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而是到了十月上旬,鄭地不斷傳來消息,皆是言語韓國的兵鋒已經不是鄭國能夠抵擋住得了,尤其是上位的鄭公被刺殺而死,連那位曾經率兵攻陷了韓國臨時都邑陽翟的公孫輒一族皆是被遊氏刺殺,獻於了韓國換取茍安。
本來就是內爭頻繁的鄭地,因爲羣龍無首,便是再一次陷入到了更爲激烈的恐慌之中,戰事自然也就是節節敗退。
唯一值得稱道的乃是,鄭國的國氏邑軍雖也是節節敗退,但是在撤兵的途中,在岸門,陽陵等地設下了埋伏,人數雖少,但是面對數倍於己的韓國追兵,卻是打了幾場令人稱道的反擊戰,硬生生的斬殺了韓卒兩三千人,讓素來穩紮穩打的公仲移亦是極爲驚詫,亦是讓公仲移也是不得不打聽起來這支國氏殘軍的主將是誰。
裨諶!
公仲移初次聽到這個名字,也是生出來了愛才之心,倒並不會因爲裨諶乃是鄭國人,公仲移就是非殺不可,如今這亂世之中,誰又能夠將對錯辯的清楚。
再者如今的韓國相國申不亥便是鄭人,公仲移亦是沒有什麼什麼反感,是故公仲移便是放緩了追擊國氏殘軍的進程,企圖是利用兵力的優勢將其圍堵住,似雍丘一般逼迫其投降。
但是讓公仲移失望了,這位鄭國大將裨諶就像是一條狡猾的泥鰍,在這野戰之中,利用茂密的林木,起伏的山巒,輕易之間便是甩開了韓國的大軍。
當公仲移以爲裨諶想要南下前往鄭國僅存的南部幾座城池的時候,筆鋒一轉,那支疑兵就是消失在了茂密的山林之中,過了兩日,又是傳來了後方良氏的封邑幾座城池遭受到了裨諶率軍的攻擊。
公仲移連忙撤軍返回了良氏的封邑,卻是已經發現,佔據這數座城池的乃是另有其人,見其裝扮,聽其口音,公仲移認出來了佔據了良氏封邑的乃是戎狄!
這一下讓公仲移大驚,韓國的上黨,甚至是靠近姬周王畿的區域,並不乏戎人,亦是讓韓人吃夠了苦頭,在這鄭地之內怎麼還能夠見到攻城拔地的戎狄!
想了想,最終公仲移將消息放在了那位鄭國大將裨諶的身上,但是此時,韓國的細作已經是打聽不到了裨諶所率軍馬的消息,似乎便是如泥牛入海一般。
孰不知此時的裨諶已經是護著國氏以及鄭國穆族的其它分支和鄭地素來有名望的名士,到達了秦國境內,並且在秦國左相,江夏郡丞馮簡的安排下,來到了宛城之中。
比起來公孫揮的表現,這位鄭國僅剩下的名將裨諶則是要坦然的多,雖是沉默寡言,但其千里護送恩主毫髮無損的本事,又是在某些人刻意渲染的情況下,成爲了今日宛城茶肆之中的談資。
秦公因爲公孫揮的表現,對於鄭地這些士卿的期待已經是遠不如前,想想也知,若是這些人皆是如同左相馮簡這般賢明之臣,鄭國豈會在韓國露出獠牙與野心之際,分崩離析。
是故,接待這些人,已經是秦公交託給了有名無實的東宮。
馮簡尚算是半個“東宮系”,畢竟在江夏郡府的時候,馮簡雖是實際處理江夏郡府的各項政事,但終究還是秦公子贏琰的副手,此番迴歸宛城,得知親友族人被公孫揮悉數帶來,毫髮無損,亦是心安,所能夠想著的,自然是要爲公孫揮、裨諶以及鄭地的這一些昔日同僚在秦國謀一個出路。
“韓人之野心乃是併吞鄭國,待他日將鄭地化爲己有,自然也是會將矛頭指準周圍諸侯,就此來看,我大秦首當其衝,不知諸君可有妥善的辦法?”
林玧琰看著坐在東宮大殿左右的一衆鄭人,如此問道,大秦倒不至於將應待韓人的對策的寄託在這些韓國的“敗兵之將”身上,但倒也不妨礙林玧琰藉此試探這些鄭人的士卿究竟是有何才能。
如林玧琰所料,那位近來在宛城之內絲毫不避嫌,出入秦國朝堂重臣府邸的公孫揮則是第一個站了出來到:“依照在下看來,韓國乃是虎狼之心,並鄭之後必然亡秦,在下建言公子殿下理當勸諫秦公招兵買馬,積極備戰!”
公孫揮一席話就像是打開了殿中鄭人的匣子,一下子鄭人仇視韓人的言語皆是爆發了出來,皆是力勸秦國擴兵買馬,應對韓人,大有明日便會和韓國開戰的意思。
馮簡亦是看著亂糟糟的鄭人,亦是皺起來了眉頭,稍稍偏過頭看著公子琰殿下眉目之間的微微凝滯,亦是讓馮簡暗中嘆息了一聲,也不欲多言。
林玧琰的視線一一掃過衆人,大多數鄭人皆是一副義憤填膺的表情語氣,但也有數人,平靜的不像話,在亂糟糟的鄭人之中,亦是讓林玧琰多看了幾眼。
林玧琰的視線,最終是落到了一位老者的身上,只見其頭髮已經是全白了,一根數尺長的拄杖也是放在了身邊,身後的年輕子弟雖是激昂,但終究是沒有跨前此人身邊一步,應該是一位極有分量的鄭人。
“老先生是何人?”
見到秦公子贏琰將問話落到了自己的頭上,這名年老的鄭人亦是恪守了禮節,說道:“老朽公孫俶,年老不便,多有失禮,還請秦公子多多包涵!”
這老者雖是年邁,但是舉止之間頗爲文雅,像是身邊流淌著一股浩然正氣,雖是落魄逃亡他國,卻是不失風度,亦是讓林玧琰高看了幾眼,此人姓氏又是“公孫”,看來亦是在鄭國穆族當中。
當下林玧琰開口問道:“鄭地諸君皆是言語大秦如何應對韓人一事,老先生卻是不語,莫非心中已經是有了妥善之策?”
公孫俶搖了搖頭,亦是一副致歉的語氣回道:“老朽讓秦公子失望了,老朽不過是多讀了一些聖賢書罷了,秦韓之間乃是國事,非是老朽所學之長,故此不便多言……”
這般樣子,亦是讓林玧琰略有一些失望,不過在林玧琰身旁的馮簡卻是湊近了一些提醒道:“殿下,公孫老先生乃是鄭國管理公室典籍的先賢,亦是曾經在上蔡學宮開壇講學,國相韓子,上大夫羅士成皆是在公孫老先生門下求學,非是國事之才,但勝在門人輩出。”
或是對這位公孫老前輩十分敬仰,馮簡的語氣顯得格外敬崇,亦是絲毫不避嫌的爲公孫俶引薦秦公子。
果然,聽得馮簡如此引薦,林玧琰也是高看了公孫俶一眼,當下沒有絲毫的猶豫走到了公孫俶的面前,行了一禮說道:“原來老先生乃是韓相的恩師,我大秦之內亦是崇尚武風,若是老先生願意留在大秦,宣揚文治,亦是再好不過,想來韓子和羅大夫皆是欣喜不已的!”
公孫俶亦是點了點頭說道:“秦公子所說亦是老朽的心願,故國已失,此番入秦亦是一副殘軀,南陽山長谷樑丘與馮簡子所邀入秦,亦是願意如此做。”
“原來老先生還是穀梁師的舊友?”南陽書院的山長谷樑丘曾經亦是秦宮之內子息學宮的老師,林玧琰曾經也是在其教導之下,如此一來,這份關係讓林玧琰降下輩分也是成了理所應當之事。
“我欲擴建南陽學宮,將大秦苦學士子召集起來,學習中原文化,若是老先生不棄,可與穀梁師朝夕相伴,亦是爲了大秦文治能夠進展,老先生可願?”
看著堂堂的秦公子亦是擺出來了一副虛心求教的弟子態度,公孫俶以及其他的鄭人亦是有一些意外,眼見爲實耳聽爲虛,看來外界所傳“秦人乃是蠻鄙戎人”“只識武事,不知文治”“秦公子乃是嗜血之將”皆是虛言,心中不免是對秦國的印象高看了一份,甚至是看著林玧琰,亦是像看著書籍上所說的“賢明之主”一般。
公孫俶點了點頭,當下道“如此再好不過!”
林玧琰聞言,亦是言語誠懇的答謝了幾句,又是招來了荊翊等人,吩咐道:“宛城紙貴,公孫老先生匆匆來至大秦,有意讓我大秦文治昌盛,我亦願時時聽到老先生交道,荊翊,快去將秦宮前的一所宅子贈予老先生,安置老先生及其弟子門人!”
“喏!”
那些公孫俶身後的弟子門人亦是見到了自己的恩師受到了秦公子的禮待,不由得腰背挺直了幾分,公孫俶亦是答謝了林玧琰幾句,亦是讓林玧琰說道:“老先生初來大秦,所要安置的東西並不少,韓子,羅大夫皆是不知曉老先生前來了大秦,想來必然也是想要見老先生一面,今日國事商議繁瑣,老先生便是隨著我府中的宗衛前去安置吧。”
公孫俶自然是知曉了此乃是秦公子的善意,亦是知曉眼下自己的身體長途奔波本就是體力不支,當下又是答謝了幾句,便是在兩三弟子門人的陪同之下離開了東宮,隨著荊翊前去新的宅院裡安置了。
秦公子對公孫俶的優待,亦是像是火星子丟進了茅草之中,一下子便是點燃了這些鄭國士卿的積極心,似公孫揮看著公孫俶,也是頗爲眼熱,但是一想到這位老先生的資歷,也就無可厚非了。
別的不說,單單是拿出來乃是上蔡學宮的講師,弟子門人無數,其中有一位還是秦國的國相,這還能夠說什麼。
因此公孫揮撤回了羨慕公孫俶老先生的目光,再度看回了秦公子贏琰身上,剛想要說出來一句話,卻是沒有想到身旁一道身影霍然站了起來,鏗鏘有力的聲音響起來。
“某乃鄭人裨諶,只需三千勇卒,便能夠爲秦國擋住數萬韓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