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剛過。
天美陶瓷有限公司,頂層,秘書室。
尚未到上班時間,吃完飯的張巧正趴在桌面攤開的一本文件資料上發呆,聽到不遠處的座機電話突然響了起來。這聲音將她驚動,很快起身走過去,整理情緒道:“你好,秘書室。”
公司內線,來電的女聲禮貌客氣地說:“前臺,找一下張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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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巧微微一怔,連忙回答:“我就是。”
前臺小妹笑起來,“你就是呀,程硯寧過來找你。”
“……誰?”
“程硯寧呀,就微博上這幾天特別火的那個京大校草,人剛來,就在一樓大堂呢。”
掛了電話,張巧有些不真實的感覺。可因為隱約能猜到他為何而來,心里沒有絲毫的驚喜歡愉,反而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壓力,讓她郁悶懊惱,無法平靜。
“誰呀?”
邊上,進門的另一個同事問。
張巧勉強笑笑:“前臺那來了個熟人找我,我先下去一趟,應該不會很久,肖經理要問的話你幫我說一聲。”
上午因為心不在焉犯了小錯剛被肖經理批評了一頓,同事自然能明白她此刻有些忐忑擔憂的心情,聞言便淡笑一聲道:“行,知道了,你早點回來。”
“嗯。”
話落,張巧出了秘書室,乘直梯下樓。
幾分鐘后,她看見了坐在大堂沙發區的程硯寧。
每一個年輕女孩,多多少少會在心里勾勒完美男神的形象,也大概都曾經迷戀過這樣一個男生。他有高挑挺拔的身材、烏黑柔軟的短發、璀璨漂亮的眉眼,潤澤優美的薄唇。他肯定很優秀,出現在任何地方都顯得醒目,超脫于普通男生之外,有鶴立雞群之姿。他可能不一定出現在現實里,更廣泛地出現在小說里、漫畫里、電視里,讓人心生幻想,卻永遠高高在上。
《璀璨的少年》中,顏寧,便是這樣一個滿足她所有幻想的男神。
眼下,他從小說走入現實,走進她視線。
哪怕這兩天已經看了好些張流傳到網上的屬于他的生活照,看見真人,張巧仍然有幾秒鐘的呆愣,這種感覺分外奇妙,好像靈魂出竅。
坐在沙發上的那個青年,一眼望去是個側影。
十月里穿一件潔白襯衫,襯衫最上面一粒扣子敞開著。他下頜、頸項的線條緊繃而流暢,沒入衣領之中,展現出一股子優雅熨帖意味。黑色筆挺長褲包裹著的兩條腿微微跨開,放置在沙發和茶幾之間。襯衫袖子顯得很規矩,手腕處袖扣齊整地扣著,小臂搭在腿面上,身子前傾而十指交叉相握,一副等待中的慣常姿態。
午后陽光從他身后落地窗中投映進來,清亮光線籠罩之下,他左腕上那塊表,藍寶石鏡面在雪白墻壁上晃出一團光暈,那小小一團光暈驀地移動,張巧陡然回神。
程硯寧抬眸看見了她,削薄唇角抿起,流露出一個客套而疏離的微笑。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心中有鬼,張巧看著他笑,只覺得他瞇起的眼尾盛著一彎諷刺,讓人頭皮發麻。
“……你好。”
她抬步走過去,語氣有些僵硬。
“張巧?”
疑問語調,篤定語氣,程硯寧沒有東拐西繞,開門見山地說:“時間有限,我就不做自我介紹了。”
張巧臉色緊繃,“不……不用。”
“行。”
程硯寧點點頭,用一副談論天氣的隨意口吻繼續說:“夏語冰的事情,你應該在關注。事實就像網上我同學說的那樣,高中時候我順手救過她一次。當然……”
說到這他抬眼淡笑著看向她,強調:“我要能未卜先知的話,當時不會救她。”
農夫和蛇……
張巧想起了他@冰雪心的那條評論,心情極度復雜。
“來找你就一件事。”
程硯寧沒去琢磨她臉上的情緒,很快又道:“作為從一開始就追她小說的讀者兼她管理群管理員之一,你對她這本書應該再清楚不過。我相信你能@明珠并甩出那張照片,一定是因為和夏語冰私交匪淺并且對她極為信任……”
“我不是……”
“你聽我說完。”
程硯寧打斷她,目光如炬,繼續:“現在你們關系如何我不關心,我就說一點。對于她寫書誹謗明珠這件事,我已經聯系了律師預備上訴。聊天截圖也好,短信記錄也罷,我要所有能證明她誹謗明珠這一事實的依據,由你提供給我,你在微博上發聲抹黑明珠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
“……”
處在他的目光下,張巧有些如坐針氈。
她不吭聲,程硯寧便微笑著問道:“需要考慮?”
張巧:“……”
怔怔地看著他,她猛地搖頭,“不,不用,我答應你。”
且不說夏語冰寫書誹謗人家并且從中獲利是事實,單網上眼下那一番事態,便由不得她考慮。程硯寧能找上她,自然也能分分鐘將她的個人隱私曝光上網,到時候,她免不了落得和夏語冰一樣,生活都不得安寧的下場。
孰輕孰重,是個人都能立時三刻分辨。
“很好。”
程硯寧顯然早有預料,聞言又點點頭,拿起身側黑色皮夾,爾后,他取出一張名片放在茶幾上,兩指壓著推到她跟前,停下動作的時候指尖在名片上敲擊出輕響,道:“王律師,下午會和你聯系。”
張巧呆呆地“嗯”了一聲。
“就這樣。”
話落,他拿著皮夾站起身,徑直往門口走。
張巧變得遲鈍異常,等她站起身的時候,程硯寧已經走出了公司大門。
隔著落地玻璃窗,她看見他的背影,頎長挺拔氣宇不凡,沐浴在明媚陽光下,信步走向路邊停車位上一輛黑色轎車。自此,會徹底地消失在她視線里。
“等一下!”
張巧不知哪來的勇氣,追了出去。
她喊出聲的時候,程硯寧已經拿車鑰匙解了鎖,一手剛拉開駕駛室車門。
聽見她喊,他稍稍有些意外,抬眸挑眉,覷了她一眼。
張巧穿著職業裝和黑色高跟皮鞋,堪堪站穩在車邊,平緩著呼吸說:“她雖然寫書詆毀了甄明珠,可那是因為太喜歡你了。她為了你辛辛苦苦考入京大,你要是起訴她,她就完了。”
“和我有什么關系?”
程硯寧呵笑著隨口一應,上下打量她一眼,難得補充道,“喜歡我的人多了,要是各個都跟她似的寫一本書來誹謗我另一半,我這一生能有幾日安寧?”似乎是覺得自己這話有些好笑,他最后又道,“我的人,容不得旁人輕賤。”
張巧:“……”
所有說辭,就那么咽了回去。
她眼看著程硯寧將車子駛出停車位,很快,消失在她眼前。
完了……
不曉得為何,心情苦澀。
她是閑來無事追小說的,卻因為太喜歡里面的顏寧,所以難得對一本書投入感情。可眼下,這一本小說的未來可想而知,夏語冰的下場可想而知,顏寧這個人,要永遠地不見天日了。
胡亂地想著,張巧失魂落魄地回到秘書室。
不等她坐到位子上,辦公室兩個同事便忍不住問:“程硯寧來找你做什么?”
張巧一愣,“你們怎么知道?”
“有人看見了呀,在員工群里說的。”
張巧哦一聲,“沒什么。”
“沒什么人家國民校草紆尊降貴跑來找你,聽說還給了你一張名片,到底干嘛呀,別藏著掖著了。”
張巧被纏得沒辦法,只得語氣復雜地說:“他不知道從哪知道了我是那本小說的元老級粉絲之一,所以過來找我問問那本書的事情,不知道想干什么。”
“啊,難不成要告誹謗?”
“不知道。”
“要我說你追的那個作者可真是奇葩,哈哈。”
女同事嘲諷地笑了一聲,又嘖嘖感慨說,“欺負人踢到鐵板上,要我說她也真是夠可憐的了。就甄明珠那個背景,她還抹黑人家,好日子到頭了。”
肖秘書還沒來,辦公室一陣歡聲笑語,有人突然問:“誒,甄明馨你和甄明珠名字就差一個字啊!”
沉默了半晌的甄明馨:“……”
她心里緊張,不曉得如何回話。
擱以前,她也許會順勢說出兩人的姐妹關系,可如今,完全不敢。
先前在鼎盛王朝那一樁事,是她這輩子也不想再回憶的恥辱。甄明珠一紅,她甚至有點害怕,害怕自己被跟著扒出來,丑事曝光在網絡上,惹來無數唾棄。不想要剛剛平靜的生活變得一團糟,甄明珠的事情,她壓根沒敢摻和。
“巧合吧。”
收斂思緒,甄明馨敷衍說。
“甄這個姓也不常見。”
“圍成一團干嘛,不用工作嗎!”
門口,肖秘書嚴厲憤怒的聲音驟然響起,讓眾人頓時散開。
甄明馨低下頭去,能感覺到那一道落在她發頂的視線,可時至今日,榮桓對她的維護是明擺著的,也在上班的時候帶過她好些次,公司里許多人都曉得她是老板侄女,沒人敢再招惹她。
肖秘書是個打工的,這點眼色自然會有,訓斥一句后,沒再單獨說什么。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很快到了五點多。
甄明馨收拾了一下桌面文件,換下職業套裙,背著包出了公司。
榮桓早上將她捎帶著到了公司,九點多便帶著合作商去視察工業園區那邊,至今不曾回來。她預備搭乘出租回去,還沒走到路邊呢,接到一條微信。
榮叔叔:“晚上有飯局,下班后自己坐車回去。”
低頭看見微信,甄明馨忍不住笑了。
從小到大,她第一次從一個男人身上,感覺到安全和欣慰。很多時候,榮桓會讓她想起甄文。可是他和甄文不一樣。甄文在夸獎她的時候,也會不厭其煩地幫著甄明珠收拾各種各樣的爛攤子,而榮桓眼下照顧關心的只有她一個,就連榮太太都打趣說:“上了年紀才知道疼人,以前對兒子都不見得這么好。”
收回思緒,甄明馨回復了一條:“好,知道了,您少喝點酒。”
榮桓沒有再說什么,她將手機裝進包里,面前突然投下一抹濃重陰影。
“明馨小姐?”
高大健碩的男人停在一步開外,禮貌地問。
甄明馨抿唇看過去,好一會兒,警惕道:“什么事?”
男人很客氣地笑了一下,神色正經:“我們首長想請你說幾句話。”
首長?
甄明馨很快聯想到一個人。
幾分鐘后,她坐到了馬路對面一座茶樓包間里。
對面淺褐色的單人沙發上,年過半百的威嚴男人等茶藝師給兩人分好茶之后,開腔讓人下去,說話的聲音低沉磁性:“找你過來是為了明珠的事情。”
甄明珠和甄文的關系,他最先是在孟晗生日宴上,聽到旁人議論。
鬧事的那個人,正是甄明馨的母親,楊嵐。只出乎他意料的是,當他因為這兩天的事情才意識到這么兩個人存在的時候,楊嵐已經因為吸毒猝死,而她這個親女兒,借住到了別人家。
顧振南開門見山的話,自然讓甄明馨意識到:對面這不怒自威的男人,的確是甄明珠的親爸。
一生未娶的軍區大領導,能有什么原因,讓他將甄明珠從韓家接出去,親自照顧?除了親生父女這一點,她幾乎想不出其他能徹底說服她的理由了。甄明珠運氣多好,托生成蘇璇的女兒,脫離甄家還有一個又一個好去處。
她胡思亂想著,沒心情喝茶,擱在腿面上一只手緊握住,指甲刺進肉里去,卻不敢泄露情緒。
越是深入云京這個圈子,她越能深刻地感受到,這個圈子看似混亂兼容,其實有著極為嚴苛的等級秩序,和榮家以及榮桓相比,對面這個深沉威嚴的男人,明顯是金字塔頂層的那種存在,是如今的她,萬不該得罪的。不敢得罪他,自然也不敢得罪甄明珠了,看得見的現實,無情而殘酷。
兩個人之間這一場差距懸殊的對話耗時也就幾分鐘,顧振南明確地表示出自己不希望甄明珠的身世再被任何人議論的意思,沒做停留,起身離開。
出了茶樓坐上車的時候,顧振南給甄明珠發了一條微信:“下午有點事耽擱了,下課以后在校門口等一會兒,最晚七點會到。”
甄明珠這一天上課到六點十五,眼下正在最后一節課課堂上,看見微信便回復了一條:“嗯,知道了。”
顧振南怕打擾她上課,看完消息沒再說什么。甄明珠正預備將手機放回包里的時候,又接到一條來自袁淺的微信。
自從她不再給袁淺補課之后,兩個人之間的聯系自然不算緊密了。只偶爾,袁淺會用微信將他不會的題目拍下來給她看,她有時間的話幫著作答,沒注意到的話多半也就那么過去了。眼下突然看見他的微信,甄明珠自然有點意外,略微想了想,回復他:“六點十五下課,怎么了?”
袁淺:“那我在你們學校等你,我同學要你的簽名,我就答應了。”
甄明珠:“……”
袁淺:“我馬上到你們校門口。”
甄明珠:“好吧。”
云京大學作為國內一流學府,校內的學習氛圍特別濃郁,大家都忙著學習,追星的人相對比較少。袁淺就不一樣了,念著公立學校,高一學生正是能吵能鬧的時候,一旦得知他爸是經紀人,要簽名這種事少不了。
電影還沒上映,甄明珠覺得自己壓根算不上演員,可奈何熱度已經在網上炒了起來。因而哪怕有些不好意思,她仍是沒有駁掉袁淺的面子,直接答應了給簽名的事,可讓她始料未及的是,等她課后跟楊春一起到了校門口,發現等著她的并非袁淺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七八個騎著單車的男生聚在一起,畫面頗有些引人注目。
甄明珠出現的一瞬間,袁淺便看見了她,很快將車子撐好便走到她跟前去,笑嘻嘻地說:“一會還要去打球,我們就一塊兒過來了。”
甄明珠抿住唇角看了他一眼,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被欺騙的不滿,不過小男生正是自尊心和好勝心爆棚的中二期,她從這年齡過來,自然特別能理解袁淺這帶著點炫耀的意圖,很快,臉上揚起一個禮貌的微笑,主動開口問候一眾人:“你們好。”
原本還有點局促的男孩們意外了一瞬,很快,齊刷刷地笑著喊:“姐姐好,姐姐好漂亮!”
甄明珠:“(^。^)”
作為一個女孩,被這樣的夸獎取悅總是難免的,她面帶笑容保持禮貌,自袁淺手里接過了簽名筆,有些汗顏地將自己名字簽在了五花八門的地方。不過,到最后一個籃球的時候她實在接受不了,拒絕說:“這個不行。”
“……這個怎么不行?”
袁淺一臉懵。
甄明珠一本正經道:“你們在地上拍來拍去的啊,不等于在拍我?”
“噗——”
“哈哈,姐姐你想太多了。”
“都要拿回去珍藏的啊,不拍!”
幾個男生跨坐在自行車上,笑得前俯后仰。
甄明珠怔了一瞬,默默地拿筆在籃球上簽了名字,臨了,有些嚴肅地教訓袁淺:“你這都是高中生了,該懂點事。就算沒有家教學習也要上點心,一直這么玩下去,有你后悔的時候。”
“我沒玩呀!”
袁淺一下子蹦起來,“就難得打一次球好不好?”
“……真的?”
“真的真的,騙你是小狗,對了。”話說到這,他又突然跑回自己車邊,拎了個大袋子回來遞給她,一臉討好地請求說,“這些,都是我們班那些學霸托我拿來的,我真的拒絕不了,拜托拜托,讓學神給他們一人寫一句逢考必優,一人一句就行。”
甄明珠:“……”
袁淺又說:“就你男朋友啊,不考第二名那個。我們班那些學霸都迷死他了,知道我能搭上話都纏我一天了。我這實在沒轍。你讓他一人簽一句,不急著要,簽完了你給發短信就行,我過來取。”
甄明珠用一副看白癡的目光看著他,“要是他寫一句話考試都能全優了,那這世界上老師都該下崗了。”
“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只是一個激勵作用。就我們班長說的,每次看見學神的祝愿他都會信心百倍地告訴自己,這世界上常勝神話是存在的,為了成神,必須努力。”
“……那我打電話問問他。”
無奈之下,甄明珠這樣回答。
依著她和程硯寧的關系,程硯寧肯定是二話不說就同意了這件事。可她不想讓袁淺覺得自己能直接做了程硯寧的主,免的給他帶去更多麻煩。也因為她多此一舉,袁淺再三保證,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喬睿和顧振南過來的時候,正巧看見路邊這一副場面,等甄明珠很快揮別袁淺上了車,他便沒忍住開腔說:“那些好像不是你們學校的學生。”男生里面,有兩個t恤外掛著中學校服。
甄明珠“嗯”一聲,告訴他:“和我說話那個是我經紀人的兒子,我以前給他當過家教,他跟同學一起過來要簽名的。不是什么麻煩事,我就答應了。”
這句話信息量有點大,顧振南沉默了好幾秒,抬下巴指了指她拎上車的一大袋子筆記本,“那些都要簽?”
甄明珠有些無奈,“那些是他其他同學的筆記本,要全部拿給程硯寧讓他簽考試必過。”
顧振南:“……”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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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慣了一體機再用筆記本,各種不順手不喜歡不習慣,一整天都在想砸電腦的崩潰中度過了。o(╥﹏╥)o
然后,大概可能也許估計應該,夏語冰事件明天就會寫完,不太會寫虐渣的作者有點底氣不足啊,哭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