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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孤身陷幻陣

譚雁翎嘆了一聲道:“在事業(yè)上來說,老夫目前看似吃了大虧,可是對方并不見得就真的勝了我,還要看最后一步,看看到底鹿死誰手!”

桑南圃微微一哂,他顯然是胸有成竹,對于譚家的一切,知道得很清楚。

“老先生所指,敢情是關(guān)于那張白魔王的皮子?”

“這個——”

譚老頭怔了一下,胡子玉也怔了一下,想不到事情傳得這么快!

“原來桑兄你已經(jīng)知道了?”

“府上是這里第一大戶,有些風(fēng)驚草動,自然無人不知。”

胡子玉恨恨地道:“一定是左大海走的口!這個老小子!”

桑南圃一笑道:“多年來有關(guān)這塊白魔王的皮子傳說,誠謂之多矣,想不到竟為老先生所得,可喜可賀!”

譚雁翎嘆了聲道:“老夫是傾盡所有以重金購得,誠然是來之不易!”

桑南圃一笑道:“據(jù)傳白魔王那畜生周身刀槍不入,來去如風(fēng),并非是一般身手之人所能接近……是以多年來,有關(guān)這塊白魔王皮子的真真假假,也就累累貽笑江湖!”

譚雁翎用鼻音發(fā)出笑聲,道:“老夫自信所得的這塊皮子,乃是真品,桑先生不必多慮!”

桑南圃一笑道:“據(jù)說天子懸重金以征購此皮,進(jìn)者非但可享重祿,而且尚有封賜,名利雙收,一舉天下?lián)P名,可喜可賀之至!”

譚雁翎訥訥道:“老夫計(jì)不在此——只不過志在出一口氣罷了!”

桑南圃道:“向?qū)O波那伙人出氣?”

譚雁翎又是一怔——半天他嘆了一聲道:“先生誠是無所不知了!”

桑南圃一笑道:“閣下如真的有那塊白魔王的皮子,這口氣自然是出定了……”

言下之意是——“如果那塊皮子是假的,可就畫虎不成,反類其犬了!”

譚雁翎輕輕嘆了口氣,慢慢道:“只是眼前有件事,使我亂了方寸。”

胡子玉插口道:“剛才事情一陣忙,我也忘記問了,東翁莫非又有什么差錯了不成?”

譚雁翎眼睛看向彩蓮,一陣子黯然,苦笑道:“小蓮這個丫頭剛由馬場轉(zhuǎn)回……那邊……”

“那邊怎么樣了?”

“——出了事了……”

胡子玉嚇得臉色一陣發(fā)青。

桑南圃也怔了一下。

譚家的任何事情,他都可置之一笑,惟獨(dú)這件事!

他腦子里立刻浮現(xiàn)出譚貴芝的影子——那個最最令他舉棋不定的少女。

他把一雙聚斂著精光的眸子,轉(zhuǎn)視向一邊的彩蓮,后者由于譚老爺子的一句話,又重新勾起傷心,忍不住一時(shí)悲從中來,黯然而泣。

胡子玉焦急地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蓮你說!”

“馬場完了……”

彩蓮?fù)雌溃骸榜R場被一把火燒了個精光……人全都死完了!”

桑南圃陡地一驚道:“譚姑娘呢?”

——說了這句話,他禁不住臉上紅了一下,馬上克制住自己的沖動。

彩蓮道:“小姐和太太都被那伙子人抓走了!”

“抓到哪去了?”——胡子玉緊張地問:“是誰下的手?”

“我不知道!”

譚雁翎冷冷一笑,道:“那還用得著問,司徒老兒這一手,也是太狠了!”

說了這一句,譚雁翎沉沉地坐了下來,嬌妻女兒的倩影,遂即浮上眼簾,他心里真是萬分的難以割舍,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凄愴。

桑南圃的心情亦很沉重,可是當(dāng)他目睹著譚雁翎這等痛苦模樣時(shí),他忽然感到一陣松快的感覺。

稍微猶豫了一下,他緩緩地道:“在下有件事急需辦理,就此告辭!”

說罷抱了一下拳,轉(zhuǎn)身步出譚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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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雁翎怔了一下,招呼不及,只得望其背影,直發(fā)著呆!

胡子玉頻頻點(diǎn)頭道:“這位桑老弟,武功不弱,他到底是怎么一個來路,卻令人費(fèi)解!”

譚雁翎道:“我也是想不通——”

彩蓮卻在一邊道:“這位桑相公可是個大好人……他真是好本事!”

譚雁翎一怔道:“你怎知道?”

彩蓮道:“前些時(shí)候我同太太小姐上青草湖馬場的時(shí)候,半路上讓一個姓葛的壞蛋追上……那個姓葛的很厲害,徐師父和喬師父都打不過他……小姐也受了點(diǎn)傷……”

譚雁翎一驚道:“還有這種事……后來呢?”

彩蓮道:“……眼看危險(xiǎn)的時(shí)候,就是這位桑相公伸手幫的忙,姓葛的怪老頭子,當(dāng)時(shí)就受了傷,要不是桑相公網(wǎng)開一面放他逃命,當(dāng)時(shí)他就活不成了!”

胡子玉在一旁長嘆了一口氣,道:“有這種事……我們當(dāng)時(shí)真是太糊涂了!看來這姓桑的真是真人不露相了!”

譚雁翎冷下臉,目注著彩蓮道:“這件事為什么早不告訴我?”

彩蓮訥訥道:“我也不知道太太為什么沒告訴你老人家……”

“太糊涂了!太糊涂了!”

想起這件事來,他禁不住一連罵了兩句,彩蓮卻以為是罵她,嚇得深深垂下頭來不敢吭聲。

譚雁翎道:“這伙子人上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

彩蓮搖搖頭,道:“他們沒說。”

譚雁翎點(diǎn)點(diǎn)頭:“你下去吧!”

彩蓮道:“是。”

她正要轉(zhuǎn)身步出,譚雁翎又道:“這件事不許告訴任何人,知道吧!”

“是!”答應(yīng)了一聲,她就轉(zhuǎn)身匆匆步出。

胡子玉本來已折騰得不像個人樣,身上的傷也未痊愈,眼前發(fā)生的這件事,又引起他無限的關(guān)懷、懊惱!

他長嘆一聲,道:“東翁,你看這件事如何是好?”

譚雁翎冷笑道:“你以為如何?”

胡子玉道:“以我的看法,司徒火這一步棋子,是安心要引東翁上門,他們是守株待兔!”

譚雁翎點(diǎn)點(diǎn)頭道:“我也是這個看法,所以我決心按兵不動!”

“可是大嫂和貴芝這孩子——”

“也只有聽天由命了!”

譚雁翎說時(shí)眸子里蓄滿了熱淚,站起來踱了幾步。

胡子玉搖搖頭道:“可是這樣也畢竟不是個辦法,萬一要是他們找上門來,只憑我與東翁兩個人,只怕……”

“你說得不錯,只憑你我二人之力,簡直是沒辦法與他們一拼——”

說到這里,冷冷一笑,道:“有件事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已經(jīng)修書差人專程上青海去了!”

“上青海?”

譚雁翎緩緩地點(diǎn)了一下頭,道:“你應(yīng)該記得一個人!”

胡子玉仰著臉直發(fā)怔,顯然是想不起這個人了。

譚雁翎道:“你莫非忘了我們初來甘肅時(shí),在臥馬坡遇見的那個奇人了?”

“哦——”胡子玉一驚道:“東翁說的是鐵斗笠余矮子?”

譚雁翎點(diǎn)點(diǎn)頭道:“就是他!”

胡子王頻頻點(diǎn)頭道:“對了,對了,我怎么會把這個人忘了?東翁……這個人如果肯出山助我們一臂之力,那可就不怕他們了!”

譚雁翎道:“余矮子一定會來的,這個人愛財(cái)如命,我已經(jīng)許以事成后,將青海那個礦贈送給他,料必他不會不來!”

胡子玉又是一怔,半晌才道:“東翁……青海那個礦,是我們最后的一點(diǎn)產(chǎn)業(yè)了,舍此之外,我們將一無所有了!”

譚雁翎嘆道:“我何嘗不知道?只是眼前又有什么法子?人總比錢要緊呀!”

胡子玉慢慢垂下頭來。

譚雁翎道;“司徒火此番前來,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怕的是余矮子還不是他的敵手!”

胡子玉搖搖頭:“矮子武功別成一格,大脫中原武功之常規(guī),加以他那三個弟子武功也都不弱,如果他師徒真心幫忙,再加上我二人,足可與司徒老鬼那邊拉直了!”

“我也是這么想!”

“那么東翁的意思……”

“我是想余矮子能早一點(diǎn)來,讓他們師徒先去會一會司徒火,搭救貴芝母女!”

才說到這里,前面護(hù)院的錢師父,忽然現(xiàn)身院內(nèi)道:“啟稟老太爺,胡師父同著幾個青海的來客求見!”

譚雁翎頓時(shí)一喜道:“在哪里?”

錢師父道:“胡師父正陪著他們在花廳里。”

譚雁翎道:“我就來!”

遂向胡子玉道:“子玉,你同我來一趟,矮子是有名的險(xiǎn)詐,不要上他當(dāng)!”

胡子玉遂即扶著一根手杖,同著譚雁翎一并離開席棚,向著花廳行去。

花廳里正有幾個人在坐候著。

胡子玉陪著譚雁翎尚未來到廳前,即聽得廳內(nèi)一個怪聲在笑著,說話的聲音有如雞啼,聽在耳朵里刺耳已極。

這人大聲嚷道:“譚老頭兒不來,胡子玉呢?架子可是不小!”

另一人道:“敝東家和胡總管馬上就來了。”

說話的時(shí)候,譚雁翎已推門步入,胡子玉也跟進(jìn)來。

室內(nèi)一共是五個人。

其中之一,是譚雁翎的心腹護(hù)院“野馬”胡山。

另外四個人,可全是沒見過的怪人。

四個人那身穿裝打扮看上去就透著奇怪,大異于一般常人。

三個高的太高了,一個矮的卻又太矮了。

先說那三個高的吧——

第一個披著長披風(fēng)的,身高沒有一丈也有九尺,滿頭亂發(fā),結(jié)了一條長的發(fā)辮,一臉都是紅疙瘩。

第二個個頭不比第一個矮多少,相貌卻還比第一個更嚇人,尖嘴猴腮不說,后腦勺上還長著一個肉瘤子。

這個人腰上扎著一根銀光閃閃的鏈子,鏈子上卻插著一對骷髏錘。

第三個比第二個差不多高,足有八尺開外。

紅眉毛,紅頭發(fā),高顴,凹目,活像西域來的野番子。

這個人背上斜挎著一把弧形的大砍刀,刀身上泛出一片耀目的青紫光華,一望即知是一把好刀。

這口刀是裝卡在一個奇形的刀鞘子里,刀鞘只可容納刀口一邊,不過是兩尺有余的一截彎尺狀的東西。

三個人都是站著的——

站立的前方一張舒適的太師椅上,盤膝坐著一個鳩首鵠面的小老頭。

這個老頭兒,如果你不是特別注意地去看他,很可能就會遺漏這個人,因?yàn)樗麑?shí)在太矮小了。

矮小得幾乎像個猴子。

這么矮小的一個人,偏偏在背后背著一個特別大的斗笠,看上去斗笠比他坐著的身子還要高一些。

這個矮小的身軀上,穿著一件狐皮短衣。

衣袖短得不足以護(hù)腕,以至于一雙瘦若狼腿的細(xì)瘦胳膊卻露在衣袖外面,兩只手掌,看上去同雞爪子一樣的瘦,只是遠(yuǎn)比雞爪子要大得多。

這人滿頭白發(fā),盤結(jié)著一個髻子,頂在頭頂上,當(dāng)中橫插著一根奇長的竹簽子,滿臉的皺紋,重重相疊,乍然一看,真像是個老嫗?zāi)印?

這樣的四個人,乍然現(xiàn)身在花廳里,真正是十足的驚人了。

譚雁翎一進(jìn)門,目注向座上的矮小老人抱拳道:“多年不見,難得余老兄風(fēng)采依舊,可喜可賀!”

座上的余矮子嘻嘻一笑,一只瘦手回禮全抱著道:“譚老善人,譚老善人……多禮,多禮!”

一抬頭看見了胡子玉,這老頭兒顯然吃了一驚道:“咦——這位是胡……”

胡子玉凄慘地一笑,自報(bào)姓名道:“胡子玉!”

“呀——”余矮子上前了幾步,兩只瘦手,緊緊抓住胡子玉的胳膊,大驚失色地道:

“這……這是什么時(shí)候的事?誰下的手?”

“余兄呀……”

胡子玉語音顫抖地道:“一言難盡呀!慢慢再談吧!”

說時(shí)兩行淚水,已自兩個血窟窿汩汩流出。

這個外號人稱“鐵斗笠”的余矮子,本名余烈,原是中原名門的高徒,出身“行易門”,十八歲已成絕技,后因一件瑣事開罪了本門長老。

這個余烈,生就逆上的火爆脾氣,竟然因細(xì)故,掌斃了師叔,由是引起了中原武林的公憤。

余烈也就因此而被逼得在中原不能安身,倉皇逃到了青海柴達(dá)木盆地。

在柴達(dá)木余烈遇見了青海派的武林鼻祖“威靈子”,威靈子時(shí)年已百齡以外,早已不收弟子。

但是威靈子發(fā)覺到余烈這等質(zhì)稟之后,驚為武林奇材,卻由不住在垂暮之年,又收了這個弟子。

威靈子以三年的時(shí)間,把一向?yàn)槲淞炙M莫如深的“青海派”武功,傾囊傳授給了余烈。

這個余烈果然不負(fù)師恩,即刻成為青海派下最出類拔萃的一名弟子。

威靈子坐塔之后,余烈就自然而然,順理成章地成為了“青海派”的教主。

只是這個中原來的人,缺乏孚眾的威嚴(yán)——

青海派本是一個不甚團(tuán)結(jié)的組織,自從余烈就教主位后,更是四分五裂,余教主一怒之下,親自統(tǒng)一。

他一連殺了為首肇事的三堂元老,卻把下余安份的四堂長老嚇壞了,于是趁機(jī)全逃離總教,各隱靈山。

至此“青海派”原來的一點(diǎn)殘余勢力也告瓦解而蕩然無存了。

余烈坐上了青海派的教主寶座,除了他手下的三個弟子以外,竟是再也沒有聽他指揮之人。

這個家伙生就的火爆脾氣,一怒之下一把火把總寺院燒了個精光,遂即帶領(lǐng)著三個弟子遷至青海“朱靈山”。

在朱靈山上,余烈就生下了根。

這個人除了脾氣暴躁,一般常識稍差之外,大體上說來不算是個什么大惡之人。

他功兼兩派之長,再加以朱靈山上多年潛修之后,武功尤其驚人。

過了相當(dāng)年的平淡日子之后,想不到,他靜極思動,對武林中事,常常意圖染指。

想到了昔年在中原被各派迫害的舊賬,他就忍不住興起了復(fù)仇的念頭。

是以這幾年以來,他在青海殺了很多人,這些人多系當(dāng)年與迫害他有關(guān)的人土,漸漸中原武林中對他這個人有了耳聞,紛紛約束其門下弟子進(jìn)入青海地面,以免遭到不測。

余烈開始嘗到了甜頭,雄心頓起,大有獨(dú)樹一幟,在青海稱王的意思,他遂即招兵買馬,網(wǎng)羅黨羽,但是這一切都非要錢不可!

于是他才開始對金錢有了進(jìn)一步的認(rèn)識,感覺到錢這玩意兒的重要性。

對于譚雁翎在青海的那個石炭礦,他是親視已久,可是他也知道譚老頭是有名的難纏,不是好惹的人物,心里早有奪吞的意思,卻始終沒有付諸行動,難得這次譚老頭主動提起來,當(dāng)然是正合他心意。

余烈這時(shí)目睹著胡子玉落成如此凄慘模樣,自然是心里一驚!

雙方略事禮讓,坐了下來。

余烈翻動著他那一雙小眼睛道:“老哥!這是怎么回事?誰有這個膽子,敢在老哥子你太歲頭上動土?”

譚雁翎道:“道兄——你有所不知……我這里眼前生了很多事端……”

說到這里,發(fā)出了一連串的嘆息之聲,又道:“子玉被人取了眸子,內(nèi)子與小女也遭人綁了去……我實(shí)在是感覺到力不從心,不得不請道兄你幫個忙。”

余矮子伸著雞也似長的脖子,道:“好說,好說,老哥子你的事還有什么話說,只要我?guī)偷蒙厦Φ模欢◤拿 ?

一面說,他一面把背后的黑漆大斗笠摘下來,往桌面上一放,等到斗笠與桌面一接觸,才令人感覺出來,他這個斗笠敢情是金屬所制,多半是鋼鐵所鑄,他這“鐵斗笠”

的外號,也定是由此而起。

譚雁翎冷冷一笑道:“道兄想必對于這幾個人很清楚,我說出來,道見你不妨自己伸量一下,如果能夠幫得上這個忙,我固然是感激之至,要是自認(rèn)不是對方對手,我也萬無責(zé)怪之理——”

這番話果然說中了余矮子的要害,蓋此人是出了名的狂傲,哪里吃得住譚雁翎如此一激。

譚雁翎的話聲一落,余烈頓時(shí)面色一變,霍地站起來——

只見他頭上爆出了小指粗細(xì)的一條青筋,一雙小眼睛瞪得滾圓,冷笑了一聲,道:

“姓余的活這么大,還不知道怕過誰來,譚老頭,你說吧,到底是什么樣的三頭六臂人物,他就是鐵羅漢活閻王,我姓余的也不含糊他!”

這番話譚雁翎自是聽得十分入耳,正中下懷!

他長嘆一聲道:“道兄可曾聽過鬼太歲這個人么?”

余烈頓時(shí)怔了一下,原本站立的身子霍地坐了下來——

“你是說司徒火?”

譚雁翎冷冷一笑,道:“道兄認(rèn)識這個人?”

“鐵斗笠”余烈緩緩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知道這個人——怎么老哥你與他有什么梁子不成?”譚雁翎冷冷地點(diǎn)點(diǎn)頭道:“不錯,過去是有點(diǎn)梁子,可是現(xiàn)在可就不止是梁子,而是仇恨了!”

“鐵斗笠”余烈冷森森地一笑,道:“老哥哥,不是我說你,你結(jié)的這個梁子,可是夠硬的——也許你還不大清楚,他們是哥兒五個——”

譚雁翎微微一笑,道:“你倒說說看是哪五個?”

余烈道:“你真不知道?”

譚雁翎笑而不答。

余烈卻鼻子里怪聲哼道:“這哥兒五個我早聽說過了,在江湖上人稱‘五剎星’,老哥哥,五個人可沒一個是好惹的咧!我數(shù)給你聽聽吧——”

于是把司徒火、孫波以次五個人數(shù)了一遍。

譚雁翎只是靜靜地聽著。

余烈冷笑道:“前幾個月,這哥兒五個路過青海,當(dāng)中那個姓孫的,曾經(jīng)到朱靈山跟我遞過一張拜帖,當(dāng)時(shí)我不在場,事后才看見,想跟他們哥兒五個見見面卻來不及了!”

說到這里咳了一聲,笑道:“要是當(dāng)時(shí)真見了面,現(xiàn)在反而麻煩了——”

他一口氣說了這么多,頓了一會兒,霍地把一只瘦手,在椅把上拍道:“好吧,沖著老哥哥你千里相邀的面子,這個架我打定了。”

譚雁翎一笑,道:“道兄古道熱腸,佩服之至!”

余烈怪笑一聲,道:“話可是說在前頭,咱們交情歸交情,利益歸利益,當(dāng)然,我們師徒這個架可不白打——”

譚雁翎冷冷一笑道:“譚某人生平言出不二,道兄果真能助我一臂之力,除了這哥兒四個——”

余烈咳了聲,插口道:“五個……”

“四個!”譚雁翎冷峻地道:“有一個已經(jīng)折了!”

“是哪一個?”

“過天星姜維!”

“啊——那是老五!”

說了這么一句,余烈眼巴巴地瞧著譚雁翎,急于一聽下文。

譚雁翎明白他的意思,就直截了當(dāng)?shù)馗嬖V他道:“這道兄請放心,此間事情一了,青海那個礦窯子就是道兄你的了,我是絕不食言!”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兩只巴掌“叭”地握在一塊,余矮子抬頭一陣子怪笑,道:“老哥,不瞞你說,這幾年兄弟很練了幾手絕活兒,我這三個弟子,都是我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正好讓他們長長見識,咱們今天先休息一天,明天咱們就會會司徒火,倒要看誰強(qiáng)誰弱?”

說到這里,只聽見一聲嘹亮的鷹啼發(fā)自余烈身后,遂見余矮子怪聲笑道:“我?guī)缀跬诉@個小畜生,大概是餓了!”

兩只手向后一掠,已由長衣下擺里抖出了一個金絲鳥籠子。

那籠子里嘰呱亂叫,上下蹦跳著一只金色羽毛的小角鷹!

那是產(chǎn)自青海的一種特別飛禽,屬于鷹之一種,但是如果嚴(yán)格推敲,卻是絕不同于任何一種飛鷹,它的體質(zhì)較鷹至少要小上一半多,而且生活習(xí)性也不類同。

最大的差別是鷹類是獵食其他禽獸,但是這種小角鷹主要獵食對象卻是同類的鷹—

—無論何種類的鷹,都是它喜歡的美食。

由于這種天性使然,是以養(yǎng)成它超卓任何禽類的秉性,疾猛兇厲,在禽類中可謂之狠矣!

“鐵斗笠”余烈自從獲得了這只小角鷹之后,視為瑰寶,加以馴服后,親自調(diào)養(yǎng),日久竟成為他用以制敵的一支尖兵,當(dāng)真是厲猛絕倫!

這時(shí)眾人看時(shí),發(fā)覺出這只鷹大小如雀,比金絲雀稍微大點(diǎn),嘴彎爪利,全身羽毛閃閃如金。

譚雁翎哪里知道這頭小角鷹對于余烈之重要,尤其是對敵時(shí)相輔之重要性,更是外人難以想象!

當(dāng)時(shí)余烈持著鷹籠子頻頻呼食,譚雁翎乃率同著對方一行師徒四人離開花廳,來到了事先早已備好的待客賓舍!

那是一座十分潔凈的閣樓,樓下有寬闊明亮的廳堂,樓上是五間設(shè)備精致的起居室。

這一伙子賓客,暫時(shí)就被安置在這個迎賓館內(nèi),成為譚宅的貴賓。

夜——

風(fēng)聲疾叩著窗榻,桑皮紙窗發(fā)出一串噗噗聲,幾只蝙蝠由窗前剪翅穿梭飛過去,空中飄著絲絲的小雨星子。

房間里的燈光很亮,透過紙窗,可以看見憧憧的人影,好像屋子里的人為數(shù)不少似的。

這是一片大宅子,四周砌著很高很高的院墻,房子建筑的式樣很怪,東西南北中,每一個方向都聳立著一座閣樓,呈為一個“星”的形象!

東西南北四座樓房的燈光全熄,惟獨(dú)正中的這座閣樓,卻是亮著燈。

這所宅子目前就是司徒火等一伙子人的棲身之處了。

是在什么地方?

一共住有多少人?

不知道!因?yàn)楫?dāng)事人一開始起,就不打算讓人知道。

這所房子的一切設(shè)計(jì),從繪圖開始,一直到建筑完成為止,參與者僅僅限于“五剎星”司徒火以次的這五個人!

房子建筑不是在熱鬧的市井,而是在荒僻的曠野。

可以斷定一點(diǎn)的是,這座房子剛剛建筑完畢不久!

這里顯然是司徒火等一伙人預(yù)備長時(shí)期用以盤踞的地方,用來立舵生根的一個地方,套一句黑道話來說,這地方是他們的“舵子窯”。

“五剎星”這五個身懷絕技的黑道人物,在中原橫行了數(shù)十年,手下當(dāng)然不乏徒子徒孫。

這些人物,似乎是由“怪鵝”孫波新近才由某處遷移過來的。上一次打劫場,火焚舍房的那一眾黑衣人,就是這些家伙。

這個地方距離冰河集不太遠(yuǎn),它的建立,顯然是對于譚家構(gòu)成了威脅,在地形上,它距離關(guān)外較近,如果就皮貨競爭上來說,譚家卻又顯然落后了。

房舍建筑很是考究,紅墻綠瓦,廣寬的庭院里,栽滿了各色的花樹,院子里每隔上十?dāng)?shù)丈的距離,皆插立著一竿簡裝的長紙燈籠!

這時(shí)候三更已過,院子里靜悄悄的,卻有兩名身上穿著油綢子衣裳的黑衣人,在前院里巡轉(zhuǎn)著。

春雨如絮,斜著飄進(jìn)來,琉璃瓦被洗刷得油淋淋的,看上去就像是油似的光滑。

忽然,一條影子拔起來。

這條影子,可真是名符其實(shí)的影子,那是因?yàn)樗娴耐白右话愕剌p,一般地不著聲息、痕跡。

等到他落身在一座星樓的琉璃殿瓦之上,長身而立,才霍然地發(fā)覺出來他是一個人。

這人高高的身材,猿臂蜂腰,身上穿著一件薄薄的油綢子雨衣,是白色的,是以在夜色里,依然看得十分清晰,醒目。

也許他并無意對于自己的身形加以掩飾,否則他不會穿著一件刺眼的白衣,也不可能如此明目張膽地現(xiàn)身闖入。

果然他的出現(xiàn),已引起了院子里幾名黑衣巡更人的注意。

首先就有一人尖叱了一聲,道:“什么人?打!”

這人嘴上叱著,左手隨著探出的身形猛一抬手,“嘶”的一聲,發(fā)出了一支甩手白羽箭。

緊跟著這個人,施展“海燕空”的輕功身法拔起來,霍地向下一落,直向著樓角上那個白衣夜行客身上撲落下來。

身手不能不謂之“快”,暗器也不能不說是“準(zhǔn)”,可就是面前這個主子太強(qiáng)了,太狠了點(diǎn)兒。

只見白衣人向上那么樣兒地翻了一下手,暗器已接在了手里。

兩根手指頭比著剪子樣的鉸了一下子,白羽箭齊中一折為二,落在了地上,緊跟著這個人向外這么一翻手,已托住了來人的肩!

叱了聲:“去!”

這個人來得快去得更快,“呼”地一下子,足足翻起了兩三丈高,直向著角樓下面摔了出去。

饒是他有一身高來高去的輕功,卻也架不住這么硬摔硬砸!只聽見“撲通”的一下子大響。

這個人顯然是太不自量力了,身子才冒起來,就給摔了下去,而且一家伙摔得他再也爬不起來了。

白衣人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聲,只看見他立在樓角的身子,那么輕輕的一飄,就如同四兩棉花般似的,由樓角上飄了下來

這當(dāng)兒,可就聽見了院子里響起了一陣子梆子聲音。

白衣人眨了一下眸子。

瞬間的功夫,可就看出了迥異。

原來剛才他來的時(shí)候,這里還是一片子漆黑,這一剎那,院子里四下都亮起了燈籠。

奇怪的是燈籠不是燃點(diǎn)在房子里,而是燃在院子里!數(shù)不清一共是多少盞燈?看樣子大概總在百十盞以上。

這么多盞燈,每一盞燈都是拴在一根長竹竿上。

像一條大蟒蛇似的,這么些子紙燈,一列地蜿蜒著排下去,直通向正當(dāng)中的那座星樓跟前。

白衣人神色倏地一驚,人猛地掉過身子來。

身后也是一樣的。

一長串子燈列,卻并非通向門口,而是像麻花卷兒般地打著卷兒,就像蝸牛的殼子那樣的越到后面越卷越小,每一盞燈下面,立著一名手提弓箭的黑衣漢子,張弓搭箭,只候著那么一聲令下,準(zhǔn)保是箭矢如雨——

如果這些箭是預(yù)備射向一個人的話,這個人八成是難逃活命!

白衣人冷森森地一笑,自忖著道:“這些子人原來早就候著我啦!也好!”

心里想著,那雙眸子更爆出了一片閃閃精光。

對方這列子燈,當(dāng)然是大有來頭!

白衣人只一眼就已看破,知道是對方經(jīng)過深思熟慮之后,擺設(shè)出來的一種誆敵的陣勢。

糊涂的是,自己來時(shí)竟然絲毫未能查知,怪只怪自己是施展輕功越窗而來,否則的話,一進(jìn)門就能有個知曉。

此刻,他身子一點(diǎn)地,地方燈陣既亮,看樣了陣勢已然發(fā)動,再想抽身,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他恍惚憶起,這種陣像是流傳中的“百燈飛魂”——應(yīng)該是屬于天臺派密宗的陣法。

并非是沒有破法,只是多年不曾思考過,一時(shí)難免想它不起!

他站定了腳步,身上一攬,已把那領(lǐng)白色長衣?lián)尩搅耸稚稀班оА钡匾魂囎涌炖@,已裹扎在右手之上。

“嗖——”一股子尖風(fēng),穿空直射了過來,射箭的人,端的是好射手。

這一箭射得急,認(rèn)得準(zhǔn)!

箭是對準(zhǔn)了白衣人嗓子眼發(fā)出來的,白衣人沒有料錯,用纏裹著衣服的那只胳膊,向上這么樣揮了一下子,箭可就射歪了!

緊跟著“嗖嗖”一連著好幾股子尖風(fēng),無數(shù)的箭矢,直向著白衣人全身各處發(fā)射過來!

這些可原就在他想象中,但只見他右手微振,纏在胳膊上的長衣可就像條白龍般地舒展開來。

迎著滿空的箭矢,這件長衣伸縮舒卷,上下左右一陣子疾舞。

來犯的無數(shù)箭矢,竟然全數(shù)都落了空,迎著這人的白衣,紛紛落下地面。

白衣人在沒弄清楚對方陣法之前,是不會亂動的!

可是現(xiàn)在竟然有人非逼著他出手不可了。

當(dāng)中的那座星樓里,風(fēng)門忽然拉開來。

一條人影閃身而出,這人身上穿著一件皂色的長衣,黑黑的長發(fā)飄蕩著甩起來,顯得說不出的一種野性感覺。

身手端的是快極了。

在一列長燈陣的烘襯下,這個皂衣漢子施展著杰出的輕功絕技,起落之間,已然站立在燈陣一端。

兩個人照了臉。

后來的皂衣漢子,老遠(yuǎn)抱了一下拳,恭聲道:“是桑先生吧!在下久候多時(shí)了!”

白衣人一上來就被對方摸清了字號,心中老大地不是個滋味。

他依然是滿懷著自信!

自從他功成出道江湖以來,只要是他插手管的事,可就從來也不會砸過什么鍋?zhàn)印?

這一次,他也不相信會出什么差錯!

冷冷地抱著拳,他陰沉地道:“不錯,在下正是姓桑,桑南圃,孫朋友你好亮的招子!”

“哈哈——”一股子豪勁,使得當(dāng)今“五剎星”中的這位二當(dāng)家——“怪鵝”孫波顯得那么的狂囂。

可是,這并不是說,他就該小瞧了眼前這個人了。

事實(shí)上,自從五年前,他們這個幫幾乎全砸在對方這個小伙子手上以后,哥兒五個從那天開始,簡直無時(shí)無地心里面不在嘀咕著。

這個人——也就是面前站的這個白衣人——桑南圃。

他在孫波的印象里,可以說是一個幾乎完全陌生,輕輕飄飄的影子。

五年前是如此,五年后更是如此!

現(xiàn)在借著這百十盞明燈襯托之下,孫波才得以好好地打量著他。

三十不到的年歲,長眉毛,直鼻梁,高高的個頭——

看上去像是個讀書先生,哪有一丁點(diǎn)像是風(fēng)餐露宿、在江湖武林中討生活的人,可是他明顯將是自己哥兒五個惟一要命的克星!

今天這個“百燈飛魂陣”,可就是專門為了對付他才布下來的。

“朋友——有道是河水不犯井水,朋友你有你的云駕,在下哥兒幾個是不得已跑風(fēng)塵餬口,桑朋友,有道是光棍不擋財(cái)路——”

“嘿嘿!”“怪鵝”孫波這陣子笑聲,可就聽起來令人心驚肉跳。

笑聲一斂,那對深深凹下的鵝子眼,可就現(xiàn)出了一種灼灼的光采。

“桑朋友,五年前你幾乎砸了俺們哥兒五個招牌,這筆恨,俺們兄弟可沒有算過!

現(xiàn)在,你又踩上俺們哥兒五個,老三先叫你傷了肺,老四原就瞎了眼,又勞你大駕,親手給他拔了牙,老五自從初來一現(xiàn),到現(xiàn)在下落不明,不用說,是折在朋友你手上了!

朋友,這么做你也未免欺人太甚了。”

“嘿嘿!”又是一陣子怪笑。

孫波拱了拱手,又道:“今夜俺們這筆子賬,要好好地算算,桑朋友,你要是大方的話,就給俺們一個連本帶利,就是再小氣,這個本錢,總得給俺們,你說是不是?”

話說得好聽,可是包含著無數(shù)尖酸鋒利的尖針,每一根都深深扎進(jìn)對方的心窩子里。

白衣人桑南圃臉色一冷,徐徐道:“孫波,你少耍嘴皮子,有什么本事只管施展出來就是了,桑某人既然敢來,就沒有把你們這點(diǎn)鬼吹燈看在眼里!”

孫波鼻子里重重哼了一聲,說道:“好說——”

他回過身來,向著那列子燈陣舉了一下手。

燈光忽然一暗,四周原本明晃的百盞明燈,突地只剩下了一盞紅色的小燈,頓時(shí)之間,現(xiàn)出了一片沉沉的鬼氣。

孫波肩部一晃,斜開數(shù)尺以外了,看過去他足底輕飄,仿佛是飄浮在半空中間一般。

桑南圃心中一驚。

他原本就有點(diǎn)疑心這個陣法頗似青海秘術(shù)“百燈飛魂陣”法,此刻乍然看見了這盞紅燈內(nèi)心就斷定果然不錯。

卻聽得孫波怪聲笑道:“姓桑的,你休要自認(rèn)高明,眼前這個陣法,你認(rèn)得不認(rèn)得?”

桑南圃心中雖是吃驚,但嘴里卻是不服輸。

他冷笑道:“小小百燈陣勢,桑某何懼?”

孫波冷森森地一笑,道:“小小百燈陣,你卻是不識破法,今夜你是不請自來,我們兄弟等你多時(shí)了!”

說完身形一晃,已隱身暗中。

桑南圃事先未察,貿(mào)然入陣,已是大錯,此刻自不敢再盲目移動。

眼前情勢,他只得以逸待勞,勉強(qiáng)鎮(zhèn)定,以便待機(jī)出手,否則一個亂了陣法,就算自己武功再高,在沒有認(rèn)清陣門之前,也是無能為力!

是以,他雙足扎實(shí)地站立在原地,動也不動一下。

眼前光度,伸手不辨五指,除了當(dāng)前正面星樓內(nèi)可見燈光,再就是身后那盞紅燈,可辨方向!

可是桑南圃卻斷定這兩處燈光都不是實(shí)在的。

他心念方動之間,只覺得左側(cè)方尖風(fēng)一縷,劈面直砍來!

桑南圃向左一偏,就勢將纏在臂腕間的一襲長衣抖了開來。

那件白衣在他內(nèi)力貫使之下,無異是一只鐵桿般沉實(shí)有力。

無奈眼前情景,敵暗我明!

桑南圃誤踏陣門,已然把自身現(xiàn)于眾敵之前,凡是識得這“百燈飛魂陣”奧妙者,皆可待機(jī)進(jìn)前,向他施以凌厲殺手!

他長衣方自揮出的當(dāng)兒,卻聽身后一聲冷笑道:“姓桑的,你也會有今天!打!”

“打!”字出口,一物摟頭蓋頂?shù)刂睋]下來!

桑南圃身子向下一矮,施展了一手“臥看巧云”之勢,急切間已將背后長劍掣出向外一揮,只聽得“噌”的一聲脆響。

暗影里就只見一人鬼影般地到了面前,這人手中持著一根細(xì)長的竹竿,就在他身子向下一矮的當(dāng)兒,“哧”的一股子尖風(fēng),竹竿尖端有如出水之蛇,直認(rèn)著桑南圃咽喉要穴上點(diǎn)刺過來。

來人正是“五剎星”中那個瞎子,人稱“瞽目閻羅”的簡兵。

桑南圃一驚之間,身后的“怪鵝”孫波卻由另一個方向沿身而近。

哥兒幾個顯然早已熟悉了陣內(nèi)一切,正是設(shè)網(wǎng)張燈,等待著桑南圃這只飛蛾自投羅網(wǎng)。

孫波的兵器是一對判官雙筆,雙筆一抖直向桑南圃身后兩處“志堂穴”上猛力扎了下來。

正常的情形之下,桑南圃對于這類交手可以無懼。

只是此刻情形當(dāng)然不同。

在對方前后夾攻之下,桑南圃不得不暫時(shí)顧全眼前的安危——

他長嘯一聲,左手長衣迎著簡兵的紅竹桿子一卷,同時(shí)施展出一招“跨虎登山”的式子,掌中劍在他一個快速的轉(zhuǎn)身里,迎著了孫波來犯的雙筆。

只聽得“叮當(dāng)”一響。

這一劍非比尋常,暗含著桑南圃提運(yùn)而出的劍炁力道。

“怪鵝”孫波雖然內(nèi)功精湛,只可惜較之桑南圃來說,卻是還差一截。

筆劍交磋之中,火星四射。

孫波陡自覺得對方劍身之上發(fā)射出一股極大的吸力,心知是為“劍炁”,方自驚心之間,對方那口長劍,已然緊附著自己右手鐵筆,猛附了上來。

總算孫波不是凡俗之輩,抽身得快,饒是如此,在他騰起的當(dāng)兒,對方那口明晃的寶劍,卻像是生了眼睛一般,在卷起白如銀劍波光里,孫波打了個顫兒,歪斜地落向一邊。

這一劍雖然未能傷了他的要害,卻在他右手腕子上留下了半尺來長,三四分深淺的一道劍痕。

血珠子滴滴答答灑了一地!

“怪鵝”孫波疼得鼻子里哼了一聲,就地一滾,隱身于暗處。

黑暗里顯然伏藏著更厲害的殺手。

桑南圃明知道一劍得手,乘勝出招,必可制對方于死命。

只是眼前情形殊異,自己在能看出這陣勢破綻之前,是不能移動寸步,一個誤踏機(jī)關(guān),勢將不了。

是以只得眼睜睜看著孫波滾地逃生。可是,卻也有人容他不得。

黑暗里,忽然現(xiàn)出了一個人的面首。

這人赤面,火眼金睛,正是“殺手”中的魁首,人稱“鬼太歲”司徒火的那個頑強(qiáng)老人!

此刻,他乍然現(xiàn)身,駢二指陡地向外一指。

桑南圃腹背受敵之下,再加以陣勢不熟,已是不堪應(yīng)付,哪里再當(dāng)?shù)盟就交饌?cè)面之一擊?

指尖一探,但聽得“哧”的一縷尖風(fēng),桑南圃霍然一驚,心知有人暗算,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之下,他雙臂向后一個斜仰,使了一招“懶龍伸腰”,整個軀體蜷曲著就空一個倒折。

顯然他仍然不打算離開現(xiàn)場,可是卻有人逼使著他非離開不可了。

這人當(dāng)然也就是司徒火。

空中傳出了一聲刺耳的怪笑之聲——司徒火陡然由右側(cè)方現(xiàn)身而出,這個老鬼頭武功顯然的又較諸孫波等一干人要高出了許多。

只見他笑聲一頓,整個身子鬼魅也似地由側(cè)方襲過來。

“姓桑的!看掌!”

話聲出口,兩只手掌并排著平推而出,施展的是一式雙撞掌。

桑南圃在他驀然加諸的掌力之下,勢難再保持住平穩(wěn)的身子。

盡管他功力過人,卻也不得不抽身回避,在司徒火凌厲的掌風(fēng)之下,他身子被迫退開了三尺以外。

卻聽得“鬼太歲”司徒火一聲斷喝道:“轉(zhuǎn)!”

黑暗里但見那盞紅燈在空中兜轉(zhuǎn)了一個疾快的圈子,剎那間百燈齊亮,使得原本漆黑的夜空里剎那間燈光大盛,渲染得如同白晝一般。

怪的是那些原本排成行列的燈隊(duì),這時(shí)又改了花樣。

百十盞長燈全數(shù)散開,像是滿天星斗散置在黑沉沉的夜空里,更怪的是方才所見的角道、樓舍以及若干的實(shí)在景物,隨著百燈的變異,也似乎全數(shù)都改了位置,看起來仿佛變了個地方似的。

桑南圃心里有數(shù),知道陣法已經(jīng)發(fā)動展開——

如果假以時(shí)間,這類陣法,只須經(jīng)過他一番細(xì)心推敲,當(dāng)必能從容識破,只是此時(shí)卻連這個時(shí)間也抽不出來。

陣法一經(jīng)展開,但只見百燈明,一切所見更具庭園之美。假山聳峙,朱橋碧波,花樹行列井然有序,這其間點(diǎn)綴著些許明燈,更似云海世界所見的“海市蜃樓”一般模樣。

這一切盡管井然有序,桑南圃卻知道那都是不實(shí)在的。

既已亂了步法,也只好放手與對方一拼了。

黑暗里,一條人影快速向他身前移過來。

這人陡一現(xiàn)身,雙手齊出,施展“夜叉探海”的招法,兩只手同時(shí)探出,分左右兩方直向桑南圃兩處后肋上插下來,掌風(fēng)疾勁,駢指如刀。

桑南圃運(yùn)功一提,正待用“雙牛分地”的力道分開對方的雙手,卻在此時(shí)覺出足下一軟。

他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下一沉,恍惚間但見面前一聳假山兜頭蓋頂向著自己身上壓了下來!雖然明知所見乃系幻景,卻也由不得你不膽戰(zhàn)心驚!

猛見一人由側(cè)面攻上來,掌中紅竹杖拔風(fēng)盤打直下。

桑南圃掌中劍向外一拔對方手中竹杖,待機(jī)飛左足猛踢向?qū)Ψ矫骈T。

可是待他足勢踢出之后,才發(fā)覺到對方人形陡然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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