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沉悶,楊堅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索性坐起來,想了想,還是穿上衣服走出去。
興德宮外向來不會少了守夜的人,可此時卻是沒有一人,他心中疑惑,趕緊加快了腳步。
步入殿內,意外的沒有看到言慕的人影,可是鼻翼間卻傳來淡淡的血腥味。
楊堅臉色大變,在殿內找了一圈,并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可血腥味卻揮之不去。
他瞪大了眼在地上找尋,終于還是發現了一點沒有擦干凈的血痕。
楊堅嚇得倒退一步,踉蹌著跑到門口大喊一聲:“來人吶,有刺客,抓刺客——”
聽到喊聲的巡邏侍衛神情都是一緊,立馬朝著興德宮趕去。
無憂抱著瑟瑟發抖的阿文躲開了那些人的視線,然后縱身一躍跳上了房頂。
阿文覺得眼前一陣恍惚,似乎看什么都不太真切,她望著遠處天際的火燒云,問道:“那邊是什么方向?”
無憂剛才就注意到那片來的詭異的火燒云,略一想,道:“鎮江的方向。”
鎮江是連著周圍幾大國的大江,其中一國就是天朝。
阿文心頭有些慌張,咬了咬唇,卻問道:“劉玄還是沒有出現?”
無憂眉頭緊蹙,“我再去看看,興許是剛才錯開了。”
阿文想了想,搖頭很是可惜:“不用了,已經失去機會了。”
劉玄現在什么都沒有,唯有先保住性命的情況下,再來談自己的抱負。
言慕雖說借了劉文前朝公主的名分,成了皇帝。可劉文現在已經不是老百姓當中神圣的前朝公主,而是一個只會嫉妒且毫無涵養的粗俗的女人。
這樣的女人怎么配站在一個國家的最頂尖呢,老百姓的心里,早已經對她產生了不滿。
所以只要言慕倒下,沒有子嗣的他就只能傳位給別人。雖說無憂是他的胞弟,可外人并不知情,何況阿文也知道無憂絕對不會喜歡去當那個皇帝的。
那么只要讓言慕寫下禪位書,禪位于劉玄,按照他之前在老百姓眼里留下的“敦厚善良,博愛仁慈”的形象。也不難成為新任的帝王。
她本是與劉玄約好了今晚行動,若是讓劉玄去要挾刺殺言慕,根本不可能,可若是換做她的話,那幾率就很大了。
但關鍵時刻。劉玄卻不知所蹤。
阿文不知這是老天在故意整她呢,還是在看她笑話。
她刺殺了言慕,報了心中的仇恨,然后落荒而逃。
越來越多的人朝著興德宮而去,宮外得到消息的段宏袁柯等人竟然也深更半夜的匆匆趕到宮里。
阿文呆呆的坐在房頂上看著遠處興德宮一片燈火通明。
無憂靜靜的陪在她身邊。
楊堅急的在原地打轉兒,見段宏走進來,忙上前道:“太傅大人,皇上失蹤了。地上還有未干的血跡,你說皇上會不會出什么意外。”
袁柯已經親自去檢查殿內一切可疑的跡象。
段宏皺著眉等待消息,“先不忙下結論。”
言慕的功夫雖然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可他最是清楚,恐怕在整個九幽都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就算是遇刺,一般的刺客也絕對傷不了他。
他道:“宮里皇上會去的地方,都找過了?”
楊堅愣了愣,一拍額頭懊惱道:“看我這糊涂的。都還沒來得及去找,只唯恐皇上是出什么事兒了——你們幾個過來。帶著人馬上去司籍庫仔細的找。”
最后一句卻是對著幾個帶頭的侍衛說的。
于是人員中又分出一撥人去司籍庫。
阿文站了起來,由于蹲的太久。頭一陣眩暈,差點兒就一頭栽下去,幸好無憂手疾眼快扶住了她。
她最后看了興德宮一眼,喃喃道:“你在宮外等著我罷,天亮之前,我會在城門口與你匯合。”
無憂明顯不同意,皺著眉道:“你要去哪里我陪著你去。”
阿文卻很倔強,搖搖頭:“不用了,我想一個人去看看。”
無憂心中一明,頓了頓,終是妥協道:“那我在宣德門等你。”
那里是出宮的必經之路,阿文點點頭。
與無憂分開后,阿文熟門熟路的朝著司籍庫的方向而去。
再進宮后,她便刻意的避開了司籍庫,既然心中有了主意,那最后再去看一眼,當做是對那些回憶的最后祭奠吧。
司籍庫內沒有當差的人,阿文是從翠兒口里打聽到,這里一直都是言慕親自打理的。
看著熟悉的榆錢樹,樹下擺了兩張凳子和一個小桌子,和之前的一模一樣,只是同樣的環境,心境卻是截然不同。
阿文不自覺的捏了捏雙手,緩步走到書庫內。
同樣是熟悉的書架,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籍,還能隱隱聞到書香的味道。
甚至連那些小機關,都還在。
這一切看似都沒什么變化。
阿文又推門進了自己睡的房間,出乎意料的是,房內竟是一塵不染,像是日日都有人打掃一般。
她自嘲一笑,心中知道是誰做的,可是現在做這些,還有什么意義?若是沒有當初,二人現在,雖不至于是神仙眷侶,該也是一對快活情侶吧。
阿文快步走出書庫,決絕的沒有絲毫的留念。
剛準備出門的一瞬,她的腳步又是一頓,遲疑了片刻,才轉頭朝著后院兒的方向走去。
她終究沒有用自己親手種的菜,和言慕好好吃一頓飯。
后院里空蕩蕩的,除了滿地的雜草,看不出之前的一點兒痕跡。
阿文將還有幾根已經腐朽的架子拔出來扔到一邊,雖說這完全是多此一舉,可她卻做的無比認真,像是進行某種儀式似的虔誠。
拔出架子不過片刻的功夫,可她的身體太虛,縱然只是再簡單不過的工作,也是有些氣喘吁吁。
阿文立在地邊上歇息了會兒,才轉身準備離開。
可就在她轉身之際,迎面一團黑影卻猛地撲了過來。
阿文猝不及防的被壓倒在地上,耳邊傳來尖銳的刺耳聲音,“是你——我就知道是你,你個死不要臉的,你怎么不去做孤魂野鬼,都要死了還來纏著我和阿桑哥,你到底有什么好,有什么好。”
劉文緊緊掐住阿文的脖子,眼里迸射出猙獰的兇光。
阿文被壓在地上根本掙脫不開,若是換做從前,她只需稍稍動一動腳就能將劉文壓制。
可現在的她是真正的手無縛雞之力,又怎么能敵得過已經接近癲瘋狀態的劉文呢。
阿文死命的掙扎著,強烈的窒息感讓她心中萌發了一股求生的欲望,抓住劉文的手用力朝一邊扭去。
只聽“啪嗒”一聲,是骨頭斷裂的聲音?還是別的什么?
劉文疼的哇哇大叫,在地上翻滾掙扎。
她的手已經奇怪的扭曲,可是手里卻抓住一大把的東西。
阿文只覺得脖子上一陣火辣辣的疼,還有就是空落落的感覺。
她艱難的爬起來,借著那一點兒微弱的月光看著劉文手里的東西。
許是聽到劉文的尖叫聲,外面出來紫蘭的喊聲。
阿文臉色黑的像是要融到夜色中似的,她閉著眼長吸了一口氣,然后才渾身顫抖著去拿劉文手里的東西。
劉文正仰面躺著望著她,一雙眼睛瞪的銅鈴大,卻是空洞的毫無焦距,看上去像是個死不瞑目的死人。
紫蘭的聲音越來越近,只是劉文已經沒了反應,她似乎還沒找到進后院的門。
阿文將東西重新掛在脖子上,然后步履蹣跚的走到房檐下的柱子后面等著。
紫蘭終于找到了入口,推門而入,輕聲了喊了聲“娘娘”。
回答她的除了風吹草動的聲音,還有劉文的呻吟聲。
紫蘭嚇得大驚失色,跌跌撞撞的跑過去,“娘娘——娘娘您醒醒,您醒醒啊娘娘。”
劉文卻是再沒有了聲音。
紫蘭惶恐不已,她本是照顧著癲瘋的劉文,只是稍稍不注意離開了一會兒,劉文竟然就跑不見了。
她好不容易找到這里,只是出去還好好的人,怎么會成現在這樣?
紫蘭左右張望,一邊哭一邊喊“來人”,可四周靜悄悄的,即便她的聲音很突兀,卻又顯得很渺小,根本無人聽到。
無奈之下,紫蘭只能自己背著劉文朝外走。
阿文看著兩人走出去之后,才靠著柱子緩緩的滑了下去。
她覺得渾身冰冷的可怕,就像是被凍進了冰窟似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不知是慢慢適應了冰冷還是得到了緩解,她的神智稍稍清醒了些,然后撐著柱子站起來,一步一步艱難的朝外走去。
彼時興德宮內卻亂作一團。
言慕最終在司籍庫的院外被找到,只是后者渾身是血,胸口更是一條足有手指寬的刀傷,人已經氣息奄奄。
段宏急的跺腳,趕緊召集了所有的太醫來興德宮,另一邊,又讓袁柯派人去找武清。
武清作為言慕的貼身護衛,此時卻不見人影,肯定是中了別人的圈套,可武清是鮮少有對手,到底是誰還能將他制服呢?
他還沒想出是誰,太醫總管卻臉色駭然的匆匆走過來,拱手顫聲道:“太傅大人,皇上——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