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州,秦老漢家里燃起了炊煙,可他卻對著米缸嘆起了氣來,米缸之中只剩下薄薄的一層米,一斤都不到了。
“孩子他爹,楞什么啊,水要開了,下米啊”
“哎,米快吃完了,明天就得斷頓了,這可怎么辦啊”
秦老漢抓了兩把米,不敢再多抓了,現在是晚上了,少吃點就少吃點吧,睡著了就不餓了。
“你多抓一點米,不夠吃,孩子晚上餓得直哭呢”
秦老漢的妻子看見只有兩把米下鍋,頓時急了,他們有三個孩子,都還小,吃不飽晚上餓得直哭,怎么都哄不好。
“不能再多了,再多明天就沒米了,沒米就只能去吳老爺家借了,五分息,半年就得多還一倍,我們再也還不起了,明年就得送兒子去他家當奴了”
秦老漢搖搖頭,他們家已經欠村里的地主吳老爺八兩銀子了,那是春耕時借的種子錢,只借了二兩銀子,本來夏收的時候是能夠還清的,可夏收減產,還不起,只能利滾利,現在欠八兩了。
要是再跟吳老爺借米,那他們家就徹底還不起了,要不然就是賣田賣地,要不然就是讓他十幾歲的兒子去吳老爺家當奴。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呢”
秦老漢的妻子有些失神,當年她嫁給秦老漢的時候,他們的家境是不錯的,有田有屋有余錢,這些年他們也沒有閑著啊,每天都是起早貪黑的做事干活,可日子怎么就越過越難呢。
“行了,別嚎了,你看看村里還有幾家沒斷糧的,方圓幾里,哪還有野菜樹根,村頭老李家的婆娘昨天吃觀音土吃死了,今天就扔到后山了,連個薄皮棺材都沒有,你明天也去多挖點野菜樹皮回來,還有一個月,先熬下去再說”
秦老漢心中煩躁,對著妻子一頓訓斥,他們家在村里的情況還是好的,到現在才要斷糧,別人家早就斷了,那十幾兩銀子一石的大米他們根本吃不起,老李家婆娘死了也沒錢置辦棺材,和他們一比,家里還算可以了。
秦老漢妻子一聽,不敢再說什么了,只能悶頭燒火,一鍋粥根本沒有多少,米粒都是數的清的,喝完撒泡尿就沒有了。
夜幕降臨,秦老漢肚子餓得難受,根本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而他僅有幾個月的小兒子也因為沒有奶水,餓得直哭,讓他更加的心煩氣躁。
“當····”
“香神降世,普渡眾生”
深夜之中,一聲鑼響,隨后是一聲高呼,秦老漢心中暗罵,又來了,這個聲音已經響了小半個月了,怎么每天晚上都這么吵啊。
秦老漢批起衣服,悄悄的打開門去看,看見自家門前走過一隊人,為首一人舉著火把,在敲鑼,敲一次鑼,他們就高喊一聲,香神降世,普渡眾生,而后面的人則是跟著喊,手上還拿著一支香。
“李老哥,老張,你們····”
秦老漢頓時瞪大眼睛,因為在隊伍中,他見到了很多熟人,基本上都是村子里的街坊鄰居和親戚。
那些人對秦老漢的話充耳不聞,繼續跟著走,秦老漢心生詫異,走出房門,想要跟上去看看。
“香神降世,普渡眾生”
他一走出家門,兩個人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把一支香塞在他手上,秦老漢聞著那香味,頓時一陣恍惚,只覺得耳中傳來靡靡之音,好像是很舒服,慢慢的也跟著喊了起來,并且加入了隊伍里。
在距離秦老漢家幾十里外的縣城里,同樣有一支高喊著香神降世,普渡眾生的隊伍,而且這支隊伍里的人更多,隊伍拉得老長,巡夜的衙役見了也不敢攔著了,因為他們怕死,一開始出現這種隊伍的時候,不是沒人攔著,只不過攔著的人第二天就突然暴斃在家里了,這種事情發生幾次之后,就沒有人敢攔著了。
“香神降世,普渡眾生”
縣城的隊伍來到了一家商號面前,帶隊的人砸著商號的大門,里面的管事和伙計無比的驚恐,連忙打開了門,送出兩錠銀子和一袋大米。
“香神降世,普渡眾生”
可這一次隊伍沒有離開,管事的只好繼續給銀子和糧食,他們不敢拒絕,因為拒絕的同樣是死了,而且死狀極為慘烈,報官都沒用,沒看見衙役都死了好幾個嗎。
類似的隊伍廣泛存在于泰州的各地鄉間以及小縣城,唯有府城以上的地方才沒有,泰州官府早就知道了這種情況,可他們絲毫沒有辦法。
依靠衙役捕快,根本拿這些人沒有辦法,隊伍里的武者不在少數,真打起來不一定誰贏,要想出動泰州軍,那就得軍隊錢糧開拔,可現在官府哪來的錢糧。
······
泰州州府叫做泰安城,此時泰安城之中,泰州太守微服私訪,帶著護衛在街頭暗訪,入眼之處,全都是前來尋活路的饑民。
“這泰安城的饑民是越來越多了,不僅泰州的百姓大量的破產,連平州那邊也過來了不少,大人,這樣下去不行啊,饑民一旦躁動,泰安城就危險了”
一個師爺對此憂心忡忡,泰安城匯聚了不知道多少饑民,這些饑民毫無活路,難免就會有人揭竿而起,到時候可怎么辦。
“你當我不知道嗎,可是城中商賈一個比一個來頭大,他們賣這么貴的糧食,我能怎么辦”
泰州太守回答道,泰安城的糧價漲上了天,他也想過抑制糧價,可商號不聽他們的啊,泰州今年糧食減產許多,大量的糧食都是從青州買來的,青州那邊就很貴了,千里迢迢的運到泰州,損耗極大,不賣貴商家也沒活路。
他倒是想用行政命令來壓低糧價,可不成啊,泰州商家都是有靠山后臺的,不怕他這個太守啊。
“如此下去,那可怎么辦啊”
“哎,我也不知道,我已經上報朝廷了,想減免泰州的賦稅,可結果很難說”
泰州太守回答道,他能做的就只有這一點了,他也變不出糧食來,所以只能讓朝廷減免賦稅,看能不能成。
師爺聽聞這句話,默不作聲,因為他知道機會很渺茫,大秦州府之中,朝廷已經答應欽州減免三年賦稅了,慶州那邊是有叛軍在,不僅收不上稅,還要貼進去很多,永州,燕州也同樣受災,如果減了泰州的賦稅,那么永州那邊州府要不要減免,要是都減了,朝廷怎么辦。
京城的文武百官那么多,還有幾十萬的朝廷禁軍,全都指望著地方上的賦稅,沒有賦稅供養京城,那文武百官和禁軍吃什么。
一行人一路走,見到的都是慘不忍睹的情況,直到走到了府衙附近,情況才好一些,因為這里都是世家大族所在,這里的人進出依舊是錦衣華服,連他們家的下人也是如此。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師爺心中默念了一句話,泰州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者不知道多少,但是世家大族卻是一點都不影響,甚至還能借此發財,買更多的奴仆和田地,這些大族的子弟,依舊是夜夜笙歌,鼓舞生平,仿佛大族子弟和尋常百姓是兩個世界一般的人。
泰州孫氏的莊田里,孫氏家主正看著一個巨大的水車運轉,把河里的水一點點的搬運到更高處的田地里。
“好,好,這水車真是不錯,不枉連山這么幸苦”
孫氏家主大笑著說道,堂堂孫氏二少爺卻去給人家當管事,這消息一開始可是讓泰州的世家大族笑話得不輕。
可現在水車一出來,還有誰敢笑話他孫氏,如今糧價如此高昂,一畝旱田變成水田,起碼能多收一石的糧食,那可是好幾兩銀子了,這一個水車就就可以讓孫氏一年多收上百兩銀子,現在泰州大族誰不羨慕。
“家主,現在水車和打谷機咱都會了,要不然讓二少爺回來了,上次二少爺回家我看他都瘦了一圈了,怪讓人心疼的”
一個管家在孫氏家主面前說道,孫氏正在秘密打造打谷機,過段時間的秋收就可以亮相了,到時候必定讓各家驚艷,也該讓二少爺回來了。
“不急,不急,那李青山現在很重用連山,讓他負責一個造價及十萬兩銀子的水利工程,讓他先把事情做完再說,以后說不定自家也能用上”
孫氏家主擺擺手,這種組織大型工程的經驗是非常寶貴的,不亞于一個將軍贏了一場大戰,可謂是求之不得,要是以后孫氏也能組織起類似的工程,那就非常有用了。
所以他才不會婦人之仁呢,男人嘛,吃點苦沒什么,反倒是這種機會不容易得到,再說那李青山還是一個先天期武者,這個更加的難得了。
“家主說的也對,那要不然派幾個過去伺候一下二少爺”
“不用了,少操心就對了,走,去下一個田莊看看”
孫氏家主還是擺擺手,給人打工就得有打工的樣子,派人去伺候怎么回事,讓人看了不像樣子。
一行人繼續往下個田莊進發,現在對于泰州的大族來說沒有比糧食更重要的事情了,一定要確保秋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