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全跑了?”
“怎么可能!?”
“難道有傳送法陣?”
整個白沙灘嘩然一片,楚秦軍陣驟失目標(biāo),人心亦略有浮動。
“呔!”
一聲吶喊,人們才發(fā)現(xiàn)本在楚秦大旗下壓陣的顧嘆,不知何時已站在了沔水邊,面向河面沉腰半蹲,一貫以儒雅示人的他擺了個令形象崩壞的‘馬步’姿勢,又將雙手置于在膝蓋處,掌心向上。一條搖頭擺尾,又肥又大的紅錦鯉魚虛影在他背后亮起,與尋常錦鯉不同的是其鱗片形狀,一個個正方鱗紋縱橫交叉,像極了對弈用的棋盤。
【棋盤鯉】,乃是顧嘆雜本命之一,當(dāng)年他為了替齊休尋找結(jié)丹靈地,在外海各處奔波近二十年才在海門島被那海門奇觀吸引,駐足停留下來。在等候齊休到來的某個時刻,偶然看到有只海鯉一次次逆浪高躍,似乎在嘗試跳過高聳的海門,一只微不足道的小魚兒都有志氣完成那不可能的壯舉,為其精神所感,顧嘆遂將主修本命改換為棋盤鯉。
于是,他也找到了自己的機緣,大道之途從此一帆風(fēng)順,直到如今。
本命天賦的第一次公開亮相就是全力出擊,他雙手緩緩上托,白凈臉皮漲得通紅,表情猙獰滿頭大汗,似乎在抬什么極為沉重的東西,“起!起!啊!啊!啊!”口中不停嘶吼著,真是用盡全力。
除了楚秦門幾位金丹,在場其余人等并不知內(nèi)情,只得將目光齊聚在顧嘆身上,屏息靜待。
隨著顧嘆的雙手越托越高,他面前的沔水河段水位暴漲,漸漸的,河面隆起塊長寬各百余丈的方形水墻。
“這是!?”
“這是顧嘆的本命天賦么?竟有如此偉力!”
“咦?水里有人!”
“看!還不止一個!”
等那水墻越拔越高,眾人終于看清內(nèi)里景象,這乃是一方巨大的透明水質(zhì)棋盤,縱橫各四十九道線分隔盤面,將棋盤內(nèi)的水體劃分成許多小型空間,剛才消失的尤大有等人分別置身于其中某個小空間內(nèi),無法互相聯(lián)絡(luò)。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對外界變化還渾然不覺,手里捏著避水決,一門心思往前方游動,其實只是在棋盤產(chǎn)生的奧妙幻覺中徒勞地兜著圈子,根本不知已陷入敵人掌控中。
只有兩人舉止有異,一個是尤大有,他先變換幾個方向,然后干脆懸在水中不動,雙目如電,仔仔細(xì)細(xì)搜索周遭,應(yīng)是在思考脫困的辦法。另一個則是東軫,正暴躁地御使件船型法器在水中胡亂攻擊,雖不能助其脫困,但也有些效果,水質(zhì)棋盤各處波紋陣陣,明顯是受他攻擊所致。
而在棋盤中心的‘天元’處,一只赤身金尾的變異【棋盤鯉】魂體穩(wěn)居其內(nèi),儼然此物主人。
“器靈?那只鯉魚是器靈!這是法寶!是法寶啊!”
“一件法寶,能困住四名金丹,二十名左右的筑基修士,好……好強!”
“這顧嘆不是庸手,以前我竟然沒看出來!”
“你湊得到人家跟前么?大言不慚……”
整個水質(zhì)棋盤徹底離開沔水河面,在半空中緩緩?fù)咨碁┲行囊苿樱咨撤贿吥切┡杂^的散修們無不驚嘆萬分,誰都知道顧嘆是白山有名的謀主、毒士,可沒想到今日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斗起法來也如此厲害。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這法寶胚子是三階上品的【偽河圖】,乃是顧嘆從稷下城拍得,然后加入一只生前約有金丹修為的變異棋盤鯉魂體,經(jīng)過多年的煉化融合,最終得了這件約三階極品的法寶【小河圖棋盤】。此物妙用不少,使起來威勢更是驚人,但有得必有失,短處便是對靈力的消耗過于大了。
比如現(xiàn)在,尤大有動了……
他珍而重之地從儲物袋中取出張海獸皮符篆,做法化開,一只巨大的三階【深海鋸齒鯊】虛體被召喚了出來,巨鯊還沒動,光這二十余丈的體型一撐,小河圖棋盤水面邊沿頓時難以維持棋盤的方形棱角,就像水袋被人戳了個窟窿,開始有淅淅瀝瀝地往外滲水。等巨鯊橫沖直撞起來,不光天元中的棋盤鯉露出了擬人般的慌張表情,正流水價打入靈力的顧嘆也難以維持,‘噗!’吐出一大口鮮血后,本漲紅了的臉血色褪盡,如金紙一般。
“起!起!”
顧嘆的喊叫聲中已透出些許癲狂,雙手依然緩緩上托,巨大的棋盤雖被那巨鯊沖得越來越殘破,但仍牢牢將尤大有等人困在里面,隨著他雙手的移動,緩緩移向白沙灘中央,楚秦軍陣的正對面。
“這……”
隨著時間的流逝,顧嘆的臉頰開始內(nèi)縮,這是靈力用盡即將要消耗本源的標(biāo)志,看到他這樣,明真自然舍不得,“掌門師兄,得幫把手呀。”含淚向齊休求道。
齊休當(dāng)然也看得揪心,趕忙向多羅森打個眼色。
多羅森會意,席地盤膝而坐,身后亮起白、紅、藍(lán)三道光霧,光霧之中,三株本命小草輕輕搖曳,隨著他手中法訣,三道精純無比的木靈氣投向顧嘆,【養(yǎng)心草】,【回春草】,【凝氣草】虛影立刻在顧嘆腳下的白沙上顯現(xiàn),然后瘋狂生長,很快爬滿顧嘆身周。
然后三種花朵適時開放,白的,紅的,藍(lán)的,花朵開處,木靈力如甘霖般浸入顧嘆身體,他立刻就像吃了大補之藥一樣,精神大震,“去罷!”雙手再一用力,將巨大的棋盤整個倒扣過來,堪堪趕在那三階巨鯊自爆后,尤大有尋著陣眼脫困之前。
二十來人就像是被從魚缸里傾倒出來的小魚一樣,連人帶水被一股腦潑在楚秦軍陣之前,不過身體并未受大的損傷,只是剛從幻覺中脫離,略有些愣神。
【小河圖棋盤】受了重創(chuàng),器靈鯉魚自也萎靡不振,越變越小,最后鉆入顧嘆口中,完成使命的顧嘆再無一絲力氣,當(dāng)場仰天栽倒。
“同生共死,佑我楚秦!”
機會稍縱即逝,隨著齊休喊出久違的口號,反五行軍陣射出的混沌光線,還有眾多二階【銀甲樂傀】,紛紛向剛剛脫出牢籠的外海招呼。
【通明幻鏡】現(xiàn)于齊休頭頂,莽古陰陽珠分出陰陽兩氣,陰氣裹起【懸燈海蛟】,幻化成為張牙舞爪的【懸燈鬼蛟】由幻瓏背面飛出,一道奪命黑影筆直往東軫卷去。陽氣歸入通明正面,【通明烈陽鳥】愈加炙熱,清鳴聲聲,渾若天降火隕撞向尤大有。
乙木御風(fēng)梭上,秦長風(fēng)和熊十四并肩站立,“咱倆一道下場?”熊十四問道。
“老頭子不是說不讓你們幾家參與么?你們壓陣,看住想御劍逃走的人,我下去就行了。”
白晝天光中參宿群星顯現(xiàn),秦長風(fēng)瞥了眼倒在河岸的顧嘆,隨隨便便踏出半步,身形便消失在熊十四羨慕的目光中。
下個瞬間,【秘蛇胸針】和【幻星無形劍】如毒蛇般分別鉆進(jìn)剩下兩金丹修士隨身防御之中,‘噗!’一簇血花先在其中一位的背部綻放,秘蛇建下首功。但沒想到那人有點煉體的功夫,雖然防御被破,卻完全靠強橫的身體硬生生將胸針卡在了骨骼之間,傷而未死。外海兇徒絕非易于之輩,那人先往自家胸口拍下一張三階防御符篆,將秘蛇胸針震開身體,然后向遠(yuǎn)處疾飛,其間吞服療傷丹藥,觀察周遭局勢,增補防御手段一氣呵成。
“可惜。”秦長風(fēng)低聲念了句。
另一人可就沒那么好的運氣,參宿星光之下,幻星無形劍不同于在諸星間穿梭的秘蛇胸針,走的是完全無形無色,無聲無息的路子,配合自身的【斬靈】屬性,像切軟豆腐一般切開對方的護(hù)身靈力,當(dāng)場穿胸而過,一擊致命。
‘轟!’
那邊東軫和齊休硬拼了一記,他剛剛在水里面用的船型物事其實就是法寶,金光閃閃的寶船桅桿、船舵、風(fēng)帆皆栩栩如生,以天為海飛行無礙,內(nèi)里器靈是只花斑螃蟹,正用兩只鉗子把著船舵,有模有樣。
懸燈鬼蛟雖頗克制其器靈螃蟹,但那寶船呼嘯而來,船頭和鬼蛟正面對撞,一身白骨給撞得喀拉直響,落在下風(fēng)。
尤大有作為領(lǐng)頭,修為實力自然頂尖,只是他這人自詡有些計謀,喜歡審時度勢,斗志難堅,看上去被烈陽鳥追得連連后退,實際上是想行個借坡下驢之計,逃離戰(zhàn)場。
這可難壞了齊休,莽古陰陽珠中的陰陽二氣并不能持續(xù)多久,他這干的是一錘子買賣,結(jié)果東軫這瘋子死戰(zhàn)不退,尤大有卻腳底抹油溜得飛快,戰(zhàn)場拉長,兩頭難以兼顧。齊休想速戰(zhàn)速決,偷偷祭出【幻日無形劍】,追著尤大有連砍幾劍,可惜那惜命的家伙防御意識超強,幻日無形劍在烈陽鳥的幻日光芒掩護(hù)之下仍毫無建樹,只好回手繞了一大圈,朝東軫背心攢刺。
東軫瘋歸瘋,戰(zhàn)斗經(jīng)驗老到得很,御使寶船跟鬼蛟硬憾的同時,自身防御也布置得很周全,一個小臨時防御法陣遠(yuǎn)遠(yuǎn)撐開,一只用符篆召喚出的二階血龜虛影擋住自家后背,還有幾樣小法器在身邊環(huán)繞飛動,堪稱滴水不漏。齊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御使幻日無形劍攻破臨時法陣,繞過那只遲鈍的血龜,和東軫護(hù)身法器硬拼一記,然后一劍【斬靈】,斬破東軫護(hù)身靈力時已到了強弩之末,削下對方左肩上一大塊皮肉,只能算是輕傷。
齊休和秦長風(fēng)兩人出手極快,一切只在兔起鶻落之間,等死于幻星無形劍的金丹修士尸身倒地,那些外海筑基才陸續(xù)清醒過來。他們首先要面對反五行大陣的混沌射線,然后還得跟圍上來的傀儡死物搏命。但楚秦門也不能稱必勝,由于沒有法陣或是人手將其團(tuán)團(tuán)圍住,前期大量精力花在了攻擊有逃走傾向的修士身上,導(dǎo)致對方士氣漸漸凝聚,打得越來越有章法。
白沙灘上空充斥著高階法寶對拼的轟隆聲,劍氣縱橫更不需提,光有那么多金丹修士在場搏命,就已是白山少見的一幕了。
旁觀者大多只看得懂熱熱鬧鬧的表象,哪知其中兇險。
“楚秦齊休,果然厲害,以前說他決斗殺死御獸門同階修士我還不信,如今見他同時對上兩位同階仍不落下風(fēng),我是真服了。”
“秦長風(fēng)不也是獨斗兩位同階?他瞬殺一人,不比齊休要強些?”
“秦長風(fēng)那種用遁術(shù)偷襲的,怎比齊休硬橋硬馬打得來勁?”
“能贏就行!”
“喂喂,你們看楚秦門剩下那幾位金丹……”
眾人七嘴八舌,把注意力又轉(zhuǎn)向另外幾人。
多羅森仍舊盤膝坐在陣后,身周一道道三色木靈力傳向楚秦軍陣之內(nèi),每名弟子腳下都長著那三種本命花草,為這些氣力不濟的弟子們補充體力靈力,乃至精神上都能比往日要疲乏得晚一些。
古鐵生手執(zhí)大鐵錘,傲立在軍陣上空,他才是真正壓陣的那一人。
而明真則飛出去將昏迷的顧嘆攙了回來,正在喂食丹藥,悉心照顧,對整場血戰(zhàn)恍若未聞。
“楚秦門真正能打的就齊休和秦長風(fēng)爺倆兒,加上劍魔齊妝。”有人說道。
“怎么你嫌少了?放眼整個白山,能夠這三位打的又有幾人?”馬上有人反駁。
“怎么沒有!隨便數(shù)一數(shù),丹盟英伯算一個,何歡宗中行雋……”
“停停停,你盡列些金丹后期的出來,要比就同階比!”
眾人正爭得起勁,白沙灘上形勢再變,東軫那五名筑基后輩邊抵抗邊聚到了一起,本做著人多力量大的好打算,沒成想?yún)s成了蒙儁眼中的靶子,楚秦大旗連指,一道道混沌光線罩下,終于攻破防御,將五人一道轟成齏粉。
而齊休陰陽二氣用盡,只好將鬼蛟和烈陽鳥收了回來。
“齊休!山高水長,來日必有回報!”
感應(yīng)到空中那飛梭里的熊十四,尤大有無奈又退到了沔水邊,稍作猶豫便咬牙想第二度往水中鉆去。
“何用等來日!”
誰知面前的虛空中閃出了秦長風(fēng)的身影,正好擋住去路。
原來齊休見東軫和尤大有兩人棘手,干脆趁收回鬼蛟和烈陽鳥的空當(dāng),重新祭出那塊四階硯臺,抽冷子一硯砸在那正在跟秦長風(fēng)周旋的金丹初期修士腦后,可憐那廝也是位法體雙修的,全部精力都放在防備秦長風(fēng)隨時而至的偷襲上,被【烏金寶硯】一力降十會,直接砸了個腦漿迸裂。
秦長風(fēng)抽出了手,轉(zhuǎn)頭便纏上了尤大有。
外海眾連金丹修士總共就這么二十來人,個體實力極強的他們遇到楚秦門戰(zhàn)陣殺伐之術(shù),哪能抵抗,漸漸地,站著的少,倒下的多。白沙灘上喋血處處,眼看大勢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