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林玧琰意外的是,原本還以為自己的數理遠超韓悝,但是落到了實處,卻是發(fā)現(xiàn),韓悝的的處事效率可是比林玧琰高出來不少。
這讓林玧琰頓時心中落差了下來,心中也是確定,這個時代的賢才終究不是普通人,盡管自己可能有些認識超越了他們,但是落到了實際上,自己還真的要遜色不少。
比如說這族地的田畝,林玧琰特地想了這公田制,即將這些田畝定為秦國國有,然后劃分給這林氏族地的邑民。
林玧琰也是對韓悝說了這個想法,誰知道韓悝一眼指出來這公田制的弊端。
該怎么分田?
戶籍人數的話,如今這一戶人數最多可達數百人,這樣分下去,恐怕達不到林玧琰所要的阻止土地兼并,因為這個時代一戶人家主脈直系最多可達數百人,而其中能夠做主的唯有一家之長,一旦入了人治的范圍,那就不是公權所能夠管的事了。
按照人頭分下去是好事,但最終能不能落到任何一個人頭上,卻又是成為了另外一回事。
韓悝一針見血,指出來這個問題,自然也是適時的想到了如何應待這個弊端,便是要實施一種新戶制。
即建立起來以“夫(父)”為核心的新戶制,規(guī)定只要子女成婚之后,就必須要獨立出戶籍。
而韓悝想要推行更便利管理的新戶制,就必須要核查舊戶制,這是一個大工程,因為其中還要涉及到改新戶制、劃分田畝等事。
所幸現(xiàn)在族地的人口并不是太多,而韓悝意識到,想要徹底的推行自己的新戶制,即建立以“夫(父)”為核心的數口之戶,就必須從下往上制定一套制度。
于是,當晚韓悝便是擬定除了新戶制交由林玧琰,其上明文要求,無論是氏族,還是平民,凡男子成婚之后必須獨立戶籍,不得與父母同居。
林玧琰自然是贊同這條打擊可能存在土地兼并可能的新戶制。
而相應的,韓悝為了減少“大家長制”的影響力,重新定制了一套戶邑制度。
林玧琰瞧著韓悝僅僅是用了一個晚上整理出來的這些東西,也是頗為驚詫,差點就仰天大呼“這是學霸啊”!
當林玧琰把這套東西,和輔丞滓渙說了,卻是發(fā)現(xiàn)依照后者的思維,根本是難以理解這套東西,尤其是將贏姓林氏的族地分給邑人耕種,這又算怎么一回事!
當中滓渙用了好幾個“不合禮制”勸諫林玧琰,到了最后,林玧琰直接用了不能商量的語氣要求滓渙召集這族地的族領之類的人物。
滓渙只得應罷,不過旋即決定還是得寫一封竹簡前去給大侍監(jiān)高錦。
果然,次日見到滓渙信簡的高錦,也是猶豫不決,畢竟此事牽扯到了公子琰身上。
臨朝的時候,不知是湊巧還是有意,秦伯竟然是提起了公子琰,問道:“孤六子內宰做的如何。”
高錦自然是先緊著好聽的說:“公子琰殿下在族地弄了幾件新鮮的物件,可以更快整理土地,因此族地那邊今年準備補種一季小麥,今年秋收的田稅也是收上來了,五千石,一石也沒有落下……”
“哦?這么說,他做的還不錯?!”秦伯問道。
高錦點了點頭:“這是自然,不過……”
見著高錦這般欲言又止的樣子,秦伯也是道:“想說什么盡管說便是,何必吞吞吐吐的。”
高錦這才從懷中拿出來滓渙的竹簡遞給秦伯,道:“君上,族地輔丞滓渙來信,說是公子琰殿下欲在族地推行新制。”
“新制?!”秦伯掃了一眼高錦,隨即將視線落到了那封竹簡上,這上面簡易寫了那公田制、新戶制等一系列的新制。
〖這逆子竟然將林氏族地的田產分掉!〗
秦伯第一眼掃過去,心中便是如此道,接著便是看到了那新戶制之上。
畢竟是穩(wěn)坐秦君十數年的秦伯,自然是明白這新戶制防備和對付的是誰——老氏族!
當下秦伯有些意動,思慮良久,才對高錦吩咐道:“林氏族地皆是贏姓血脈的族人,既然孤六子想要給予他們實惠,那便隨他吧。”
高錦從來不問為什么,當下便是直接應道:“喏!”
果然秦伯決定之后,接到消息的滓渙也是再無顧慮,這幾日拖著沒有召集各老氏族族領,再確定之后,僅僅是用了一天,那些老氏族的族領便是悉數到達了族地的驛站。
族地內攏共有五千余人,原本百工坊的匠人乃是吏藉,被林玧琰許諾和滓渙的大筆一揮,便是入了民籍。
因此如今族地內,民籍三千人,隸籍兩千人,此次分田地推行新戶制的乃是針對民籍,這也是林玧琰的妥協(xié)。
當下林玧琰也是先道出來了新戶制,果然,這些老族領真的是大家長作威作福久了,看穿了林玧琰這是在瓦解“家族”以及“族領”的影響力,竟然沒有一個人應了下來。
當林玧琰卻是拋出來了“公田制”之后,果然,這些族領出現(xiàn)了明顯的動搖。
推行新戶制就能夠分到自己的田地?!
不得不說,這個誘惑力很大!
因為族地這些平民,雖然是贏姓之中的庶人,他們是秦王屬最為末端的小宗,乃是大夫的庶子或者庶子之后。
他們居住在族地,是為了幫助贏姓林氏族地生產糧食的,沒有私人土地,他們目前所能夠擁有的一切,名字上都是贏姓林氏的族產。
往往一畝田地,最低七成的糧食要上交給林氏族產,但要是有自己的田地,這樣的賦稅無疑是要小上很多。
所以,這些族領一時之間竟然是決斷不住。
林玧琰也不急著催促他們,因為他心中篤定,隨著這些族領的考慮時間越長,他們心中就越發(fā)想得到田產。
即使他們不同意,也沒有關系,林玧琰已經派人到了族地的各個村邑讓人布告這件事了,這些族領貪念手中“大家長制”的作威作福,那些族人可沒有制肘,信從族領和田產之間他們肯定選擇后者。
終于一位族領發(fā)話了:“還請殿下容我等回去與族人們商議一番。”
對此,林玧琰當然是沒有意見。
果然,此日,便是有一位位族領過來說明族人們已經同意了推行新戶制,還將各家各戶的戶籍人口,直系旁系都標注出來了。
林玧琰果斷將這件事交給了韓悝,誰知韓悝卻是道:“此事容易,悝之弟子馮辭便可解決。”
林玧琰這才注意到了一直跟在韓悝身邊的那名弟子,名喚馮辭,乃是晉魏氏人,年歲不過十九,還有口吃,因此天性木訥,沉默寡言。
韓悝喚來馮辭,將此事對他言明,這幾日韓悝馮辭二人在族地內可算是開了眼界,除了那些農具,師徒二人對這南秦特有的毛筆紙張也是特別感興趣。
感覺到了紙張的輕盈方便之后,得知造價不及竹簡十分之一,帛書千分之一,韓悝也是篤定道:“此物真乃教化利器!”
馮辭攤開了一張白紙,不過是幾經翻了一遍那各個氏族的戶籍,便是不再理會,徑直拿起了毛筆,開始在白紙上揮灑自如。
不到一柱香的時間,馮辭便是整理好了各個戶籍變換成了新戶制。
“這……就弄好了?!”
林玧琰詫異不止,這馮辭雖然口吃,但方才不過是看了一眼戶籍簡,便是沒有再顧那戶籍簡。
用了一柱香的時間,便是將真的幾十筒竹簡悉數用新戶制整理完畢,這速度,讓林玧琰也是著實驚嘆!
接過馮辭整理的新戶制,林玧琰掃了一眼,紙上是用樹狀圖表明一個氏族內的關系,成家的獨門立戶,以夫(父)名冠首,旁注戶中有幾口人,一目了然。
林玧琰朝著馮辭看過去,當下心愧難當,這……原本以為一個韓悝能夠比自己高出很多,已經算是難得了,沒有想來韓悝身邊的弟子馮辭都能超過自己。
自己這可真是為“后來者”打臉啊!
“大才!大才!大才!”林玧琰一連發(fā)出三個“大才”稱贊。
馮辭也是不好意思了,當下回道:“這些……些都是……是……老師……教的……”
韓悝也是笑道:“馮辭雖不善言辭,但其強記,數理也曾博通,當初舊友西門豹對他也是治田天賦也是頗為認同的。”
林玧琰真感覺自己撿到寶了,這個時代的能夠識字的都寥寥無幾,別說似韓悝這種見多識廣的了。
做一個比較,林玧琰覺得,拿韓悝與如今大秦的司寇百里槐作比較,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韓悝隨即對林玧琰奉出一張白紙,提醒道:“這是悝這幾日思索的新邑制,可彌補新戶制的短板之處。”
新戶制的短板之處自然是有的,比如說族領這些人的權力是沒有了,但平民大多是有一種從眾心態(tài),勢必是需要人領導的,因此韓悝定下了此等新邑制,即百戶為一鄉(xiāng)邑,十鄉(xiāng)邑為一城邑,各設官吏。
雖然目前依舊是大多數族領等人擔任鄉(xiāng)邑城邑官吏,不過能夠將由氏族內部選出來的族領改為由官府指定為官吏,其性質已經是改變了。
林玧琰召來荊翊,將這些東西傳給了滓渙去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