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洵的出勤表做了變動, 原本週六日休假變成了週日週一休,這樣一來,兩個人好歹一個星期有一天是能一起休息的。這個提議來自文定年。
然而谷洵實際上並無所謂, 有沒有共同休息日, 並不影響她和雷越的小日子。一起休假能幹嘛?約會?她已經(jīng)老了, 早就過了需要浪漫的時候。平時的週末也許會找閨蜜聊聊天兒, 可大多數(shù)時間, 她更願意一個人待著,看看窗外,思考思考人生。
週一這天, 雷越第一次問谷洵見家長的事情。
“我爸想讓我?guī)慊厝タ纯矗恢滥泐娨獠活娨猓俊崩自胶芗m結(jié), “還是我得先去你家見你父母?是應該先去女方家纔對吧?聽說蘇州的規(guī)矩是這樣的……”
谷洵穿著睡衣蹲在陽臺上擼貓, 擡起疑惑的眸子:“爲什麼要去?”
一句話把雷越問住了。
“你不願意嗎?”他尷尬。
要是不願意就算了, 只要她說不願意,他就會換個話題, 誰都不會刺痛誰。然而……
谷洵起身拍拍裙子上的貓毛:“我的意思是說,在那之前,你得確認一件事啊雷越。”
“什麼事?”
“說實話,”谷洵拍拍沙發(fā)讓他過來坐,語氣平淡得出奇, “你想跟我結(jié)婚?”
“想……想啊。”雷越臉紅了, “是建立在這個基礎(chǔ)上的。”
“我們認識多久?”
“45天。”
“45天你就想跟我結(jié)婚?”谷洵無奈地笑了, “你考慮清楚了嗎?”
看谷洵異於尋常女性的反應, 雷越明白過來了, 狗子說的對,他是hold不住面前這個女人的。不過他必須嘗試:“你都說了, 咱倆很合適,爲什麼不能結(jié)婚?”
“雷越,我覺得你還不明白婚姻是個什麼東西,那不僅僅是兩個人合適,喜歡,就能一起去做的。”
雷越愣在那裡,谷洵說的,太片面,太篤定了。她到底是怎麼想的呢?明明是個溫柔體貼,默契相投的女朋友啊。
“結(jié)婚,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
“我沒考慮得這麼細但是我是真誠的。”
“OK,”谷洵點點頭,“那你要不要先想想?”
她這麼問,大概是真的不想跟他回去了,雷越有點失望。
“那我就自己先回去一趟,很久沒去店裡了,我爸盼著我去。”
拿上車鑰匙出門,關(guān)門的瞬間雷越有種想哭的衝動,谷洵對於某些事的冷酷,太傷人。
谷洵坐在屋裡,反思自己。
她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她太瞭解自己,她是什麼樣的人,對婚姻有多少期待和要求,有著接近死亡的標準:她需要對方無條件信任她,陪伴她,順從她,甚至伺候她一輩子。
她不想像金愈佳一樣每天處理自己和婆婆小姑子之間的矛盾;也不會爲了生孩子養(yǎng)孩子放棄工作;更不會爲了婚姻和家庭犧牲自己的追求——她是自私的,嚴酷的自私。
因爲雷越是一個好人,所以她不能答應他。甚至不想給他希望。
如果能繼續(xù)維持現(xiàn)在的關(guān)係,她會感謝他,但如果談及婚姻,雷越當然是受委屈的。
而且,她的父母對她配偶的標準,又是另外一套了。雷越不屬於那一套。
心中不免有些愧疚,谷洵去陽臺給累累餵了包零食,小貓乖順,性格極像主人。
“你一定很愛你爸吧?”
但她這個女朋友卻還不夠。
昨天推了來自媽媽的相親邀請,谷洵再次接到催促的電話。那天的朋友圈屏蔽了家人,所以老母親現(xiàn)在還一無所知。
“這回這個保證沒問題,爸媽是醫(yī)生,他自己也在醫(yī)院行政部工作的,朝九晚五,人長得還不錯嘞!你也知道你阿姨平時有好的資源都留給你表妹,這回我好不容易問她拿了聯(lián)繫方式……”
“媽,夠了。”谷洵頭疼,思考她和雷越發(fā)展問題已經(jīng)夠她煩的了,再加上她媽,還不如讓她一輩子單身老死得了。
“媽知道你嫌煩,可你看看,你表妹下個月都要結(jié)婚了,你還一個人,到時候來酒席很尷尬的呀~”
“我不來行嗎?”谷洵欲掛電話,被她媽幾十個“等等等等”留住了,“還有什麼事?”
“那個……”谷媽欲言又止,“你弟弟他……”
“他又怎麼了?!”
“沒怎麼沒怎麼……這次回來,我們也教育過他了,要不你回來吃個晚飯,我讓他給你道歉?”谷媽的口氣接近討好和求情。
“一家人道什麼歉……”谷洵彆扭極了,“他現(xiàn)在呢?還願意去補課班嗎?”
補課班當然是不會去的,正是愛玩兒的時候,誰會願意認真學習啊,更別說有個可愛的小女朋友。
谷媽怕谷洵擔心,敷衍道:“去的去的,錢都給了,至少一兩節(jié)課要上的嘛……”
又囉嗦了幾句家長裡短,谷洵掛了電話,一陣陣酸澀感泛上心頭。想起谷策上回說的那些話,還是會被刺痛到,因爲那並不是信口胡謅的,而是事實。她必須承認她熱衷於在家裡顯擺自己的豐功偉績,自以爲會給弟弟起引領(lǐng)和導向作用,但實則卻帶來了過分的對比傷害。
谷策一定很恨她吧,都是她的錯。
下午谷洵睡了一覺,醒過來發(fā)現(xiàn)雷越還沒有回家,累累也在沉睡。也許是熱鬧習慣了,每個角落都有過雷越來來去去的身影,她忽然覺得這間屋子,是這麼的了無生氣。
簡單化了個妝,拿上包出門,從外賣軟件確認春雷小館的地址,沒多久,她開車在小店不遠處停下。
原來就在小區(qū)對面,隔了一條街,其實走過來也行的,步行十幾分鐘左右。
怪不得以前點外賣,雷越總是來得這麼快。
谷洵邁著緊張的步子往衚衕的拐角那兒走去,更接近一分,那小店的輪廓就越發(fā)清晰,這是一家三面玻璃牆鋪子,下半部分磨砂,招牌底下的正門是推拉式,大敞著。最先入眼的是門口坐著的那個——一個打盹的中年男人,大概就是雷越的父親了,五十歲左右。
老雷守在攤子前面歪著頭閉著眼,兩米寬的攤子上擺滿了點心盒,各種花樣,各種顏色,有些還挺眼熟的,花生酥杏仁酥之類,谷洵吃過。幾個被拆了風葉的小吊扇甩著紅布條兒馬不停蹄地抖動,這是傳統(tǒng)小店驅(qū)趕蚊蠅的方式。
悄然走近一看,店裡別有洞天。
清涼甜潤的氣息撲面而來,谷洵靈異,如果說店鋪外緣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糕餅鋪子,那裡頭可以說是精緻上檔次的西點房,透明的櫥櫃裡擺放著各種裱花蛋糕,紙杯慕斯,提拉米蘇等等。兩個不同風格不同領(lǐng)域的甜食文化在這間小小的店鋪交匯,彰顯著店主人獨特的品味,以及掌控一切的能力。
“哎喲,”中年男人身子一傾,驟然睜開眼,看到面前的年輕女子:“姑娘,買點啥啊?”
“您好。”谷洵禮貌地微笑,“您是雷伯伯吧?”
“啊?”雷老頭頓了一秒,好像認出了她,突然起身賠笑:“是張老師吧?我們家雷卻今天沒去上課,不是說放假的嗎……”
“……”
谷洵噎住,還沒等她解釋,雷老頭就意識到了什麼,勃然大怒,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四處找掃把:“這狗崽子居然敢騙老子,雷卻——”
“幹嘛!”二樓傳來變聲期的嘶啞男聲。
“你給老子下來,你張老師來逮你了!”
“不不不雷伯伯您聽我說……”谷洵想攔著他,奈何不知從哪兒進去櫃檯,只能在外面喊:“我不是張老師,您認錯人了!”
雷卻下樓,看到眼前的一幕,無語地拉下臉,又上去了。
“啊?你不是張老師?”
谷洵尷尬得臉都紅了:“我,我是——”
聽到外面的騷動,雷越圍著圍裙從裡屋走出來,雙手舉在胸前,手指沾滿了溼潤的麪糰。見到谷洵的那一刻,他笑得驚喜:“谷洵,你怎麼來了?”
雷爸還在摸不著頭腦,趕緊給兒子使眼色:這誰啊?
“哦,這是我女朋友,谷洵。”雷越打開另一側(cè)的顧客通道放人進來,湊在谷洵耳邊問:“怎麼不說一聲就來了呀……”
聽著是嗔怪,卻不可言喻的高興。
谷洵嘴角抽搐:“伯伯好,我是谷洵。”
“哦,好,好。”雷爸點點頭,扔了掃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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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進來坐吧,我給你嚐嚐剛出爐的曲奇?”雷越給谷洵端了個凳子,在放置蛋糕的玻璃櫥窗邊。
“對對,你先坐吧,我這,一時半會兒腦子犯糊塗了,你別見怪啊。”
“您別客氣,雷伯伯,我是來找雷越有點事情的。”
雷爸眼力神速:“行,你們說,我去看店。”
他又回到門口守著,眼神不住往這邊瞄。
雷越問:“你找我有事兒?”
“嗯,你先進去洗手吧,我們出去一趟。”
雷越?jīng)]問什麼事兒,只說哦,然後洗完手飛快出來了,摘了圍裙,也洗了把臉。
谷洵拍拍他黑色T恤胸口的□□,看了看他的打扮,點點頭:“走吧,我請你吃晚飯。”
雖然覺得谷洵突然這一出有點莫名奇妙,但在高興之餘,雷越?jīng)]有多想,兩人牽著手就走了,走的時候沒忘記提醒老爸:“麪糰開始醒了,你看著點時間啊。”
老雷看著兩人遠去,不知爲何,他在谷洵身上看出點雷越去世的老媽的影子,那個離開多年的女人,年輕時也是這樣的美貌,看似溫柔的性格里帶著不爲人知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