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一天的寒風入晚之後終於小了許多，滿天的大雪這時卻無聲無息地飄落下來。白狼山山寨的夜晚，在紛紛揚揚的雪花掩映下，更顯得寂靜深邃。
自熹平六年來，郭曉入白狼山爲匪之後，白狼山的義匪的名聲越來越大，不過他們只打劫一些貪官和大地主的錢財，去接濟窮人，沒有人知道郭曉和他的手下爲什麼這麼做，可像他們這樣的山賊實在是少之又少，寥寥無幾。
便在這時，卻有幾個貂帽裘衣的漢子迎著漫天的大雪往那白狼山上的寨子走去。
“站住了，做甚麼的？”寨子前的山賊正釘子似地佇著，瞅見來人急忙一聲喝問。
“不認得我麼？”對面一羣人中有人大咧咧地應了一聲。藉著微弱的月光，他們似乎也沒看見來人真正的面目，但是夜已經這樣深了，有誰會大半夜跑到白狼山的山頂上來呢？即便如此，也有著細心的山賊，他們中的其中一個挑起一盞破舊的燈籠，看了看來人的臉，那是張陌生人的臉。
“你們是什麼人？怎麼會來我們白狼山的山寨？”那挑燈的漢子警覺的問道。
那些漢子當中的一個人笑著說道：“我們先前被大債主郭曉派出去劫持一名貪官，你們看，這是那些錢財！”每個漢子從自己的身後取出六七個袋子，裡面都裝著一些白花花的銀子。那麼多加起來，少說得有幾千兩。
那名山賊只道他們也是下山劫富濟貧的好漢，沒有繼續盤查他們，讓人打開了大門。先前那個說話的漢子拍了拍那山賊的肩膀：“你很細心，回頭我在大寨主面前替你美言幾句。”
幾人剛踏進山寨內部，就有一陣寒風捲著冰冷的雪花撲打在臉上，絲絲的疼。幾人都把脖子縮在裘衣之中，來抵禦這股寒意。
幾人之中卻有一人高昂闊步，神色自若。這人身材頎長，嘴角上始終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與周圍那些人形成鮮明對比，更顯得有些卓而不羣。
幾人盯了那人幾眼，忍不住暗道：“狄言真是一條漢子，我們這次奉了官府的命令，秘密將白狼山山寨的大寨主捉拿歸案，據說那大寨主的武功也不差，自己這些人不一定能勝得過他，偏偏這狄言能夠沉得住氣。”
狄言是北平官府的首席捕快，武功自是很好，卻也不一定能夠打得過這郭曉，不過，他始終相信人性本善，沒有會願意當一個山賊，這其間必定會有一段不爲人知的隱情，若是能夠知道，說不定還能夠爲官府拉到一方豪傑。併爲己用。
可是不保證這些人一定就會聽你的話，所以狄言帶來的，全是北平官府捕快中一等一的好手。
這一晚，正是熹平六年十二月初九的深夜。
從寨門到郭曉房間的這一條路似是格外漫長，幾個人腰裡揣著利刃，默不做聲地只顧走。雪愈發大了，滿空都是綿密的雪花，打得人睜不開眼。寒風小了許多，山寨之中的靜的更加厲害了，只能夠聽見鞋子踩在雪上發出的吱吱聲。
一名捕快忽然踩到一堆軟綿綿的積雪，腳一軟，幾乎跌到。狄言一把扶住了他，笑著問道：“怎麼，腿軟了嗎？”
那名捕快拍了拍自己的
腦袋，呵呵說道：“畢竟這是在山賊寨中，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被圍攻，這寨中的高手可不止郭曉一個呢，那些跟他一起山上的，也都是些武藝很強的人。”
狄言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休要說這種喪氣話，我們來這裡不一定是打架的，與其說把郭曉抓回去，不如勸說他歸順官府。”衆人以爲狄言在說一句笑話，都低聲地乾笑了幾聲。
不一會兒，狄言等人來到了郭曉房間的門口，那只是一件用茅草草草堆起來的房子，郭曉他們素來以劫富濟貧著稱，他們的房子卻如此簡陋，那麼他們搶劫的那些錢一定都給了貧困的百姓，果然是些好漢啊。狄言忍不住在心中讚歎了幾句。
郭曉房間的門口，有幾個山賊正在那裡玩著骰子，桌上並沒有放著一點點錢，只是爲了打發這雪夜中的無聊而已。狄言對自己身邊的幾個捕快揮了揮手，他們立即明白了什麼意思，狄言從石頭後面走出，那幾個玩著骰子的漢子猛地擡起頭，警覺地問道：“誰？”
狄言拿出一袋白花花的銀子放在桌子之上，“幾位兄弟玩骰子沒有銀子怎麼行呢？我這裡有幾十兩銀子，就當孝敬大家了。”也許是玩的盡興，那些人並沒有問這些銀子的來源，而是高高興興地接受了，忽然，他們只覺得後頸被人重重地擊打了一下，藉著眼前一黑，什麼事情也不知道了。
郭曉正躺在冰冷的木板上熟睡著，在睡夢之中，他似乎聽到了大口大口嚼肉的聲音，募地從睡夢中醒來，屋內不知何時坐著四五個貂帽裘衣的漢子，把桌上放著的兩盤雞啃的一乾二淨。郭曉瞥見了桌上五把明晃晃的刀，而牀頭沒有任何武器。郭曉知道要是真的動起手來，自己未必是這幾個漢子的對手。
“不知幾位好漢深夜來找郭某有何貴幹？”郭曉披上一件衣服，坐著牀邊，對著桌上那幾個還在吃著烤雞的漢子說道。
“只是來找郭大寨主談談，我們並沒有什麼惡意。”狄言將嘴裡的一塊雞腿骨吐出，對郭曉說道。
郭曉看著五把刀，他識得刀把上面的刻印，正是官印，他冷笑著說道：“談談？沒那麼簡單吧，只怕你們是要抓我郭某人回官府吧。”
好眼力，狄言在心中讚歎了一下，他手伸到後面，將幾袋的銀子取出，攤放在桌上。“這些銀子就當是我孝敬大寨主的，我想大寨主這下可以……”
“除非你們將刀丟開。”郭曉擺了擺手，他對銀子好像沒有多大的興趣。
狄言如何不清楚郭曉心中打著什麼算盤，他淡淡地說道：“我們是捕快，刀從不離手，還請大寨主見諒。”
郭曉輕輕“咦”了一聲，心想這漢子倒也有幾分勇氣，這裡畢竟是自己的地盤，只要自己一身令下，寨中的山賊們便會立即衝進來將五人剁成肉泥，不過，郭曉見爲首那個人沒有一點官架子，對狄言不由資深了幾分好感。“不知，你們想找我有何事呢？”
“大寨主，你和你的幾個兄弟武藝都不弱，若是投靠官府，別說捕快，捕頭都能當上了，爲何甘願在這山寨之中，做一些遭人唾罵的山賊呢？”狄言開門見上的問道，他沒有指望郭曉一上來就回答他，人心中總有
一些秘密可言。
郭曉沉默了一會兒，他看了看狄言一眼，“我已經很久沒有對人說起這段往事了。”郭曉的語氣之中多出了一點哀傷之色。隨後，他慢慢道出了自己上山爲賊的過程。
以前，郭曉是白狼山下的一戶小人家，雖然沒有許多錢財，但憑著家裡的那些地，養活自己一家人還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就在這時，官府突然加大了徵稅，沒有錢財的，就用糧食抵押，總之，那些官兵就是不想讓我們這些貧苦百姓過上好日子，一連幾天，都沒有徵到我家這邊來，原本我的父母以爲這些官兵永遠不會來了，可是，有一天，我和幾個同伴從山上採完草回家，卻發現父親被人殺了，母親也死了，身上的衣服竟然衣衫不整。家裡一切值錢的，能夠輕易帶走的，幾乎一件不剩，爲了給父母報仇，我帶著幾個兄弟上了白狼山，終日與各種野獸搏鬥，終於練就了幾天的武力，略有小成之後，我立刻帶著兄弟們下山，將官府裡裡外外洗劫了一遍，當然，我也抓到了幾個官兵，從他們口中套出了當初洗劫我們村子的那幾名官兵，我們當然沒有放過他們，把他們殺死之後，割下了他們頭，祭奠死去的父老鄉親們。爲了讓更多的窮苦百姓不受貪官地主壓迫，我和幾個兄弟就在白狼山建了一座山寨，當了山賊，後來我們越做越大，加入我們的人也越來越多，一時間，那些官府也消停了一點，不敢再隨意搶劫清苦人家的東西了…..
沒等郭曉傾訴完，狄言就打斷了他的話，“你有想過這樣你是救了一批人？害了一批人嗎？”
郭曉被說的一愣一愣的，不明白狄言所說的意思，“地主官府的錢財並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你們雖然強大，但還沒有到能與朝廷抗衡的地步，你若是把他們逼急了，他們到朝廷那裡求助，受苦的不還是你們和那些百姓？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我不抓你，但是，我希望你以後還是少做一些劫富濟貧的事情，弱肉強食，本來就是這個世界自然的生存法則，強去改變他是沒有意思的，而且你大仇已報，原先的那個太守已經被撤職查辦，現在這任太守愛民如子，並沒有多加窮人的賦稅，相反，地主商人要交的錢卻多了很多，我今天只是來替大人傳個話，下不爲例。我的任務完成，大寨主，告辭了。”說完，狄言轉身就要走。
郭曉急忙攔住了他，“兄弟，你讓我們不要在打劫，可是我們的生活該怎麼辦，你得給我們指條明路啊。”
“以你的武藝，你可以來北平做一名教官，專門教授窮人家的子弟學武，我文雖不行，教些孩子還是可以的，讓他們那朝廷的錢養家，豈不美哉？何必張著雙手等著人救濟呢？”
郭曉想了好一會兒，“兄弟，你的話讓我茅塞頓開，如果你們介意，我們二人就結爲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狄言一口答應了，當下，郭曉召集山中衆人，見證了狄言和郭曉義結金蘭，“我狄言（郭曉）從今日起結爲異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三拜完畢後，狄言比郭曉長一歲，狄言爲大哥，郭曉爲二弟。
當夜，郭曉一把燒了山寨，帶著衆人隨狄言下山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