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璃只是微微一愕,便回過了神。
七曜為首的這群白水觀修士,言語氣勢是一點不輸。然而谷璃仔細看過去,卻有幾人分明不敢與她直視。這小小一點神色,谷璃立刻便明白,這幾人心中是清楚自己已經入魔的。
而看七曜雖神智依然清明,谷璃提到入魔之時,顯然是踩到了他的痛腳,眼中已透出無法遮掩的漫天殺意。
一如七曜所言,白水觀弟子修身養性,絕不是嗜殺之輩。入了白水觀,即便本身是性情沖動之人,多年的符法參悟下來,也早就將棱角磨得無比圓滑。能有七曜那番氣度之人,其本性絕對不會是沖動易怒之人。只怕這些人雖然道心堅定,卻依然已經不可避免的被魔氣侵蝕了身心。
谷璃再轉念一想,心中卻是一凜。
這七曜分明已經知道她是為太廟而來,卻依然請君入甕。根本就是不準備讓谷璃得逞,只怕就算谷璃不提這么一句話,七曜也會找別的由頭來發作她。
想明白了此節,谷璃反而坦然了,挑眉一笑,問道:“既然先生融風雨之魄韻、雪霜之清冷,何以殺氣凜凜而不自知?”
七曜那青黑色眼瞳中的雙眸又閃現出一陣迷茫,周身魔氣一亂,手中符筆微微有些失控。
與七曜一起圍著谷璃的眾修士,見七曜氣息不穩,疾言厲色開口道:“七曜,無論我等入魔與否,她擅入太廟本就該死。”
七曜周身魔氣猛然一蕩。指著谷璃道:“不錯,你不必以言語惑我。太廟一地為白水觀禁地,擅闖者都該死。”說到那個死字。其中透出的殺戮之息,讓手執五彩玉碎片的谷璃周身一冷。這股殺氣絕不是魔氣就可以形成的,只能說明七曜此人已經殺孽甚重。
七曜此言一出,谷璃便知道今日是不得善了。再結合之前想通之事,谷璃心念轉動間,開口問道:“就不知諸位不肯承認自己入魔,到底是為了守護著太廟,還是舍不下一身性命?”
七曜眼尾的請黑之色已經從眼角延伸到了鬢角,受了他身邊那修士一喝。此時只視谷璃如死物,道:“這些乃是我等該思考的問題,輪不到谷師姐你來操心。”
白水觀早在谷璃等人煉氣期時就已經遷往了昆侖境,彼時中原之地便已經是魔氣洶涌。當年君小醉曾與她說過,那時便只有太廟留下弟子駐守。能在魔氣籠罩中原之時,被白水觀留在太廟的,無一不是心志堅定之輩。縱然已經入魔卻依然心智清明,谷璃心下是極為欽佩的。七曜能毫不猶豫的將之前那番話喊出來,大概最初他們入魔之時。也確實是那般想的。只是隨著入魔已深,有些東西就不是他們自己可以控制的了。
雙方已是一觸即發,這時大殿之外的陣法忽然傳來魔氣紊亂之息。卻是寂靜去而復返,與他同來的還有剛剛被留在原地的葉涼等人。最初他們只是準備偷偷破陣。到底還是被人發覺了蹤跡。此時谷璃都已經被人圍在陣內,寂靜便明目張膽的來破陣了。
七曜卻對殿內幾人道:“我們且先收拾了這位谷師姐,再于他們計較。”
然而七曜話未說完。寂靜和葉涼等人氣勢洶洶的破陣之法,到底還是讓殿內幾人亂了陣腳。谷璃所等不過是這一絲機會。七曜話音落時。谷璃已經留了無鞘靈劍在原地,自身化作魑魅之息往陣法邊緣掠去。
魑魅之體的隱蔽功效雖然沒了。但這無形無息之體卻極為有利于逃命,七曜等人只以為她又入了無鞘靈劍。下一瞬,殿外陣法之上卻忽然又是轟一聲巨響。谷璃化作魑魅之息,裹著那五彩玉碎片,從陣法之內遁了出去。陣法從外面確實難以突破,但她身在陣內,手中又有能克制魔氣的五彩玉碎片,想將葉涼等人引入陣內不怎么容易,她要出去卻是不難的。
谷璃自身出了重圍,無鞘靈劍卻并未隨她出陣。凝體之時她便已修出了劍身合一之法,此時只需她一道神念,便可以輕易的再次入陣。
而讓谷璃驚喜的是,寂靜竟然在她以五彩玉碎片洞穿陣法出來的那一瞬間,以她都意想不到的速度,將一枚陣旗借著她遁出之地,扎入了陣法之內。而且這小小陣旗一入陣內便隱遁不見,七曜那一群入魔修士顯然對這陣旗比對她的靈劍更為忌憚,一時間都拋開靈劍紛紛匯出魔符,想將那陣旗給找出來。
寂靜從乾坤袋內極為迅速的摸出一枚陣盤,四面不同顏色的小旗從他手中懸起,吸收了寂靜手中靈氣之后,在寂靜掌心滴溜溜一陣旋轉便往寂靜身左身右和身后飛去。
扔下這些布置,寂靜開口道:“這太廟的防護陣法雖然是蓬萊仙居的高階陣法,只怕懂得這陣法使用的守陣之人已經不在了,不然他們完全不用這般去尋找我那陣旗。”
君小醉面上一痛,道:“太廟之內陣法使用之道,從來只傳給太廟主持。如今太廟弟子都已經入魔,只怕主持早已遭了毒手。”
說話間,寂靜扔出去的三面小旗,以幾人為中心,在十丈之外的距離猛然爆出五道沖天靈光,其中一道赫然是從太廟的防護陣法內射出。寂靜手中的陣盤暴起一圈青黃色的靈光,原本穩固如磐石的太廟防護陣,被寂靜手中陣盤爆出的青色靈光硬生生擠得缺開了一塊。
但魔氣侵蝕力之強,卻讓寂靜也瞠目結舌。他手中陣盤上得青黃色靈光剛剛竄起,便被太廟防護陣上的魔氣涌過來染了大片的墨色。唬得操控著陣盤的寂靜趕緊注入一道真元,將五色光柱支撐的五靈陣穩固在太廟陣法一角,便將那五面小旗給收入了懷中。
那陣盤吸收了寂靜的那道真元,被魔氣侵蝕的搖搖欲墜的半圓陣法,立刻便穩固了下來,并在魔氣的侵蝕之下,泛起道道霞光,在谷璃等人的注目下,從陣盤所在地慢慢撐起,從小小一個尺余大小的半圓防護罩,硬生生的撐出了將谷璃等人都攏在其中的三丈大小防護罩。
七曜等人到底只是太廟的巡邏弟子,沒有太廟陣法的陣旗,也不懂得太廟陣法的操控之道,那對谷璃而言極有威脅性的符法,遇到蓬萊仙居的陣法,寂靜不過是站在陣內揮了揮小旗,便被寂靜已經破開防護陣法的五行陣輕松接了下來。
谷璃此時才知道寂靜這倉促而成的陣法并不容小覷。
寂靜道:“我這陣盤雖然小些,卻與太廟的陣法乃是一脈相承,剛才趁著谷師姐出陣之時,將那陣旗安置到了其中,因陣旗入了主陣,而守陣之人又不在,我這陣盤便算是被主陣認作了交互之陣,別的做不了,當個門用還是可以的。”
七曜此時看著谷璃,神色間便顯出了一份氣急敗壞。
谷璃猜測寂靜行事隱蔽,七曜雖感覺到了靈氣,卻并不知道是由蓬萊仙居的陣法引起。而且寂靜脫身及時,七曜只以為她是孤身前來,所以剛剛才敢放她入陣。
此時見了他們是一小隊人馬,握著符筆的右手背在身后,雖依然氣度十足,卻面罩寒霜。
谷璃剛剛被眾人圍住時,君小醉等人便已經到了,陣內十名入魔修士對谷璃毫不留手的一擊,葉涼等人都看在眼中,那猛然爆發的白光救了谷璃一命,這等情況之下,幾人根本來不及詢問谷璃那是何物,卻對這幾名入魔修士已經是毫無留手的情緒了。
七曜看著君小醉,卻是一聲厲喝:“師妹身為白水觀弟子,難道不知道太廟乃是本門禁地么,他派弟子妄圖侵入太廟,師妹不加以阻止何以還助紂為虐。”
君小醉卻是一愕,顯然和谷璃一樣,沒想到這些入魔修士竟然還能神智清明的問出這么一套冠冕堂皇的話來。
君小醉下意識就往谷璃看去,目含詢問之色。
谷璃對七曜的提問,七曜從來沒有正面答復她。對于七曜等人到底是如何想,谷璃也不敢妄加論斷。只是在聽了七曜此話之后,面上不自覺便顯出了譏誚之色。
君小醉身為太虛殿殿主修成真人的親傳弟子,在白水觀內負責的事務遠比谷璃的掌劍之職要復雜,察言觀色只需一點端倪就能斷出七八分意味來。此時只見了谷璃神色,便明白七曜言不盡實。
君小醉目光微微一閃,從乾坤袋中摸出了記載舒云上人生平的那塊玉簡,道:“吾奉舒云上人之命,前來太廟查閱當年九龍拘魔陣備案。師兄雖說魔氣染身,既然還以守護太廟為己任,想來也該認識這塊玉簡才是。”
七曜將那玉簡看在眼中,眼中嗜殺之氣竟慢慢平復了。隔了片刻,和聲對君小醉道:“舒云上人身為第一任國師,師妹持有舒云上人的玉簡,想要進太廟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丑話說在前頭,這太廟之內的其他人,可就不像我們這樣可以說話了。”
說罷,竟然一揮手,讓身后眾人讓開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