大氣也不敢喘。
盧浮堡的每一座大廳之側,都少不了有幾座小客廳,溫暖的爐火驅走那些鉆進了長廊的寒風,精美的壁毯華麗繁復,舒適的柔軟座椅格外適合那些逃離了大廳的男女們營造出旖旎的風情,不過如今只有一眾男人落座時,這種風情就只能變成令人心頭發(fā)冷的沉靜。
“你是想要當一個什么樣的國王?”
“帶領人民……”
“虛頭巴腦的東西就算了吧,騙人很好玩么?”
愛德華隨意地落座,順便打斷那位陛下的話,讓后者輕笑起來:“好吧,其實,也挺簡單,無非就是接收了帝國的領土,擴張國家規(guī)模,沒了,最好是能統(tǒng)一大陸,以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來看,這就夠我忙活一輩子的了。”
“簡單?”
心靈術士點了點頭:“就依照你現(xiàn)在正在沿用的這個方法,這幫子人,我懷疑你都未必能吞下帝國一半的國土就得玩完。”
頓了頓,他的目光掃過那六七個臣子們青得發(fā)白的臉和瞪視著他的眼睛,給出個結論:“不是什么詛咒,也不是預言,這是即將發(fā)生的現(xiàn)實……我敢說帝國一旦分裂,你的幾個公爵就得開始搶地,保存實力,然后你就指揮不動他們,接下來的劇情,無非就是大陸上進入群雄割據(jù)的時代而已。”
“所以說,我還要增加自己的力量?或者,任用更加賢能的臣子?”
國王又笑了笑。
他顯然并不想笑——只是不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應該做出什么樣的表情才對
。
“自己動腦子想想。”
愛德華哂笑道。
“分封公爵,治理領地,然后以魔法師等等什么的各種能力來攻下更多的領土,你的這套方法跟伊斯甘達爾當年做的有多大區(qū)別?可是你以為,現(xiàn)在的大陸還是以前的大陸嗎?一千多年過去,很多聰明人早就已經(jīng)想到了這樣一個大國的軟肋究竟在哪里。伊斯甘達爾最少還有九種力量。七個軍團。而你呢?你有什么?”
“我有一眾忠誠的臣民。又沒有他那種過于急切的野心。”
年輕的國王摸摸鼻子,然后嘆了口氣——似乎對于自己的話也沒有足夠的信心:“好吧,說說你的想法?”
“很簡單,關鍵就是,你想要當個什么樣的王?而你的國家。又應該是個什么樣的國度?”
愛德華猶如在教導一個小孩子般循循善誘:
“說說伊斯甘達爾吧,雖然他把自己的國家稱之為‘帝國’,但我認為,他的國家也不過就是個大了一些的王國罷了。地方的權利完全在各地的領主手里,官員任免,稅收。礦產,除了金銀鐵之類必要的東西,都不在他的掌握中,這種東西,又怎么能算是帝國呢?他的命令除了首都就要打折扣,一旦軍事實力低落就會被取代。你也看見了吧,帝國的皇帝,那位什么十三世?現(xiàn)在帝選侯軍團不對他效忠,他的權力就開始分化,這樣的王,又怎么能算是王?”
小小的偏廳里落針可聞,連細微的呼吸聲都已經(jīng)消失了。
而那個輕松地聲音。仿佛一柄大錘,敲擊在在場每一個貴族的心中,讓他們好像被北風吹過似的打了一個寒顫……尤其是那位站在眾人之后的戴蒙?隆?布萊霍克,這位新晉的布萊霍克公爵的嘴唇一開一合,干枯得仿佛蒙上了一層蠟。
事實上,公爵很想要大吼一聲,讓哪個侃侃而談的家伙把他的胡言亂語統(tǒng)統(tǒng)吞回去——很顯然,那個人所謂的提問,根本就是在煽動國王和這些領主們之間的仇恨,建議那位陛下剝奪這些領主們手中的所有權力!至少是軍權!
而更要命的是。那位陛下,顯然對此很有興趣……
如果他真的這么做了,自己要怎么辦?
乖乖地獻出自己所有的權力?還是立刻舉起反旗,聯(lián)合其余的幾位領主來推翻這位陛下?
但現(xiàn)在的那位陛下,是憑借幾個領主手中的軍權。就可以輕易撼動的嗎?
且不說這個正在侃侃而談的年輕法師領主,是傳說中殺死了帝國大法師特斯拉的強大存在,他還可以部分代表他的老師,另一位大法師的意向……而實際上,那位此刻站在國王背后的大法師,則已經(jīng)清楚地代表了這個國家里最大的力量的走向!
反抗他們?反抗三個近乎于神的存在?事實上,他們可能真的連一個真正的神也不會放在心上?腦中的思考,讓新晉的年輕公爵心亂如麻。一時間已經(jīng)忘了自己究竟該做什么,只能聽著國王陛下的聲音,飄飄忽忽的,恍如天邊的雷鳴。
“那么,真正的帝國……真正的王,應該是什么樣的?”
“王是什么?王就是權力
。”
愛德華輕聲道:“知情權,裁判權,話語權……是所有的權力集中在一個人身上的體現(xiàn),而一個真正的王,很簡單,在他的國家里,他的領土里,他所有的權力,都歸屬一個人所有,他的話語就是金科玉律,一言可令人生,一言可令人死,這才叫皇帝,這才叫做王。”
“一言定生死……這已經(jīng)不是王,而是神了吧?”
這一次,開口的人是本杰明。
從一開始這位大法師一直都在沉默,似乎對于這件事沒有絲毫的興趣,所以當他開口的時候,幾個貴族又不由齊齊一驚——如果連這位大法師也對于這種事情產生了興趣,那么就意味著這件事徹底不可挽回了。
“不,神的權力,是以自己的力量來實現(xiàn)的,而王,則是用別人的力量來實現(xiàn)的,或者說,所謂的神更像是理想,理想中的王。而我們所追求的,是現(xiàn)實的王。”
心靈術士道。
讓大法師大皺其眉:
“現(xiàn)實的王……那么,你認為,你的這個王,要如何將這所有土地上的所有事情,都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呢?”
“當然是通過人了,更多的人。”
愛德華道:“封建分封制度,也就是我們原有的社會結構太簡單了,貴族。平民,上下的層級數(shù)也太少了,因此才會從根本上不適合一個龐大國家的需要。所以你看,當層級數(shù)足夠多時,國家也就穩(wěn)固了。說說現(xiàn)在吧。一個領主的權力很多,多得厲害,你看,他可以收稅,可以出征,可以審判……這就是為什么領主不可靠的原因。所以,我們?yōu)槭裁床话堰@樣一個貴族的權利分給兩個、甚至是三個新的貴族來統(tǒng)管呢?這樣問題不就都解決了嘛!”
心靈術士笑了笑,將周匝所有貴族的心理變動收進腦海:
“將軍們管理軍隊,法官們負責判罰,而農夫的財稅歸屬地方財政,情報有情報部門管轄。官員任免則單獨成立一個部門,鄉(xiāng)村,城鎮(zhèn),郡省,逐級提高由上一級管轄……這樣一來,所有的貴族們都有自己的職責,而直接對皇帝負責。整個國家,不就完全歸屬于國王陛下來掌握?”
“這……
這一番話中的含義,讓周遭的所有人臉色一變再變。
有的人感覺瞬間就升上了天堂,比方說賈斯伯侯爵——他一瞬間就已經(jīng)想到,這樣的改革無疑意味著他手中的權力不再拘泥于首都,而是可以伸到整個國家的任何一個角落,那些稅金再也不會被地方貴族層層盤剝,每一個老百姓的稅款,都可以直接充入國庫,而且。所有人想要動用財富,都必然繞不開那個名字,賈斯伯!
而有的人則墜入了地獄,比方說那位布萊霍克——如果沒有了那些全力,那么一個公爵又有什么意義?而且很顯然。這些所謂的‘部門’之中的官員,大多數(shù)都不是終身,也不是可以繼承的,而且,其中肯定存在著強烈的流動性,這等于是完全否認了貴族家族繼續(xù)攉取權力的可能!
當然,也有人對此不動聲色……作為帝國隱秘騎士團的團長,他的組織機構似乎早就先一步擴散到了全國,而且一直是歸屬國王陛下直接領導
。
不過消化這樣一個新的,宏大的,以及嚴密的體系,對于整個圖米尼斯來說顯然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過以詹姆斯的頭腦,他肯定可以一點點地將之完成好——第一站自然就是那位呆萌公爵,而事實上,只要有了法師們的幫助,這個從上而下的變革其實是非常容易實現(xiàn)的。
既然自己的這位朋友意圖踏上這條道路,以一位皇帝的身份執(zhí)宰天下,讓他的一生短暫,而熾烈——那么愛德華自然也不會慳吝自己腦海中的那一點兒記憶,畢竟這樣的生活,可能注定已經(jīng)與他無緣,不過如果能夠在這位好友身上實現(xiàn)了,對于他來說也算是一種補償吧?
更何況,自己或者已經(jīng)沒有了去參與這些事的機會了……運氣不好的話。
“嗯,按照愛德華卿的說法,諸位公爵的效力,似乎是非常必要的……所以我也并不介意,給他們在羅曼蒂添置幾座宅邸,讓他們來享受一下首都的繁榮。”國王瞇起眼睛,輕輕地笑,然后將目光轉向那位已經(jīng)徹底呆住的年輕公爵:“布萊霍克公爵閣下,您是否愿意成為我的,嗯,人事部部長,來承擔起改革各個郡省官吏制度的重擔啊?”
“啊?啊?……這,我的陛下……”
年輕的公爵搖了搖頭,花了至少半個沙漏的刻度,才真正明白那位陛下究竟是在說些什么——用剛剛握在手中的,一個郡省的絕對掌控來換取對于整個國家所有貴族的生殺大權,這其中的利弊得失實在不是他的腦子能夠在一時半會兒間理清的東西,
也沒有時間讓他去理清了,那位陛下微微抬起的目光,就這樣看著他,但那雙深色的眼瞳低沉、陰郁,如未雨的濃云。
“遵命,我的陛下!”深吸了一口氣,他顫抖著,如此回應道。
夜已深沉。
大廳之中的宴會已經(jīng)散去,所有的貴族們都離開了皇宮,只留下仆從們辛苦忙碌,而窗欞之外,細密的雨點開始敲打著露臺的巖石,發(fā)出寂靜的響聲。
圖米尼斯的國王,就站在這窗欞旁邊,目光透過那深色的水晶,似乎落在遠方天際,沉郁的濃云之中。
“他到底要做些什么呢?”許久之后,他低聲開口
“什么也沒有吧,或者說,事實上他做的都是為了他自己的事情,你也沒有必要承他的情……”在不可查的世界里,一個聲音,如此懶洋洋的回應道:“最近,諸神的目光似乎已經(jīng)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如果不想點辦法,他可能就只有死路一條,所以他大概是打算在那之前,盡可能多的給你一點幫助,以你們的話來講,算是……遺產?”
“他一定會死?”
“一定。”
“我的本體從來不會懂得手下留情,或者說,留也留不了,他一旦降臨,那個人類是不可能單獨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