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慕白雖然不知道秀萍從什么時候開始,又是為著什么,竟會喜歡上了自己。他也曉得,秀萍要當著自己的面,說出那樣一句話,需要多大的勇氣。但既然他之前掩飾住了,那么此刻,他也不希望秀萍察覺自己聽到了方才那句話,以及自己內心的想法。
所以他張大了眼睛看著秀萍道:“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秀萍姑娘竟會擺出這樣一付大小姐的架式呢”
秀萍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經凌慕白這話一說,立刻把眉毛一挑,擺出刁蠻的模樣,用手一指凌慕白道:“咄,你這個小學徒,居然敢不聽本小姐的使喚么?瞧我告訴不告訴你們掌柜的‘完完全全是一付開玩笑的口吻,以及做戲的姿態。如此一來,凌慕白便很配合地低頭哈腰道:“小的知錯了還請這位小姐網開一面,千萬別告訴我們掌柜的才好不然,小的要被責罰呢”
秀菱撲哧一笑:“罷了,逗你玩兒呢”說著,自己拿過那串蘭花香味的珠串,利落地套在了自己的和腕上,然后抬起來欣賞了一下:“看著挺不錯的”
然后扭頭對凌慕白道:“幫我結算一下,一共該付多少錢?”
凌慕白連連擺手說:“秀萍姑娘,你盡管拿回去好了,這些就算是我的一點小心意”
秀萍搖頭:“這哪成?你若是掌柜的,也許我會收。可你此刻,不過是這個商行里的小學徒,怎么可以隨便拿店里的東西送人呢?被你舅舅知道了,真要呵斥你哩”
正說著話,凌慕白的舅舅帶著一個伙計回來了。問明了原委,也堅持不肯收秀萍的錢。他樂呵呵地說:“你的父親我雖是沒有打過什么交道,對他印象卻是不錯。這幾樣小玩意兒不值什么,等秀萍姑娘成婚那日,我還要來討杯喜酒喝的”
他是知道自己爹娘過世,顧守仁曾攜秀菱上門送奠儀之事的。因此打算趁秀萍的婚事,也還個人情。
既是凌慕白的舅舅出面,秀萍再不收,就顯得不給面子啦。因此她含笑謝了,這才接過凌慕白包好的一應物事,離開了商行。
回到顧家的田莊,秀萍真是說不出的心情復雜。但不管怎樣,她如愿地見了凌慕白一面,并且與他一個人在一起呆了那么些時間。也許,以后再想這樣單獨相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啦想起即將面對一輩子的人,是楊紹文而不是她喜歡的凌慕白,秀萍便覺得全身無力。而凌慕白,從此后,便是咫尺天涯,就算近在眼前,卻仿佛遠在天邊。一股熱淚,再也忍耐不住,噴瀉而出。
然而不管秀萍心里怎樣的不愿意,她終究還是嫁了。最難的,還是不能在面上露出一絲一毫的不滿,反倒要勉強自己露出微笑和幸福的模樣,秀萍不由得感到身心俱疲。
雖是早就見過面,楊紹文揭去秀萍頭上的紅蓋頭的一瞬間,還是有驚艷的感覺。他愣愣地看著秀萍,眼睛里一抹光彩閃過。
這也難怪,他和秀萍已經好久不曾再見,而女大十八變這句話,自然是有道理的。秀萍本來就長得好,如今大了幾歲年紀,越發出落得身形窈窕,眉彎春山,眼含秋水。許是搽了粉的緣故,那臉蛋吹彈得破,白里透紅。再加上她一身新娘的艷服,那火焰般的紅色,直映得她象一株恣意怒放的石榴花兒在大紅蓋頭被揭開的一霎那,秀萍的眼光飛快地掠過面前的男子,隨即羞澀地垂下了頭。就是這一掠,她已經看清了面前的楊紹文,果然也是長身玉立,一表的人才。而他那付驚艷的神情,也同樣沒有逃過秀萍的眼睛,她的唇邊淡淡地掛上了一抹淺笑。
她曉得此刻的自己美而且艷,就連那一低頭的嬌羞,她也對著鏡子練習了好多遍,為的就是讓楊紹文一眼看到時,即為之沉醉,迷惑。
至于秀萍并不喜歡楊紹文,卻要如此做的原因,恐怕只能歸結于她的好強心吧楊紹文之前與秀菱的那一段,她自然是清楚的,她想抹去秀菱留在楊紹文心中的印象,就算她不喜歡楊紹文,可是,她希望楊紹文的心里,最好不要有別的女子,而只有她一個人不管做得到做不到,試總是要試一下的。秀萍就是想不明白:秀菱到底哪里好了?自己什么地方比不上她呢?為何一個自己喜歡的,另一個是自己嫁的,她生命中的這兩個男子,統統會愛上秀菱呢?
秀萍是這樣的不服氣,不甘心啊
但秀萍絕不會想到,楊紹文在短暫的驚艷之后,心底卻涌上來一股難言的憂傷和悲哀:新娘子縱使美艷,卻不是他最想要的那個啊而且她雖然與秀菱同為姐妹,卻沒有一丁點兒相似的地方。
哦,他差點忘記了,秀萍和秀菱雖然是姐妹,其實是既不同父也不同母的表姐妹呢一對新人就這樣各想各的心思,然后同床異夢。但是他們倆都很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今后是歲月,是要他們兩個共同去度過,并肩承受的所以,如果不能做到恩恩愛愛,起碼要做到相敬如賓。
相敬如賓,楊紹文原先想到這個詞的時候,就會嗤之以鼻,夫妻啊,融為一體的兩個人,怎么可以向對待賓客一樣客客氣氣,恭恭敬敬呢?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說明,這樣的兩個人,是疏離的,隔膜的。
而與秀萍成親后,他明白了,有的夫妻之間,最恰當的相處方式,就是相敬如賓。比如他和秀萍之間,因為,他們倆人之間,確實有些一種疏離和隔膜。
楊紹文并不后悔娶了秀萍。如果娶的人不是秀菱,那么,不管娶的是誰,都會產生這種疏離與隔膜的感覺。
再觀察秀萍,她似乎對這種境況并無報怨,似乎還比較滿意的樣子。難道,她真的喜歡這種相敬如賓么?還是,她同樣也對自己有些疏離、隔膜的感覺呢?
兩個人彼此的感覺,屬于內部問題,而對于外部,無論是楊紹文還是秀萍,竟然出奇的一致。他們當了眾人的面,還是表現出恩愛,契合的樣子。
三朝回門,小兩口聯手演了一場戲,看得顧守仁和李氏笑容滿面,喜上眉梢。就連楊國平夫婦,都照樣被蒙在了鼓里。
而因為唯一的孫子成了親,楊老太太心情很是愉悅,又因為一高興,病情居然減輕了許多,再加上請來的名醫調理得當,不久之后,她老人家的病體,更是一日強似一日,眼看著就要好了。更是把楊國平樂得合不攏嘴:看,沖喜的決定還是正確的。而且啊,秀萍還真是個給楊家帶來好運的人秀菱看著秀萍幸福的模樣,心里還是很為她高興的。楊紹文人不錯,雖然他小時候有點惹人嫌,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也慢慢懂事得多,各個方面都向著好的方面發展。而楊伯伯是顧家的生意合作伙伴,為人處事相當有一套,所以秀萍能嫁進楊家,其實算得上是個好選擇。
也許日子一直這樣持續下去,表面的祥和平靜不會被打破。但問題是,發生了一件令大家都沒有想到的事件。
天氣是越來越熱了,動一動都會出汗。秀萍在楊宅呆得膩煩得要死。畢竟現在還屬于新婦,楊家暫時還輪不到她來拋頭露面。所以秀萍的生活雖然錦衣玉食,悠閑自在,卻仍然可以用無聊兩個字形容。
想到自家的田莊邊上,有個碧水連天的大水塘,兩岸綠樹垂蔭,秀萍就忍不住動了要泛舟水面的心思。
和楊紹文提了一提,他居然也來了興致:“好啊,我還記得當初在楊柳洲的時候,金偉常常和我偷偷去戲水,那份自在愜意,我到現在還忘不了。你這么一說,我倒真想去劃水呢”
秀萍嗔道:“劃水就不要了,咱們就是劃著小船,在水面游玩。那個水塘有一處也種著荷花,咱們去采荷花去當然啦,你也可以釣魚。”
楊紹文其實還是脫不了小時候那種貪玩調皮的底子,所以當下興奮地一拍手說:“那就這么說定了。咱們這就回你家去。”
秀萍眼里閃過一絲計謀得逞的得意,對楊紹文道:“這話可得你去同你母親,哦,不,應該是咱娘說。我若去告訴,我怕她以為我老惦記著自個兒的娘家。可是你去說呢,那就不一樣了當然了,你一定要在她面前表現出是你一個人的主意,可不興說是我要你去的”
楊紹文忍不住笑起來:“偏是你有這些彎來拐去的花花腸子。得了得了,我同娘去說,也絕不讓她曉得,這是你的主意,成了吧?”
他這么高興也是有原因的,因為,去了顧家的田莊,不就可以見著秀菱了么?秀菱如今于他,就仿佛那娉婷盛開的蓮,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然而,能遠觀也不錯了,總比老是見不著強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