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要想生活過得去,偶爾也得拼演技。
八十七。要想生活過得去,偶爾也得拼演技。
袁不破的吻,并沒有落在沈慕白的額頭。沈慕白偏過頭去讓袁不破的唇落了空。袁不破有些驚訝。他不是很確定,沈慕白為什么會有這個動作,卻是本能的,沒有將它劃入拒絕的范疇。一來,是沈慕白躲避的動作太過輕微,二來,是袁不破覺得,沈慕白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
沈慕白為什么要拒絕?袁不破是世界上另一個他自己,沒有人能夠拒絕自己的本心,就像沒有人能夠拒絕自己的人生。
袁不破相信,這一場冗長的夢境,足夠沈慕白明了他們的前世今生,也足夠撫平沈慕白在這一路走來之時的不確定。他知道,沈慕白一直以來,都有一些不安。沈慕白歸來的時候,是二十四歲,不是十四歲。十四歲的沈慕白都看過世態炎涼,男子女子在愛情里朝秦暮楚,二十四歲的沈慕白,就更是不相信什么一見鐘情?
可是偏偏,沈慕白覺得,袁不破對他,就是所謂的一見鐘情。
這種不安被沈慕白掩飾得很好,可是,瞞不了袁不破。袁不破誠然可以將他們的羈絆對沈慕白一一陳明,而不必費這樣多的氣力,設下這樣大的一個局,絲絲縷縷的謀劃,最后曾經做下的看似毫無聯系的幾件事勾連,只為了煉制這枚醒世。
甚至,最開始收養映梳的時候,沈慕白還沒有回到袁不破身邊,可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袁不破就已經想到了那樣的可能。袁不破并不喜歡權謀,在強大無匹的力量面前,所謂的陰謀詭計都顯得可笑。可是與沈慕白有關的事情,他卻總是思前想后,謀而后動。因為,事關沈慕白,袁不破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差錯和遺漏。袁不破自己,已經經不起再一次失去了。
所以,在最初的時候,袁不破試著揣測自己的小金蛋的個性,就沒有算漏沈慕白的不相信。袁不破自己都不相信什么情不知所起,沈慕白作為他的半身,又怎么會接受一個突兀的表現愛著自己的人。
后來,沈慕白到來他的世界,所作所為,正是印證了他的猜測。沈慕白看似對每一個人都溫柔,可是,越到后來,越能看出他的孤高和冷漠。也正是因為如此,沈慕白的愛,其實是十分吝嗇的。
他對玄字輩的徒弟,是滿意。可是,滿意不代表是愛。
他對游臧,是對寵物一樣的愛護。可是,愛護不代表是愛。
他對步風塵,純粹就是圍觀。步風塵對于他來說,更像是電影里的一個主角,根本是談不上什么感情的。
只有,對待枕黑,沈慕白的溫柔,才有了實質。不是那種泛泛的溫柔,而是真的將小姑娘放在了心上。
袁不破那時候居于內府,看著沈慕白的一舉一動。沈慕白的所作所為正在貼近袁不破的猜想。所以,袁不破暗自慶幸,自己已經有所準備面對沈慕白的不信任,他還不至于手足無措。
言語蒼白,那么,就讓沈慕白想起來。想起來他們只擁有彼此的那段時光,想明白,袁不破為什么非他不可。
袁不破算無遺策,可是,卻偏偏算漏了人心。
當袁不破再一次湊到沈慕白身邊,想要親吻他的嘴唇的時候,沈慕白再一次偏過頭去。這一次,是清晰的,毫不猶豫的,不加掩飾的,拒絕。
沈慕白拒絕了袁不破的親吻。袁不破的眼神,驟然晦暗了起來。他保持著壓在沈慕白身上的姿勢,定定的凝視著沈慕白的眼神。袁不破從來都不會自欺欺人。作為內心唯一的判斷標準,他比誰都更能清晰而準確的剖析自己的內心。
沈慕白的拒絕,他不允許自己逃避。心里是轟然的碎裂,袁不破的內心,是一座城。沈慕白是唯一的,城里的人。
沈慕白被袁不破按倒在身下。他除卻最開始的時候偏了偏頭,再也沒有閃避的動作,然而這樣乖順的沈慕白,卻偏偏讓袁不破覺得,心里空了。
一定有什么,是袁不破不能夠掌控的。可是,這種失控的感覺,卻偏偏發生在沈慕白身上。袁不破強自撐起一個笑意,手指輕輕的拂過沈慕白的長發,一如常日的溫柔繾綣。
“怎么了慕白?睡得可好?”袁不破從沈慕白的身上翻身而下,依靠在床柱上。他低著頭,將沈慕白腦后的枕頭撤掉,將他的頭輕柔的放在自己的腿上。做這串動作的時候,袁不破的長發垂落在沈慕白的臉上,沈慕白的雙手卻始終交疊在自己么小腹,連動也沒有動。
對于袁不破的話,沈慕白并沒有回答。對于他來說,那并不單單是一場夢,而是,他確確實實經歷過的,袁不破的平生。他倏忽覺出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羈絆,原來,在那么遙遠的時刻,他自己就已經如此被袁不破偏愛了。
時至今日,沈慕白才看清了袁不破的布局。感慨男神心智強大的同時,卻也從后脊傳出一股涼意。
沈慕白覺得,袁不破在自己周圍織了一張巨大的網,飾以柔情,名以愛意。從一開始就鋪就了平生珍貴的溫柔,但是也沒有留給他逃離的機會。
沒有人喜歡被別人操縱一生,即使,那個人是自己的肉中骨血,和自己同根同源,一脈相承。沈慕白知道自己的小脾氣來的毫無道理,就像是刁蠻任性的小女孩,在對自家男人撒嬌。可是,這是他難得的任性,何況,任性的對象,是真正意義上的自己。對此,他并不覺得羞恥。
所以他毫無心理壓力的和袁不破鬧別扭了。藥不能亂吃,自家男神竟然為了讓他吃下那枚醒世而布下了那么大的一個局,那么他對他發點脾氣,應該也是正常的……吧?沈慕白暗搓搓的在心里想到。簡而言之,沈慕白如今有恃無恐,所作所為簡直可以稱之為“嘚瑟”。
每個人只愛自己,這是萬古不變的真理。沒有人能夠拒絕自己,背叛自己,拋棄自己。長久以來,因為袁不破的“情不知所起”而產生的不安,忽然之間,煙消云散。那種兩人之間割舍不來的羈絆,讓沈慕白覺得安心,所以,面對平日仰望的神,也起了一絲戲耍的心思。
他佯裝著冷漠,也佯裝著乖順。從一向從容不迫的那人眼中,看到了慌亂的神色。從前,沈慕白總是仰望著袁不破,覺得能夠得到這個人的垂憐,就已經耗費自己全部的幸運了。而當他真正能夠現在袁不破的對面,而非腳下的時候,沈慕白才發現,這個人滿心滿眼,都只有自己。
從前沈慕白將自己擺在袁不破的腳下,將自己看的和其他人一樣無關痛癢。不是他的不自信,即使夜夜纏1綿的時刻,沈慕白依舊覺得,那人,本來就是應該受人敬畏的。而沈慕白不知道的是,從一開始,袁不破就將他放在心尖兒上。除了他以外,袁不破的心里是一片空茫。
所以,沈慕白哪怕一個眼神,都能夠讓袁不破痛徹心扉。
我渡得過詩書酒狂,我渡得過泱泱時光,卻渡不過,你不顧而去的目光。
沈慕白對袁不破的愛,在不知前塵的時候,是卑微的。可是,卻不知道,袁不破對他的愛,才是徹頭徹尾的低到塵埃的。當沈慕白冷然以對袁不破的時候,看著袁不破勉強的笑意,沈慕白覺得心里泛起了細碎的疼痛。忽然覺得自己的所做所為看起來非常可笑。
何必呢?這樣折騰一個愛自己的人。沈慕白因為面癱,而幾乎沒有什么朋友,袁不破卻是的的確確的只有沈慕白。甚至,在沈慕白離開的日子里,就只能依靠他們之間的回憶過活。和袁不破獨自度過的時光相比,他們相處的時日那樣短暫,可是,卻已經是袁不破的全部了。
沈慕白嘆了一口氣,忽然覺得自己非常幼稚。抬手主動勾過袁不破的脖子,在血色褪盡的唇上印下一個溫暖的吻。柔軟的舌劃過袁不破雙唇的縫隙,叩開袁不破的牙齒。袁不破本來靠在床柱上,而沈慕白躺在他腿上,這樣的姿勢,兩個人其實都不舒服。可是,沒有人舍得放開。
沈慕白噙著袁不破的一小塊唇肉,牙齒猛然用力,直到嘗到一點血腥的甜蜜才中午放開。袁不破皺了皺眉,卻沒有掙扎,任由沈慕白噬咬,甚至托住了沈慕白懸空的腰,讓他不那么費力。
沈慕白順勢坐起,將下巴擱在袁不破肩上。“阿破,我很生氣。”舌尖還粘著腥甜的氣息,沈慕白卻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他是世間唯一能夠讓袁不破流血的人,這一點特殊,讓沈慕白有些許的得意。
袁不破的唇上,有一點猩紅,他伸出舌頭,一點點的舔盡。貼在沈慕白的鬢角細細廝磨,他知道沈慕白為什么生氣。這是兩個人的事情,可是他偏偏喜歡一個人承擔。在他為兩個人努力的時候,沈慕白卻一無所知。
易地而處,他也會生氣的。可是,讓他在做選擇,他卻依舊還會如此。復雜難明的心理變化。只要他一人承擔就好,一個人的苦惱,是沒有必要非找人分擔的。特別是那個人,還是自己心上之人。
雙手是相扣的姿態,那雙手一直緊握,此后哪怕經年流轉,也再也沒有人放開。
“阿破,以后教我怎么變成龍形吧。”
“好。”
“這樣我們就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好。”
“咱們帶閨女出去玩,不讓佛勘那個臭小子找到。”
“……”
“好不好?”
“不好。”
“……”
“慕白,我吃醋。”
“咳咳,吃醋請盡量不動聲色。”
“……”
清亮的男聲在空曠的雪山響起,年華至此,一路笙歌。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