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wù)生看了一眼她的老板,便轉(zhuǎn)身向吧臺上取干紅去了。我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發(fā)現(xiàn)只有我一個客人,便輕笑幾下,朝老板說道:“怎么,生意這么冷清?你該不會是改邪歸正了吧?”
“哪里,就是今天人有點少,平時還是很熱鬧的。”
“是嗎?看來我來得太巧了,真是上天有眼,要清靜有清靜。”
服務(wù)生端來了干紅和杯子,一一放在我的面前。我拿起酒瓶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端起來,我毫不猶豫地仰首一口氣飲盡。接著,我又將酒杯倒?jié)M,又像方才一樣一飲而盡。兩大杯酒下肚,我感到胸中像著了火,腦子里也像沉入了鉛,但是管他呢,我一向不放縱自己,今天心情不好,偶爾縱情狂飲一次,也不會改變我的本性。
“小羅,”老板坐在我對面坐了下來,用手去取我面前的酒杯,“心情不好可以聽聽音樂、唱唱歌嘛,為什么要這樣喝酒呢?”
“你懂什么?”我朝他一聲冷笑,將酒杯放正,又倒了滿滿的一杯,然后端起酒杯,湊著幽幽的燈光欣賞著杯中美麗的酒光,抬起頭,我盯著老板,輕輕地笑了起來,“你懂得喝酒的樂趣嗎?你不懂!我以前也不懂,但是我現(xiàn)在懂了。人生能有幾回醉?我這一生又能醉幾回?不如想喝就喝就喝了!”
我說著,又不斷地笑著,卻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笑。看了看杯中的酒,我將它分兩次喝干。放下酒杯,我直直地盯著桌上散發(fā)香水味的花瓶,良久一動不動。
老板一直看著我,那眼光十分古怪,讓我些迷惑不解,也讓我不悅。
“你看我干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我低沉沉地說,繼而又放大了聲音,伴著一串自己聽來都奇怪的笑聲,“是不是我的臉上寫滿了字?有憂愁,有歡樂?你知道我現(xiàn)在的心情嗎?我很傷心,很傷心很傷心!不,不對,我不傷心,我快樂,能有這么多酒喝,我還悲傷什么?你聽過這首詩嗎?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你喝高了。”
“是嗎?”我瞇起眼睛緊緊盯住他,“高是多高?你少來了,我在你這里喝酒,你只有高興,因為你就是靠這個掙錢的,不是嗎?”
瓶中迷人的酒液又在招喚我,我伸手取過酒瓶,將里面剩下的酒全部倒進了杯中,我的手臂有些不穩(wěn),飄飄然地握著瓶子,然后“嘭”地一下將它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慢點喝,慢點喝好不好?”老板開始勸我。
“你沒有權(quán)力對我說這些!”我的頭在不由自主在搖晃,看著他,我冷笑,“你早就不是我的老板了,我也早就不是這里的服務(wù)生了,我今晚是客人,你應(yīng)該用一流的服務(wù)來招待我,而不是對我說這些掃興的話!”
仰起頭,我又一氣喝干了這杯酒。一股烈火充滿了我的心胸,頭腦里也像灌了重金屬,讓我越發(fā)感到暈暈沉沉。酒
到此時,感覺是最妙的,胃里既不會不舒服,頭腦也不會失去意識,飄飄然地還有些騰云駕霧的神仙感受。但此刻,我卻痛恨意識的存在,痛恨這種意識令我傷心難過,我要讓這該死的意識消失掉,消失得無影無蹤!酒力使我的心為之瘋狂,我又寬容地對自己說,瘋狂就瘋狂吧,反正一切都已結(jié)束,我有理由瘋狂,有理由什么都不在乎!
老板在我面前燃起一支煙,我靜靜地望著他,望著望著,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笑得心里陣陣發(fā)慌。
“請問老板,”我盯住他,聲音一反常態(tài)地?zé)o理,“我需要一位英俊瀟灑的三陪先生,他必須臉長得好看,身材也要好看,而且要滿腹經(jīng)倫,出口成章。你能提供這樣一個人來陪我聊聊嗎?”
他夾著煙的手抖了一下,煙灰不慎掉在了他的身上。
“你醉了。”他抖了抖衣上的煙灰,淡淡地說。
“我的頭腦很清醒。”
“我看你的心情實在是太糟糕了,”他若有所思,“你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說罷,他站起來,轉(zhuǎn)身走進了吧臺。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手支撐住昏昏沉沉的頭。我把老板嚇跑了嗎?我那句話說得是夠過火的了,他要滾就滾吧,我才無所謂呢,他算什么,白送給我都不要。
我一個人坐在桌前,仿佛遠(yuǎn)去了很久的意識又重新回到了心中。我失去鄭之凌了!我的心在對我一遍又一遍地訴說著這個殘酷的事實。鄭之凌!鄭之凌!鄭之凌!我無聲地呼喚著這個名字,呼喚得心痛萬分。為什么當(dāng)他愛我的時候,我不能夠衡量出我對他的這份感情?為什么當(dāng)我感受到了這份深深的愛戀時,他卻迅速地變成了陌生人,與我對面相逢,卻仿佛從未相識!鄭之凌!鄭之凌!鄭之凌!我心中連聲地狂呼著他的名字,心碎如雨。我知道,無論我怎樣呼喚他,他都不會再回到我的身邊了。他的心,像天上的云,一朝一夕都會不一樣。
我低低地在心中默默地說:鄭之凌,我愛你!
隨后,我將頭深深地埋進臂彎,眼淚如泉水一樣涌了出來,染濕了胳膊,染濕了臉龐。我哭了,哭得心碎魂摧,哭得肝腸寸斷!
“小羅,小羅,”耳邊又傳來老板的聲音,“你怎么了?”
我充耳未聞,依舊揮灑著我的淚。許久許久,我才漸漸抬起頭來,茫然地注視著不知何時又坐在我對面的老板,一動也不動,也不知該說什么。
“這瓶酒還要喝嗎?”他問。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感到那份頭暈越來越重了,但我仍然伸手拿過了酒瓶,搖搖晃晃地倒了一杯,酒液從杯中溢出,流了許多在桌上,但我不管,依然端起酒杯,顫抖地送到唇邊,頗為費力地一口接一口地喝完了它。接著我又給自己斟上酒,這一次灑得更多,當(dāng)我將這一杯酒也喝干時,我我暈
炫已經(jīng)達(dá)到了極致!天和地已不是上下關(guān)系了,廳頂?shù)难艮D(zhuǎn)著轉(zhuǎn)著似乎都轉(zhuǎn)到了我的臉上,廳內(nèi)的陳設(shè)也像游物一樣在眼前滑行,射燈,花瓶,酒杯,包括對面的老板在內(nèi),都統(tǒng)統(tǒng)變了形。伊甸園,這個曾經(jīng)留下我和鄭之凌足跡的地方,此時在我眼里已徹底走了樣!
“小羅,小羅,你喝得太多了!”老板的聲音在我耳邊飄游。
“我真的醉了嗎?我喝了多少?”我說著,聲音迷朦得連自己都聽不真切,我想努力抬頭去看他,卻沒有力量睜大眼睛。
“你喝了一瓶半!”
“這么說,還,還剩半瓶,對嗎?”我想伸手去取酒瓶。
“好了,你不能再喝了!”老板奪去了我正要去抓的酒瓶,將我推靠在沙發(fā)背上,“你要是喝出問題,我可負(fù)不了責(zé)!我開的是咖啡廳,不是酒館!”
難得我在如此深醉的情況下還能明白他的自私用意:“老,老板,你放心,我,絕不會給你多添麻煩!我的挎包里有錢,你自己憑良心去取你要收的賬吧!還有,我求你一、一件事,請你出去到外面幫我叫一輛出租車,停在門口好嗎?”
“這沒問題,你在這兒待著,我去給你叫車!”
我向后靜靠在沙發(fā)背上,陣陣的玄暈壓迫著我的大腦,我就勢閉上眼睛,任老板在我的背包中取出錢來,然后走出門去為我叫出租車。一忽兒,我的耳邊腦中會轟隆隆地巨響個不斷,又一忽兒,一切又都變成了死一般的寂靜。我的頭更暈更重,而且一種隱隱地不適也漸漸地襲上了我的胃,我感到自己真的難以支持了。
然后,迷迷糊糊中,我感到有兩只胳膊有力地把我從沙發(fā)上挾起來,我身不由己地軟軟地靠在了這個人的身上。他扶著我一步步走出門外,我努力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看見了一片黑暗,我再努力把頭轉(zhuǎn)向扶我的人,卻感覺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比原先多而亂,因為我看見了上下錯開的一個腦袋上長了四只眼睛!這是什么怪物啊?我的意識在不斷地飄搖,那個人將我弄進了車后座,我就說了一聲:“司機師傅,去,去西北路。”
然后,我感到扶我上車的人也跟著坐了進來,并且一直抓著我不放。怎么,這個人不是老板嗎?他為什么要跟我坐在一起?迷朦中,恐怖感占據(jù)了我,我努力地想掙脫那人的纏繞,努力地想睜開眼看清一切,然而,什么都徒勞的,我渾身無力,醉眼朦朧,什么也辦不到。
“你,下去!或者,讓我下去!”我閉著眼睛,無力地說。
但是,那個人抓得我更緊了,同時,車身一動,向前開去了。
“你,你是誰?”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喊出來了,只感到愈來愈重的頭暈壓過了我的恐怖感,我的意識在不斷飛走,眼睛早已無法再睜開,大腦也無法再運動。
很快,我就失去了知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