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沉沉深深。

天邊，一輪彎月高高掛起，灑下點點銀輝，映照蒼穹。

此夜蕭索，昏暗墨黑，星星兒早已隱匿了形跡，不見了蹤跡，唯余冷月，孤獨懸掛。

紅衣獨坐窗前，一身紅衣，妖艷如血，映著她絕美的容顏，清麗如畫。

抬眸，凝望天邊彎月，冷冷蒼穹，月華垂下，照在她的身上，如水波一般。

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個夜晚，獨坐窗臺，凝望蒼穹，孤獨寂寞了。

月牙如鉤，月華如水，倒映著的，是一張英俊而熟悉的面龐。

葉鋒！

此夜清冷，沉沉淀淀，卻不知，心中思念的那人，可與她一般，獨坐窗臺，靜靜地凝望蒼穹，深深相思，沉沉思念。

玉手拂過月華，輕輕地，撫上嘴唇，身體如遭電擊，嬌軀猛然一震。

那里，還殘留有他的味道，清新的感覺，瞬間涌上心頭，原來，他的味道，是那么的美。

黑暗，如潮水般涌來，慢慢地，慢慢地，淹沒了她。

一顆心，早已沉淪，沉到了萬丈深淵，淪到了九幽盡頭。

愛戀，是那么的刻骨；相思，是那么的銘心。

“葉鋒，你現在，可有想我？”輕輕的訴說，女兒家的心事，暴露無遺。

幽幽的聲音，穿越了茫茫時空，遠方的人兒，你可有聽到，這深沉的呼喚。

夜，寂靜，冷無聲響，無人回答。

旋而，嘴角掀起一抹嘲諷：“人家有美人相陪，怎會想你？”

悠悠苦笑，淡淡自語，心中那刻骨銘心的思念，卻是一點沒有減少。

忘了吧，斷了吧，或許就沒有痛苦了吧。

只是，這份愛戀，早已深深鐫刻在了心底，深入了骨髓，深入了魂魄。

忘不了，也斷不了。

所以，注定痛苦。

轉眼，看著秀床，那冷冷的被子，根本不能驅逐夜間的寒冷。

不知道，多少個夜，孤獨寂寞，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腦海中，全是他的影子。

外面，微風吹拂，樹影婆娑，吹起了她一角衣裳，吹進了她的心兒。

許久，她緩緩站了起來，行至門前，玉手輕輕拉開了門扉，出了去。

迎著月色，孤孤單單，月下的人兒，仿佛被世人拋棄了般，漫無目的的走著，孤獨和寂寞籠罩了她，那個孤寂的女子，單薄的身子突然抖了抖。

冷么？

紅衣駐足，仰望蒼穹，月牙如鉤，冷冷星空，月華如水，照在她的身上，有些凄清。

黑暗，悄悄的蟄伏，微微收回目光，紅衣睫毛眨動，側耳傾聽。

“怎么還不睡？”耳邊，忽地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是弟弟。

抬眸，看著吳小龍，這個她在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睡不著。”她，淡淡的道，眉宇之中，寫滿憂傷。

吳小龍見她這般憂傷，又如何不懂她的心思，更何況，他現在，和她一樣，深深思念著心中的人兒。

“不要多想，想也沒用。”

紅衣白了他一眼，有他這樣子安慰人的么。

“弟弟，人是什么？妖是什么？”

吳小龍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抬頭，凝望天邊月牙兒，沉默不語。

人是什么？妖是什么？

這充滿哲理性的問題，或許，他是最有資格給出答案的，因為幾個月前的他，是一個人，幾個月后的他，卻做了妖。

由人到妖，身份的轉變，也是他人生的巨大轉變。

當然，這種轉變，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心愛的人兒，倒在了自己的劍下。

這是何等的哀痛！

只是，他并非上古諸神，不能給人和妖，下一個準確的定義。

或許，這定義，縱然是創世之神，也不能給出吧。

冥思片刻，吳小龍道：“人又如何，妖又如何，這幾月里，我細心觀察了一下，我們妖界和他們人間界一樣，普通人占絕大部分，極少數人才擁有修仙的資質，追逐長生，逍遙天地。同為上古諸神創造的生靈，為什么我們妖族就要被定義為妖魔歪道，為什么六界眾生就不能和平共處，非要拼個你死我活，那樣有多少意義，根本就沒有半點意義。”

或許，在之前，因為自小生長在星極宗，受那里正氣的熏陶，他對妖族有極大的成見，認為所有的妖物都該被誅殺，恨不得將妖界屠戮一空，以絕后患。

但，隨著這幾月深入妖界的了解，他的認知，發生了巨大的轉變。

天地初開，宇宙混沌，上古六神，開天辟地，六道沉淪，終結萬物。

六道，本為一家，遠古六神，締造六界，創立六道，六界之間，本和平共處，相安無事，奈何天地之變，人心不古，貪婪之心，霸道之力，奸邪之意，爾虞我詐，殺戮遍地，戰爭頻繁，傳承至今，可還有多少本心？

人也好，妖也罷，都一樣，擺脫不了七情六欲、六道輪回。

六界之存在，定有一定之道理，自古以來，尚未聽說過，哪一界被完全誅滅，化為歷史。

人有正義奸邪之分，妖也有好壞之別，不可一概而論。

六界萬靈，盡皆宇宙誕生的產物，均由遠古六神創造而來，如此一來，又何來區別。

若遠古六神有知，看如今世界，定是痛心疾首，悔不當初吧！

紅衣想了想，淡淡道：“這些，不是我們可以改變的，根深蒂固的思想，若沒有暴風雨式的改革，是不會動搖的，他們正道對我們妖界有偏見，我們妖界又何嘗對他們沒有偏見，我們與他們相爭了太久，久到連歷史都淹沒在了時間長河中，那些敵視因子，早融入各自的血脈了，不是那么容易改變的。”

吳小龍凝眉，大感頭疼，這種問題，太難太難，以他現在的閱歷，還想不出什么解決之道。

六界相爭，互相敵視，已達千年萬年，唯有當真正的大難來臨，威脅六界眾生利益，六界被迫暫時消弭仇恨，團結一致，共抗災難。

待災難一過，六界眾生復又對立，仇恨依舊，無法化解。

這，便是六界。

這，就是眾生。

看紅衣一臉愁容，雙眼朦朧，絕美的臉蛋上寫滿失意和彷徨，吳小龍笑道：“別想太多了，你長得這么美，還怕沒人要，何必要去想那些你想不明白的事情。”

紅衣一頓，瞪了他一眼，笑罵道：“你是不是想討打，油嘴滑舌，沒個正經。”

吳小龍笑了笑，并不以為意。

抬眸，凝望天邊，孤月高懸，映照蒼穹，灑下清冷輝光。

人心，似乎也和這月一樣，惆悵滿懷，心事重重，不得解脫。

“弟弟，你說，究竟是做人好，還是做妖好，如果說做人好，為什么有些人卻要想方設法化為妖，如果做妖好，可我們又為何如此痛苦？”

瞥了她一眼，吳小龍沉聲道：“你怎么突然問這個問題？”

“沒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有點小感觸罷了。”紅衣淡淡道。

吳小龍蹙眉，想了想，道：“人有人的幸福，妖也有妖的快樂，不能一概而論，所以，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

紅衣垂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淡淡月光，籠罩著她，嬌美的容顏，猶如月闕仙子，美得驚心動魄，如蘭似靡的芬芳飄動，流淌在空氣中，讓人深深迷醉。

山風吹過，秀發飛揚，紅裙飄飄，淡淡芬芳，隨風而揚，輕輕流淌，引人陶醉。

嘆了口氣，吳小龍拍了拍她的香肩，道：“別多想，睡吧。”

折身，慢慢地，走了回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漸行漸遠，紅衣恍然失神。

數日前，那人也在救了自己之后，懷著對師門的不舍，對師妹的深深虧欠，毅然決然的離她而去，回歸師門的懷抱。

耳邊，突然回想起那日他們離別前的話語，是那樣的清晰。

“如果我是人，你就會娶我。”嘴唇蠕動，反復念叨著這一句話。

她明白，在那個人的心中，是喜歡她的，只是，他是人，她是妖，人妖殊途，所以注定不能相守。

自古以來，有多少人妖之戀，甚或多少跨界之戀，他們用他們的熱情，用他們的鮮血，用他們的魂魄，書寫出一曲曲壯美的歌，縱然遭受天譴，縱然世人唾罵，遺臭萬年，他們也義無反顧，只因心中有愛。

“心中有愛，便無所畏。”

念及到此，忽地，她蒼然一笑，笑得凄涼，笑得悲痛，笑得絕望……

既然先輩可用他們的鮮血、生命，換取一段至死不渝、可歌可泣的愛戀，那為什么她不可以？

幸福，是要靠自己去爭取的。

我命由我不由天！

既然蒼天無情，命運不公，那她就與天斗、與命搏。

她，倒要看看，這個世界，到底殘忍到什么程度？

抬頭，凝望天穹，月牙高懸，灑下點點銀輝，籠罩著她。

“葉鋒，既然你說，如果我是人，你就會娶我，和我在一起，那……”她頓了頓，周身爆發出一股強大的氣勢。

那是一股信念，不屈服于命運。

那是一股意志，與天地相拼搏。

高傲的妖龍，是永遠不會低頭的！

“那我就變成人吧。”

“變成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