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想到,那個血乎乎的人竟然會是天水。
是情敵,也是兄弟,天風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綺蘭閣,直奔皇城尋駱惜玦而去。華青弦和天雨則七手八腳地將人抬到了床上,許是動作太大,天水在劇痛之下睜開了眼,看清天雨微紅的眼圈時,他還勉強對她笑了笑:“傻丫頭,我沒事。”
天雨的眼圈更紅,卻始終不肯掉一滴眼淚:“是誰傷的你?”
“明相,前太子……”
一句話未說完,天水猛地嘔出一大口血水,華青弦一見趕緊制止了他再繼續:“別說話了,留存體力等到駱惜玦過來。”
天水似是很想將話說完,可傷得太重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劇烈的咳嗽了幾下后他再度張嘴,只是,話未出口人已陷入深度昏迷。
他的情況很令人擔憂,華青弦安撫地拍了拍天雨的手:“別擔心,他不會有事的……”
“少夫人,要是副門主趕不過來怎么辦?”
“什么?”
天雨臉上的表情僵硬,聲音里帶著濃重的鼻音:“副門主應該在皇太后那里,這個時辰他是不能隨意離宮的,可您說那人講了只有一個時辰……”
是啊!那個什么人說了只有一個時辰,皇城離王府也不近,就算是來回也要一個時辰,更不要說駱惜玦人在皇宮身不由己,想出來恐怕只能讓天風強勢擄人,要說這種事兒天風還真是干得出來,只是,時間啊!沒有時間了啊!心急如焚間,華青弦不經意見瞥見屋子里的擺設,猛然想到這里是綺蘭閣,當下便驚喜道:“對了,這里有藥箱。”
說著,華青弦連忙在綺蘭閣里四下翻找著,天雨不明就理,但也跟著一塊到處翻找著,一邊找一邊問:“什么藥箱?”
“小羿的藥箱,里面有止血的金創藥,是駱惜玦親手配的,快找出來,說不定能管用。”說話間,華青弦已順利地找到了小羿的藥箱,打開后發現里面的藥很齊很全,可她畢竟是個外行,完全不懂什么藥可以治天水的傷。正犯愁間,天雨已利落地扒了天水的上衣,直接擦洗上藥。
刀口上舔血討生活的日子久了,天雨對普通的傷藥還是分得清的,雖然知道不一定管用,可只要能止血,就能爭取多一點的時間。華青弦幫不上忙,只能來來回回替她打下水,好在綺蘭閣這邊一向很少有人來,所以,兩人忙忙碌碌的倒也沒被外人看到,上好了藥,天雨又開始替天水包扎傷口,剛找到棉布要替他裹上,房門外突然傳來沉穩的腳步聲。
糟了,有人來了!
華青弦與天水對望一眼,媽呀!這下死定了,兩人都是一身的血,真要有人進來了就什么也瞞不住了。電光火石之間,天雨的臉色一沉,華青弦被她眼底的殺氣怔住,正腦子發懵,天雨已飛掠而出,瞬間,室外便傳來重物落地時的沉重聲。
這是……
再回神,天雨已滿身血氣而歸,原本素靜的臉上,戾氣橫生。
“對不起了少夫人,只能這么做。”
“你也沒做錯什么,不過……”她其實只是想她處理好了沒有,以天雨的個性,此時肯定已到了爆發的邊緣,要不讓她發泄出來也容易出事,無論那個被滅口的是誰,也只能怪她倒霉了,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送死。
“是王妃身邊的丫鬟,沒殺她,打暈了罷了。”
王妃身邊的人啊?打暈了也就打暈了吧!只是,為什么她還是覺得心里滲得慌!總感覺要出事。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剛剛才搞定王妃那邊過來的人,沒多久,老太太那邊又來人了,說是老太太醒了,讓華青弦過去。
這老太太也是,早不醒,晚不醒,偏偏這個時候醒,她這時候哪里敢走開?
眼珠子一轉,腦中又生一計,她二話不說扒了自己和天雨的外衣,端著盆子在天雨面前比劃了一下,天雨畢竟在夜云朝身邊扮了許久的‘大丫鬟’,這點眼色還是有的,趕緊端著那盆子就出去了。
塞了塊碎銀子到金芽的手里,天雨討好道:“金芽姐姐,我們少夫人一晚上沒有休息,剛剛才想說泡個熱水澡,能不能煩請回報稟報一下,待少夫人洗好了再過去?”
那金芽也是知道昨晚上華青弦守了老夫人一夜的,倒也沒多想,只道:“那你可得催著點,老夫人這兩日脾氣大,等不了太久。”
“好,謝謝金芽姐。”
金芽收了好處,自然也不為難她,很快便離開了綺蘭閣。
——最后一刻,駱惜玦到底還是趕過來了,不過,看天風和他的樣子,可想而知不是走正道過來的。
看著房里人手不夠,華青弦本想留下來繼續打個下手什么的,駱惜玦卻搖了搖頭制止了她:“你還是離開吧!”
“你不是吧?什么時候了還和我生氣?”
看華青弦似是誤會了駱惜玦,天風開口解釋:“少夫人,副門主的意思是,您在這兒就會一直有人過來打擾,反而不安全。”
“……”
華青弦將嘴O了起來,好半天才不得不承認這個殘忍的真相確實是事實。為了不防礙駱惜玦救人,華青弦終還是領著天雨去了老夫人的潤安居,可才剛剛走到門口,紅豆去卻告訴她,老夫人又睡著了。
尼瑪,逗她玩兒呢?
好吧!不管老夫人是不是逗她玩兒,她反正也是留不下來了。綺蘭閣不能回,汀蘭閣不能去,潤安居不能留,那她能去哪兒?總不能去莊覓珠的北雁居吧?
不過,為什么不呢?
人家天天膈應她,她也該禮上往來一次,特意跑去膈應膈應人家嘛!更何況,那個密室的事情,她也正好試試莊覓珠,看看她到底對這間密室知道多少。
——
北雁居內,
錦瑟一時失手打翻了藥碗,慌亂中伸手去撿那碎片,指尖方觸到碎碗的邊緣,突然便被劃來了一道血口子。刺痛的感覺漫延開來,錦瑟下意識地將手指塞到嘴里吮了一下,這時候,一個小丫鬟突然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夫人,少將軍夫人過來了。”
“什么?”
原是半靠在床上,一聽這話,莊覓珠驚得坐了起來,動作之下瞬間又是一股熱流涌下,那絞痛的感覺瞬間讓她想要去死。豆大的汗滴自她額頭上冷冷滑落,她忍著痛,焦急地道:“錦瑟,快點……”
她沒說讓錦瑟快點做什么,但錦瑟又豈會聽不懂她的意思?顧不得手指還在流血她飛快地收拾好地面上的殘渣,又用抹布把地上的藥汁都吸干,這才拿起裝著碎碗和藥渣的撮箕偷偷藏到了柜子里。幾乎是在她關門柜門的同時,華青弦便邁步而入。
“少將軍夫人來了?”
分明那樣痛苦,可當華青弦走入莊覓珠的視線,她便又是那幅溫婉得宜的樣子,就連說話的口氣,都帶著幾分親昵。似乎華青弦和她從未有過芥蒂,似乎華青弦過來看她真的只是因為‘姐妹情深’。
看她要起身來迎,華青弦忙制止了她:“哎!別起來了,我可聽說你有些不舒服,就躺著吧!”走近莊覓珠的身邊,看她一頭一臉的汗,華青弦吃了一驚,又問:“怎么這么多汗?沒事吧?”
說著,就要拿手去碰她的額頭,就在她指尖差一點碰觸到她的額頭之時,莊覓珠下意識地避開:“別臟了你的手,我沒事的,就是昨夜……有些嚇著了。”
她的聲音很輕,似得還在昨夜的余悸中未能抽離,看那一身的冷汗似乎也不像是熱的,華青弦也只當她是嚇出來毛病。錦瑟搬了杌子過來讓她坐,她自然也不推卻,大大方方坐下來,也道:“可不是,我也嚇的不輕,一晚上守著老太太也沒敢睡。”
聽華青弦提到老太太,莊覓珠自然要問:“老夫人還好嗎?我只要一想到香媽媽就老太太就覺得難受,又不敢去多勸……”
“自然是沒那么好了,只是……總會過去的。”
華青弦說的含蓄,莊覓珠又怎會不懂,也附和道:“是啊!總會過去的。”
“倒是你,不舒服有沒有請個大夫瞧瞧?”一進這屋子里便聞到一股子藥味,地上還有一攤污漬似是未曾清除干凈的藥漬,華青弦便想到莊覓珠可能是在吃藥。又看她滿頭滿臉的汗是擦了又來,一張臉色也白得失了顏色,雖然敷了粉,但還是看得出一絲病態。
看來香媽媽的死對她打擊很大,這是真病了的樣子。
聞聲,莊覓珠神容一動,虛虛一笑道:“請了,說是受了驚,吃幾幅安胎藥就好。”
“怪不得你屋子里一股子藥味兒,我還當是你生病了呢!”
她又笑,還打趣道:“自打有了這個小的,可不就是跟生病了似的,吃什么都難受,唉!少夫人是過來人,應該明白的。”
華青弦搖了搖頭,一本正經道:“我不明白,我也沒那么折騰過。”
“嗯?少夫人……”
一語出,莊覓珠當場色變。可她到底是個中高手,縱然心中驚濤駭浪,表面上依然表現得十分的自然。華青弦若不是早就看穿了她的嘴臉,還真會讓她那一臉無知懵懂的模樣給騙了去。也不怪當年的笙華郡主還傻乎乎地當她是姐妹,這種女人,若是不存害你之心,還真是個不錯的聊天搭子,至少,和她聊天從來不費勁,你想聽什么人家說什么,你不想聽什么人家就不提,實在是‘善良人意’啊!
“我是指我運氣不錯,兩個孩子也沒么鬧騰我,而且,生她們時候的事情我一點都不記得了,所以啊!沒你這么糟罪。”
這話一出,莊覓珠倒真是吃了一驚:“這樣的事情也會不記得?”
華青弦點頭,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是啊!大夫說是讓江水泡的,所以,腦子里進了水。”
“腦子進子水?”被華青弦的‘奇思妙語’給震到,莊覓珠尷尬地笑了笑,一時也不知還能說什么。
“是啊!那一年的事情都不記得了呢!挺遺憾的!”
“……”
莊覓珠是個心思多的人,自己說的話總會帶著別的意思,以至于聽別人的話時,也總會想到其它。華青弦是她此生所遇最大的‘對手’,她說的話莊覓珠就更加用心的去分析,可是,這話明明似乎有很大的漏洞,可為什么她卻猜不透?華青弦為什么要來說這些?她的目的絕不可能單獨,她一定有陰謀,一定有。
抬眸,下意識地打量起了華青弦,她一身的打扮很是樸素,與平素也沒什么差別,可不知道為什么,她越是平靜莊覓珠就覺得越是不安,仿佛又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東西在醞釀著……
她的目光停留得太久,華青弦笑笑地迎上,還眨巴著漂亮的大眼睛奇怪地問她:“阿珠啊!你怎么這么看著我,我臉上有東西嗎?”
驚覺失態,莊覓珠飛快地收回自己的眼光,解釋道:“沒有,只是覺得太驚訝了。”
“是嗎?”
華青弦挑眉,似笑非笑的模樣似要看穿她的偽裝,莊覓珠手心一冷,頓覺腹部又有一陣濕熱涌下。她巴掌大小的臉上,顏色更為慘淡,感覺快要堅持不住,又不能直接趕走華青弦,只能強忍著痛意問道:“少夫人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喔!”終于問到了正事,華青弦對天雨擺了擺手:“你下去吧!”
會意,莊覓珠也對錦瑟道:“你也下去。”
無事不登三寶殿,更何況她們彼此都心知肚明,各自是對方的對手。正如上一次她費盡心計讓華青弦過來北燕居一般,她相信華青弦這一次來,也一定有話要講。錦瑟在此,有些話必是不容易開口,自然得支開。
不放心她的身體,錦瑟不肯離開:“夫人……”
“下去。”
錦瑟看她神情堅定,也不好再堅持,只咬唇,一步三回頭地跟著天雨出去了。
房門一開一合,又有冷風灌入,莊覓珠下意識地抖了一下,腰腹間的酸痛之意更為明顯。強忍著不適,一開口,竟是連聲音都有幾分有氣無力:“少夫人想說什么?”
聽到她的聲音,華青弦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見她掩飾性地輕咳了兩聲,華青弦也識趣地沒有細問,只道:“不瞞你說,我昨夜問了母親關于那間密室之事。”
“啊?”
沒想到竟是要說這件事,莊覓珠也聚精會神地聽了起來。
“當時母親的反應和你現在一樣,她說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屋里有密室,聽我說了后還悄悄讓林媽媽找了大半日的功夫,結果,什么也沒找到。”說這些話的時候,華青弦還刻意壓低了聲音,一臉神秘的樣子,莊覓珠聽得心頭一陣失落,只悻悻道:“那,那可能是我搞錯了,應該是沒有的吧!”
“阿珠啊!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哪里會?”
關于那間密室,她最初也真的只是聽柳側妃一說,才會特意透露給華青弦。為的不是讓華青弦去找那間密室,而是讓她去揭發王妃的秘密。但如今看她與王妃的感情,似是完全沒有懷疑過王妃的真假,莊覓珠在王府里一直都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人情冷暖她比任何人感觸都深。
最開始覺得王妃有些不同便是因為那態度,以前王妃對她雖然客氣,但骨子里都透著厭惡,但現在的王妃雖然也很客氣,卻真的只是客氣,那種漠然仿佛是忽略了她整個人,完全沒有放在心上。這兩種強烈的反差在別人眼中看著不算分明,但莊覓珠卻感受甚深。為了試探王妃,她曾買通過汀蘭閣的丫鬟,打聽到的情況也讓莊覓珠震驚。以王妃這樣的年紀,她不但肌膚如玉,而且能小日子都比別人要準,這太讓人覺得奇怪了。
而且,柳側妃當年給王妃喝的是劇毒之藥,幾乎是見血封喉的,她不但沒有死,還能無藥而醫,這,根本不可能。所以,她才大膽地假設,王妃不是原來的王妃,還故意透露給華青弦,結果,華青弦在這件事上竟然如此遲鈍,什么也沒有查到。不對,華青弦是什么樣的人,她想要知道的怎么可能查不到?
所以,是試探,一定是試探……
莊覓珠正激動于自己看穿了華青弦的心思,暗付著自己一定不要上當,可接下來她卻又聽到華青弦苦惱道:“你說母親行為怪異,我也注意了一下,真的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都不像是我的親娘了。那樣冷漠,那樣無情,笑都不肯對我笑一下。”
這是,她也懷疑了的意思?那方才所言也不是試探,都是發自真心?
莊覓珠糊涂了,華青弦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
“少夫人不是說,可能是吃了藥的原因?”
聞聲,華青弦又一改方才那懷疑的態度,似是而非道:“是啊!應該是吃了藥傷了神的原因吧!要不然,怎么會變化那么大。”
“嗯!”
華青弦的反復最終還是繞暈了莊覓珠,她不敢再輕易開口說什么,只是滿臉疑惑地看著華青弦,正努力回想著自己方才所說有沒有什么漏洞之時,小腹處突地便是一陣絞痛,那痛意來的太猛,她忍不住,便痛苦地呻吟出聲:“呃啊……”
瞬間,豆大的汗珠自她臉上滑了下來。
看她臉色實在難看,華青弦下意識地想要扶她:“阿珠,你怎么了?”
擺手,用力將華青弦推開,莊覓珠不敢讓她近身,只強撐著道:“沒事,就是……想吐!”
說吐就吐,她哇地一聲吐出一口苦水。華青弦眼疾身快,飛快地避開,緊跟著便大聲叫著錦瑟的名字。錦瑟和天雨幾乎是破門而入,看到莊覓珠伏在床前干嘔的模樣,飛快地沖了過來,替莊覓珠順氣之時,忽感她用力握了幾把自己的手,錦瑟會意,忙看著華青弦道:“夫人害喜得厲害,如果少將軍夫人沒別的事的話,還是改日再來和夫人敘舊吧!”
這是要送客的意思,華青弦也不生氣,只好脾氣地沖著錦瑟一笑:“也好!那我們就先走了。”
說罷,華青弦一個眼色遞給天雨,一主一仆便落落大方地離去。
——
出了北燕居。
天雨快步追上華青弦,壓低了聲音道:“確實是安胎藥。”
“安胎藥?真是嚇著了?”
一進屋就聞到那么重的中藥味,華青弦便留了個心眼,借口要說體己話將天雨趕出房去也是為了給天雨制造時機,只是沒想到居然算錯了,她喝的真是安胎藥。
“不是。”天雨搖頭,又道:“我借口出恭,將藥渣帶了些給副門主看了,他說劑量不對,應該是動了胎氣才會下這么重的藥,而且,有止血的藥在里面,應該是動了紅。”
“啊?那豈不是……”小產?
看莊覓珠的反應,還真有這個可能啊!可是,被嚇得小產,她這是有多心虛啊?
“不過,我偷偷在北雁居里轉了一圈,聽到有小丫鬟在議論說錦瑟姑娘一個月來了兩次小日子,而且這一次特別厲害。說是染了血的床單太嚇人,洗都沒洗便燒了。”
燒了?好好的床單不過染了些經血就要燒掉?該說是這位錦瑟姑娘大牌呢!還是另有隱情?
這么想著,華青弦眸光一沉,道:“走,去一趟云姐姐那兒。”——
云秋水的肚子已近足月,馬上就要生產,所以人顯得更加笨重。
她年紀比普通的產婦要大,又是頭胎,華青磊擔心她生產的時候會比旁人艱難,是以,便請了兩個穩婆回來。穩婆讓她每日多下地走走,對生產的時候有幫助,她對孩子看的極重,自然嚴聽紀從,一天早晚三次走,比吃飯還要掂記。走了三圈便感覺有些累,剛坐下就看到華青弦過來,漾起一絲笑意,她連忙起身迎了過去:“少夫人來了?”
“坐下吧!你身子重。”
云秋水身子發福,人也看著比以前圓潤了許多,笑起來的樣子讓人覺得很舒服:“少夫人怎么會過來?不用陪著老夫人嗎?”
在她身邊尋了個地方坐下,她笑笑道:“老夫人睡了。”
“怕是睡不好吧?”
這話點到為止,也沒有深說,華青弦一笑:“這幾日府里誰還能睡得好不成?”
“也就是我了,還是該吃吃,該睡睡。”府里的事兒多,但不是她該關心的事情她從來不操心,便是昨日華青磊想早早過去,都是被她攔下了。有些東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爭也爭不來,華青磊現在本身的條件已足夠日后平步青云,至于那些虛無飄渺的東西,何必又要去爭?去奪?
“所以說你是個有福的嘛!”
華青弦一直覺得云秋水是個睿智而豁達的女人,除了在云秋煙的事情上沖動過一次,之后甚至再未犯過什么大錯。如今王府里銷煙四起,大哥華青磊卻百事不問,每日只掂記著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這樣的行為在她的幾個哥哥看來可能是愚蠢,可在華青弦看來卻是激流勇退,反而能恰到好處地引起攝政王的注意。他大哥可不是這么拿得起放下得的人,如今能這樣不驕不燥,豁達大度,這中間想來也少不了云秋水的點撥。
所以,不但云秋水是個有福的,華青磊能娶到她才叫更加有福。
“還不是托少夫人的福。”
“和我有什么關系,那是你自己的命里該有這些。”
云秋水又笑,還是謝她:“是啊!多虧我命里有少夫人這個貴人。”
“又說這些,再說我可走了啊!”說罷,她作勢真的要走,卻被云秋水一把拉住:“有事兒想跟少夫人說說呢!咱們進屋吧!”
一進屋,果見夏紅在那里侯著,華青弦扶著云秋水上床,自己則挨在床邊坐了下來。
那夏紅也是個通透的,一開始也不急著說什么,只等她們都安安靜靜地坐了下來,這才不緊不慢地道:“奴婢剛從北面的園子里過來,別的也沒打聽到,不過,倒是瞧著件古怪事兒了。”
聞聲,華青弦微微一笑:“喔?什么古怪事兒?”
夏紅見華青弦似是很感興趣,馬上答道:“奴婢看見敬藥軒的賀大夫了,聽說他最擅長看的就是婦人病,出診一次都要一百兩。”
“看來,珠夫人的這一胎不穩啊!”一百兩不是小數目,這個賀大夫想來應該是除了駱惜玦之外的婦科圣手。
云秋水安安靜靜地靠在床頭,本也沒發話,聽華青弦這么一說,又笑問夏紅道:“珠夫人胎向不好,請個大夫看看也是正常,你怎么會說是古怪事兒?”
“光明正大的請大夫自然是正常的,可珠夫人請的大夫卻是沒走大門的,還鉆了北邊的狗洞。”
一聲狗洞,瞬間讓華青弦的眼睛亮了起來:“鉆狗洞?”
一百兩出診的大夫,那得用多少兩才能買得他鉆狗洞啊?莊覓珠若真是這么做了,她要瞞的,豈不是天大的秘密?
呵呵!有意思,越來越有意思了!
“那北面的墻有一個狗洞,胖一點的人都不能過,那賀大夫身量矮小這才能從那里出去。”說著,夏紅一頓,又神秘兮兮道:“奴婢長了個心眼跑去找外院的小廝打聽了一下,沒聽說珠夫人要請大夫過來,所以,那賀大夫指不定還是鉆狗洞進來的。”
“……”
一聽這話,華青弦的心中頓時雪亮,莊覓珠沒有要大夫,可大夫卻鉆著狗洞進來,那保胎藥她也是聞見了味兒的假不了。在王府這樣的地方,子嗣有多重要是個女人都明白,如若不然,莊覓珠也不會還未確定有孕便嚷到人盡皆知。如今,好容易懷上了,她卻遮遮掩掩,似乎有些說不過去呀!
“云姐姐,在什么樣的情況下,你會這么做?”
云秋水一笑:“以我的性子,這輩子怕也不會做這等冒險之事,可珠夫人素來喜歡冒險,會這么做的話,只有一個可能。”
別有深意地與華青弦對望了一眼,云秋水眼底的神情了然,華青弦迎著的目光,心底里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莊覓珠的這個孩子有問題。要么,她就是根本沒有懷孕,那些安胎藥什么的都是用來掩人耳目的愰子,要么,她就是真的懷孕了,只是懷孕初期本就脆弱,身子骨不好的人更容易出事,而昨夜又那么一折騰,所以……
之前天雨曾聽說錦瑟來了小日子弄臟了床單,所以一把火燒了,現在可以推斷出那床單應該不是莊覓珠弄臟的。所以,她沒懷孕的情況基本不太可能,而且,畢竟是王爺親自找御醫來請過脈的,就算莊覓珠本事通天,也不可能買得動御醫的嘴。那么按這么推測下去,第一種情況足以被排除,因此,只能是第二種。
子嗣對一個內宅的女人來說比什么都重要,如果她真的有流產的征兆,應該首先要保胎,所以才會有那些保胎藥出現在她的房間內,可駱惜玦也說過那些藥的劑量不對,這就有些奇怪了。這樣的時候她不是更應該尋求王爺的安慰?為什么還要藏著掖著?除非……
她不想讓人知道這件事?
想到這里,華青弦腦中豁然開朗,頓時也有了大概的眉目:“云姐姐,有些人聰明一世,只怕是要糊涂一時了。”
“怎么說?”
挑眸望她,云秋水仍舊只是恬靜溫婉地笑著,眉目之間甚至未有其它的表情,華青弦心知她大約也猜到了真相,于是坦然道:“這種事豈非是她所愿?若她大大方方承認了,父親憐她愛她自然會更護著她,到時候就算是老夫人真有什么想法,也會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先放在一邊,這放著放著嘛!自然也能放沒了。可如今若她冥頑不靈繼續這么瞞下去的話,你猜,父親會怎么想?”
“失望吧!”云秋水的眉目之間看不出什么其它的什么情緒,唯有一雙清眸,益發的錚亮。
“對啊!可不就是失望了?”在這樣的王府內院,讓男人失望,也就等于是失勢了,到那時,如果連王爺都不再護著她的話……
“少夫人會將此事告訴老夫人和王爺么?”
搖了搖頭,華青弦淡然道:“還沒有證據。”
莊覓珠如今這么得寵,如果自己冒冒然跑去王爺的面前告她的狀,以莊覓珠那舌燦蓮花的本事,萬一有什么變故只會弄巧成拙,所以,她不能冒這個險,至少,還得再等等,等到確信莊覓珠真的在‘騙’所有人之時,再找個機會讓她在王爺的現出原形,到那時,王爺再疼她,恐怕也不可能再容忍。
聞聲,云秋水點了點頭:“我會讓夏紅多盯著一些。”
“有勞姐姐了。”
“應該的。”
云秋水抬眸,兩人相視一笑,各自又聊起了寶寶之事,再不提其它。
——
北燕居內。
莊覓珠虛弱地靠在床頭,身上蓋了三床棉被還是手腳冰涼。掀起棉被,錦瑟小心翼翼地替她換下身下的棉墊,那一團團糯濕的血痕,讓她觸目驚心。
“夫人,您還好嗎?”
錦瑟的聲音已在發抖,夫人要是一直這么血流不止的話……
眼下已青黑,莊覓珠微閉上眼,痛苦道:“怎么好得起來?”
她的孩子已經在慢慢脫離她的身體,她能感覺到她們一點一點地消失,帶著她身體最后的熱度,她好冷,好冷……
“這可怎么辦?吃了藥都不見好。”
聽著錦瑟的話,莊覓珠復又睜開了已深陷的大眼睛。
這世上也只得一個駱惜玦,除了他,怕是誰的藥吃了也沒這么快的療效。可是,這世上她請誰來給她看病也不能請駱惜玦,只因,那個男人就算她窮其一生恐怕也無法說服他替自己撒這個彌天大謊,所以,她只能請這些庸醫過來,然后眼睜睜看著最后的希望落空。為什么,為什么只要遇到華青弦,她就會這么倒霉?如果不是她回來,香媽媽也不會死,如果香媽媽沒有死,她也不會……
其實,那個馬道長說反了吧?華青弦才是她莊覓珠命里的煞星才對。
“夫人,您這樣難受,要不要我再去請那個賀大夫過來?就怕是他不肯再來,萬一給別人看到……”
一聽這話,莊覓珠的雙眼霍地大張:“為什么要這么說,剛才賀大夫給別人看到了?”
“應該沒有吧!”被莊覓珠那么一瞪,錦瑟手一抖,不太確定道:“她們只是湊巧經過。”
“你的意思是,看到的還不止是一個人?她們?她們是誰?”
被莊覓珠那么一吼,錦瑟也慌了,怯怯地解釋道:“都是咱們園子里的小丫頭,還有……還有云姨娘房里的夏紅,說是過來送花樣子,在幾個小丫鬟的屋里坐坐就走了,出來的時候,正好撞見,應該是沒有看到的。”
“坐了多久?”
回憶著想了想,錦瑟道:“好像有一盞茶的功夫。”
聞聲,莊覓珠心寒如鐵,如置冰窖:“足夠了。”
已察覺到不妙,錦瑟唇青臉白地問:“夫人,什么足夠了?”
“足夠她打聽出該打聽的事情,也足夠她看到該看到的人了。”
失策啊!又失策了,她是怎么也沒有算到華青弦過來的時候還會讓云秋水暗中出手,那個云秋水雖表現出一幅凡事莫不關心的樣子,可她卻明白那樣的人城府最深。是她大意了,她應該明白華青弦一旦回來她就必須要加倍的小心的,結果還是……
“……”
心一抖,錦瑟嚇得要哭出聲來,如果真的是這樣,她豈不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要壞了夫人的大事?
正懊惱不止,突聞莊覓珠又吩咐她:“去,問問那幾個小丫頭都說了什么。”
“是,奴婢馬上去。”
本著將功補過的心情,錦瑟很快便去找那幾個小丫頭了。
須臾,她一路小跑著回來,氣兒還未喘勻便對莊覓珠道:“夫人,奴婢試了那幾個小丫頭一下,似是什么也沒有說,就是隨便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
“云秋水調教出來的丫頭豈能那么簡單就讓你抓到小辮子?”如果真問出些什么來了還好說,可什么都沒問到的話,那只能代表夏紅過來時醉翁之意不在酒。眸色漸冷,她沉聲道:“華青弦恐怕已經猜到我小產的事了。”
一聽這話,錦瑟腳一軟,臉都嚇白了:“那,那可怎么辦才好?”
“唯今之計,只有先下手為強了。”
華青弦,不要以為我什么都會輸給你,救人我不會,害人……我比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