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心情依然無法平靜。
只覺得口干舌燥,操起桌上的茶杯灌下一口冷茶。
滿口的苦澀。
手指顫抖不停,心跳得像要沖破胸腔。
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曾經幻想過無數次與他見面的情況,自以為已經可以平靜地去面對,卻沒想到,當真正見到他時,那種被孽火焚燒的感覺又再度鮮明起來。
于是那一晚,我又失眠了,直到天際微微泛白的時候才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主公,屬下有要事稟報。”也不知睡了多久,耳邊傳來琴月壓低的聲音。
一旦睡著就會毫無防備,防護系數下降為零,那時候的我就會任人宰割,即使別人將我大卸八塊我都不知道。這是三百多年前這個身體受到重創后落下的病根,而這件事僅僅只有琴月和赤瑕知道。
披了衣服起身,眼前琴月的臉還有些模糊。
眼睛有些脹痛,我皺了皺眉:“什么事?”
“昨夜藍雅皇宮遇襲,國君受重創,據說至今仍未醒來。”
我立刻翻身下床,扯了衣服就往身上套。
想過這一天會來,卻沒想到這么快。
“焱魂、黑鬼、雷狁你們都給我出來!我要進宮!”
“主公。”兩人一團霧立刻出現在我的房間。
穿好衣服施了凈身術,正準備往外走,琴月的聲音傳來:“主公,現在恐怕不方便前去。”
我回頭看他:“為什么?”
他依然是那副冷靜自若的表情,似乎對任何事都不關心:“目前藍雅皇宮已下了禁令,說是白衣白發的人不得入內。”
我將琴月從上到下看了看:“那你不用去了。焱魂黑鬼雷狁我們走!”說完拉開大門跨了出去。
“主公!”我停下,不耐煩地轉回頭。琴月又道:“那個白衣白發的人,指的是主公你。”
“哼,開玩笑,以我和殊傾的關系,這種時候他會不讓我進宮?”
“禁令是五大長老下的,因為昨夜與藍雅國君交手的那個人,和你長得一模一樣,而他們認定那個人就是你。”
“就算和我長得一樣,殊傾也不可能認不出來……什么?你說……和我長得一樣?而且,傷了殊傾?”
“嗯。”琴月抿唇點了點頭。
那種不好的預感又一次襲來,腦袋有些脹痛。
昨晚閻夜房間那股不尋常的氣息,接著我們進宮,接著殊傾出事……難怪昨晚閻夜非要我拿走“人魚之淚”,原來他一早就知道伏伽會在前一夜動手。
“黑鬼、雷狁,你們留下來照顧赤瑕,琴月、焱魂,跟我進宮。”
藍雅皇宮外,我們三人隱去了身型。
眼前是一道深藍色屏障。
來往兵士穿梭其中,只有我們三人在這屏障外駐足不前。
“這個結界是為我而設?”
里堅外柔,這樣的屏障就是注入再多的靈力也會被它吸收,這護國院五位長老果然有點能耐。
一旁的琴月答話:“我早上來過一次,這個結界不好破。”
焱魂乍舌:“護國院五大長老果然還是有些能耐。”
我說:“琴月,加固。”
“什么?”空氣中傳來焱魂略顯驚訝的聲音。
琴月的聲音依然平靜無波:“是。”
焱魂說:“加固?這個結界已經夠棘手了,再加固……”
“這個世上沒有我破不了的結界,但是如果我的靈力全被這屏障吸走了,你說會怎么樣?”
“所以主公你讓他加固你再破?”
我微微一笑沒有說話,當然這笑焱魂是看不到的。
大概過了一盞茶的時間,琴月的聲音才又響起:“主公,好了。”他的聲音很小,顯得有些無力,顯然是耗費了不少靈力。
我點點頭:“辛苦了。”
將屏障切開一條口,我們三人潛進了藍雅皇宮。
皇宮內果然守衛森嚴,巡邏的侍衛都比以前多了好幾倍。
我必須快點見到殊傾,因為他們應該很快就會發現結界被破。
到了安雅宮,我讓琴月和焱魂二人在屋外守著,我一人潛入了殊傾的寢宮。
此時的殊傾正安靜地躺在床上,恬靜的睡顏看上去就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嬰孩,濃黑的發絲鋪散在枕邊,一縷縷瀉下,被窗口的風吹得輕輕晃動。
我走到他床邊,蹲下身,單膝著地,輕握住他藏在被子里的手,輕輕喚他:“殊傾,我來了,我是滄雪,你醒醒。”
他的手心冰涼,沒有一絲溫度,但手指卻微微地動了動。
隨之那濃密如扇般的睫毛顫抖了幾下,然后慢慢張開,露出那一雙已經黯淡了光澤的碧藍色眸子。
他微微側過頭,看到我,唇角勾出一個蒼白的笑:“滄雪?”
晨輝勾勒他完美的側臉,鬢邊的發絲無力地垂落。
“是我。”
他定定地看著我的臉,然后虛弱卻滿足地笑了:“……原來你……是這個樣子的……”
我伸出手,輕撫他的發:“你的頭發……怎么……”
“我變回來了,不好么?”他依然在笑,卻紅了眼眶。
“那、那‘他’呢?”
他突然斂去了笑容,虛弱地眨了眨眼,眼中是望不到底的落寞:“你還是比較喜歡他么?所以你要帶走他,不顧我的生死?”
“殊傾我……”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們都討厭我,可是我是真的喜歡你。昨晚……見到你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開心么?兩百年了……雖然只是一個背影……可我真的好開心……”他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虛弱地眨了眨眼。
陽光碎了滿地,滿室的迷離。
我咬咬牙,握緊他的手:“殊傾,我不討厭你,真的。”
“不用安慰我。其實……我知道,很早以前……我就應該不在了,能多活這么多年……撐到……認識你,也是因為‘他’,我心里明白。你要帶走‘他’……我也不怪你,我知道你有苦衷。我今天真的很開心,很開心能夠在我死前再見到你……”他的眼睛已經有些睜不開,卻依然在努力撐著。
我緊咬著牙關,終究還是無法阻止淚水的滑落。
“我不會讓你死的!”
他虛弱地搖了搖頭:“沒用的,你知道……沒有‘他’我就會死,能撐到現在……我也……我也只是想……再看看你,沒想到……你真的還會來……”
“我會把‘他’找回來!”
“‘他’……不在你那里么?”
“殊傾,你相信我,昨晚那個人不是我。”
他虛弱地點了點頭,笑了:“嗯,你說的……我就信。”
我正欲開口,房門卻在這時“吱呀”一聲從外面被人推開,我轉過頭,看到一臉憤怒的孔沐。
“勝蚩,你不用在這里惺惺作態,陛下就是因為太單純才會被你騙!”
“孔沐,你不相信我沒有關系,但你得告訴我昨晚究竟發生了什么。”
殊傾的手動了動,氣若游絲地道:“滄雪,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你要找的……”
孔沐打斷他:“陛下!”
“昨晚……被那個冒充你的人帶走的‘殊傾’其實……其實就是你要找的‘人魚之淚’,那個人……很厲害……五大長老合力……都破不了他設的結界……”
“我想我知道他是誰了。殊傾,你要等我,我一定會把‘他’找回來。”
注入了三成靈力在殊傾的體內,我想,等他撐到我找到‘人魚之淚’應該沒有問題。
從殊傾的寢宮出來,頭有點暈,也許是突然消耗掉三成靈力的關系。
“主公!”琴月顯出了身形,看到我時,忙迎了上來。
焱魂依然飄在他身后,聲音從空中傳來。
“主公,‘人魚之淚’已不在藍雅國了。”
我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你只要告訴我,它現在在哪。”
隔了好一會,焱魂才再度開口:“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