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兩地的愛戀1
“他走了？”高揚吃了一驚, 他今天來就是想跟姜啓榮好好談談，沒想到他竟然跑得這麼快。
“他買的票是今晚的，當然就走了。”答得理所當然, 妖精晃晃手裡剛調好的酒, 放到臉跟前, 半瞇起眼睛仔細端詳起來, 好像無心跟高揚繼續聊天。
“可他昨天精神那麼差, 你怎麼放心讓他走？”高揚雙手抓住吧檯邊緣，一副逼問的模樣。
妖精應聲目光一閃，挑起眉角看他, 似乎不太友好。緊接著又收起凌厲的目光壓下怒意，心說這人也太過分了, 明明是他不對, 現在居然怪起自己, 要不是這幾年脾氣被磨平，他早就掀桌揍人了。不過看在那個自認聰明實則笨蛋的榮傻瓜那麼喜歡他的份上, 還是以禮相待吧。
“他要走我能攔得住嗎？”
高揚原本就不喜歡他故作清高誰都看不起的樣子，這會兒心裡又急又氣，口沒遮攔的怒吼：
“他怎麼會有你這種不負責任的朋友！”
“他怎麼會有你這種過河拆橋踐踏人真心和自尊的姘頭！”
高揚一怔，妖精的臉色還是十年不變的蒼白，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剛纔那種話, 怎麼聽怎麼不像從他嘴裡說出來的。這才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問題：他是姜啓榮的好朋友, 那對自己估計是沒什麼好感的。
本以爲談話就此終止, 誰料妖精淡淡的抿了口酒, 好像突然間心情變好了，像跟老朋友聊天一樣, 說：“他昨晚雖然看錯了車票時間，但人都到火車站了，只要改簽當時也能走。可他偏偏又折回來了，只不過是想到很長時間見不到你，想要多陪陪你而已。”
高揚心中一滯，似乎終於可以理解姜啓榮的心情，還有他滿心希望回家後卻看到那一切的傷害。
“他走的時候是挺活蹦亂跳了，但心裡怎麼樣，很難說。”妖精沒有給高揚留任何緩衝的餘地就繼續說道，示意他坐下，還順手給他遞了杯酒，說是他請，“榮這個人，看起來整天吊兒郎當不務正業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其實心裡藏的事兒比誰都多。”
高揚抿了口酒，皺了皺眉，妖精胸有成竹的一笑，“很苦吧，是不是就像你現在的心情？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妖精嘆道，趁機看了看高揚的反應，很想發作又努力忍住。他突然明白了姜啓榮當時爲什麼整天纏著他想戲弄他，看這種冷酷的人吃癟確實很有樂趣，不過姜啓榮沒把握好分寸，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給賠進去了。
“你知不知道，榮他最忌諱的就是跟老七的那檔子事，他怕別人知道，尤其怕你知道。可偏偏...我真想不明白，你爲什麼要跟他說那樣的話？”
“我當時，”高揚頓了頓，“大概也急了，只想早點兒把這事解決，沒想到他會有那麼大的反應。”
“你這人可真有意思，拖了這麼長時間纔想著要解決。”妖精輕笑。
高揚臉一紅，心知他是諷刺挖苦，卻也無話可說。妖精的酒雖然苦，但卻隱隱有另一番滋味，高揚喝了幾口，倒也覺得不錯，“那他爲什麼會突然發瘋？是不是有什麼病？”
“嗯...算是吧。”妖精也不避諱，“還不是跟老七那時候落下的，被嚇住了，這裡有點問題，”妖精指指自己的太陽穴，“他那時候不到十八歲，一個人在社會上混，日子過得勉強溫飽，一邊打工一邊泡網吧，泡著泡著就泡到技校學軟工去了。但沒過多久就遇上那件事，你說他怎麼能受得了？不過說實話老七這人還算厚道，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他都答應，所以榮才能把軟工和通信的課程學完，不過他那會兒一直神神經經的，後來老七放了他，他還看過心理醫生，慢慢的也好了。大概是還有些後遺癥，受了刺激整個人就像你看見的那樣。”
高揚低著頭，下意識的轉動手裡的酒杯。姜啓榮的故事他還是第一次完整的聽到，心裡也不免唏噓感慨。但自己竟就讓他發過兩次病，還不算那些不成規模的；想來他內心很恐懼老七，可卻會爲了自己回去求他，單是這份情義，自己這輩子都放不下。
“要說一個人經過了大風大浪，應該也能看得開了，但是他吧，還是有些死心眼，認定的事情就一定要辦到，更何況感情的事也不能拿道理來衡量。他的願望就是有份不錯的收入，吃穿不愁，再找一個能跟自己過一輩子的人，很簡單。我想他之所以籤給興源，而不再像以前那樣混日子，也就是因爲這個吧。所以說，你可是他的希望和支柱啊。”
高揚笑了，卻很是無奈。一個人孤注一擲得把一切都放在他身上，他卻不知道能否給予。眼下更有很多事情未完，“對了，我今天打電話給他一直沒有打通。”
“噢，他去了X市要換新的號碼，到時候應該會告訴你的。”
高揚走了，然而過了十來天，他又氣急敗壞的回來了。妖精看見他走進酒吧的那一刻就不由自主的按了按太陽穴，真是頭疼，姜啓榮這小子太混蛋了，竟把這麼個難纏的人留給自己。
果然，高揚剛到吧檯坐下連個稱呼都沒有就對他說：“把他的電話號碼給我。”
妖精雲淡風輕的做自己的事，說：“他沒告訴你嗎？”
高揚白他一眼，他要說了我還能問你？已經十幾天了，姜啓榮一點兒消息也沒有，大概是故意躲著自己。自己又沒辦法聯繫他，急得跟沒頭蒼蠅似的，想了很久才決定繼續來酒吧找人挖苦他。
妖精果然不負他的期望。第一句話上來就弄得他一臉鬱卒。
“他沒有找過我，大概還在生氣吧。我...只是想跟他好好談談。”
“談？有什麼好談的？你又不願意跟他在一起，說得越多他越生氣。”
高揚的臉紅一陣白一陣，跟他們這種牙尖嘴利八面玲瓏的人打交道，他很不在行。
妖精又說：“高先生，我這裡好歹是做生意的，雖說你跟我沾了頭髮絲那麼一點點的親，但不消費的客人，恕不接待。”
被這樣窮追猛打，高揚心裡一火，掏出錢夾扔了張卡在吧檯上，“拿你們店裡最貴的酒，一瓶。”
妖精聳聳肩，得意的一笑，心說榮啊我對不住你，不過有客人上門我可不能放過。老闆大人親自端酒斟酒，服務周到。高揚也不說話，悶頭幾口就喝光了，然後舉起杯子示意他再來，三次之後，妖精也有些害怕，高揚好像心情很不好，而且還是因爲那個榮傻瓜。
於是高揚再要酒的時候妖精擋住了，“你付了單，這瓶酒當然歸你，不過這會兒你不能喝了，我們店裡沒有開設酒後送人回家的服務。”
高揚也沒說什麼，只是灌酒後微紅的臉反而把他顯得更加疲憊和憔悴。妖精突然有些不忍，心想這個人雖然總欺負榮傻瓜很可氣，但這十幾天看來他也過得不好受，於是他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不是我不告訴你他的電話號碼，是他不讓我說。”
高揚頓了頓，“他...還生氣？”
“怎麼能不氣呢，你那麼欺負他。不過你放心，他在那邊過得不錯，公司什麼都給他包了，上司們也很看重他，對他很好。”
高揚點點頭，頭昏昏的，又覺得很恍惚，以前姜啓榮什麼事都主動跟他說，現在，他竟然要從別人口中打聽他的消息。
高揚拎著瓶價格不菲的酒回了家，他剛出門的那一刻，妖精就把視線移到吧檯的電腦上，上面是一個Q Q聊天界面。
“喂，他又來找我了怎麼辦？”
姜啓榮發來一個憤怒的兔斯基，“讓他去死！”
“...你這麼狠毒...”
“哪有...”一個可憐巴巴正在掉眼淚的阿貍，“他太過分了嘛，該罰。”
“他好像精神很差，大概是想你想的，剛剛還喝了很多酒。”不過沒說那酒還很貴。
這次，那邊很久沒有回覆。
妖精等得不耐煩，調了杯酒去跟客人聊了一會兒，回來後還是沒回復。
“還在？”
“嗯...”
“怎麼不說話？”
“沒有...今天太累了。”
“那快去睡吧，抱抱，別想太多了。”
“嗯，沒事，晚安。”
“歐亞私密。”妖精關了頁面，無奈的搖搖頭，這傢伙，還是心口不一。
相隔兩地的愛戀2
高揚養成了幾乎天天往perfume跑的習慣，因爲只有那兒纔有姜啓榮的消息。但妖精卻一直不買他的賬，天天光顧的他還是什麼都不知道。但這份執著，讓妖精先前對他的不滿有些動搖了。
坐在吧檯剛聊了一會兒，妖精說了聲“不好意思”，側過身去接電話。高揚明顯看到，他把電話掏出來看的時候，有一瞬間的遲疑。
“妖精我好難受啊我病了渾身無力上吐下瀉怎麼辦哪沒有人管我......”
聽著震耳欲聾的哼哼唧唧，妖精下意識用餘光掃了掃高揚，心裡責備起此時酒吧裡放的輕音樂，然後視圖放鬆語氣壓下聲音，“好端端的怎麼會病了呢？”
“什麼好端端的！”那邊開始哭訴，“一點兒都不好，難受死我了！”
妖精心說你這到底是生病還是跟人吵架啊，一聲高過一聲的，一邊思考該說些什麼趕緊躲過去，沒防備手上一空，再看時，高揚已經把電話握在了手裡。
“喂，阿榮，是我。”
姜啓榮一愣，突然聽到他的聲音，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本想掛掉電話，可又捨不得，想要聽他多說幾句。
“噢，是你啊，有事嗎？”
高揚一怔，他只想著怎麼跟姜啓榮說上話，卻完全忘了該說什麼從何說起，被他這麼一問，當時就傻了。於是只好沒話找話，磕磕絆絆地說：“嗯...你，你病了？”
“嗯，最近幾天太熱，可能沒吃好吧。”
“很嚴重嗎？”
“不嚴重，我已經吃了藥了，睡一覺就沒事。”
高揚又不知說什麼了，剛剛他明明跟妖精又哭又喊的說自己難受，以前他一定也會這樣跟自己說，可現在卻什麼都不一樣了。毫無意外的，高揚失落了，舉著電話不知道該如何繼續。所以他們兩個就都這麼沉默著，電波中來來往往的只有呼吸聲，越來越清晰。
“那...你還有別的事嗎？沒事的話我想休息了。”姜啓榮回過神來，淡淡的說。
“噢...沒事了，那你好好休息吧，好好照顧自己，記得按時吃藥，工作別太辛苦。”
“嗯，知道了，謝謝。”
姜啓榮掛掉電話，高揚還在發愣，他不明白，剛纔聽他說病了的時候，爲什麼本能的就想立刻過去看他？他還跟自己說謝謝？他從來都沒跟自己那麼客氣過，難道僅僅因爲這一次就變了嗎？想到曾賴在身邊怎麼打都打不走的姜啓榮這次主動退兵了，他真有些捨不得；想起他不笑不耍賴時的那種心如死灰的表情，其實是很讓人心疼的。
凡此種種，自己以前卻都選擇了忽略。
“高先生，手機可以給我了嗎？”
高揚的肩膀被拍了拍，回過神來，把電話遞給妖精，“不好意思。”
“沒關係，”妖精輕鬆答道，想了想，又遞了回去，“你不需要把他電話記下來嗎？”其實現在他也安心了，省的高揚每天到他店裡來做出一副“你不給我電話號碼我就不走”的架勢。
高揚很亂，做什麼事都要人指點，他點點頭，把電話記下了，妖精頗爲有趣了看了他一會兒，說：“滿意了？我還以爲你們要聊好久呢。”
高揚不說話，只是嘆了口氣。原先聯繫不上，他還有個無計可施的藉口，現在聯繫上了，他還是沒辦法。剛纔聽姜啓榮的語氣，沒有任何感情，對自己就像對一個普通人，估計自己再說什麼他都不想聽。
極度的無可奈何和不願放棄讓他心亂如麻，忍了這麼長時間，終於忍不住了，抱怨起來，“我真不明白，他以前那麼較真，現在事情還沒完他居然就一個人躲得遠遠的，他到底想幹什麼？”
妖精覺得他挺可憐，搖了搖頭，“就算彈簧再好，壓力過大，它也經不住啊。”
高揚愣了，隨即想起姜啓榮那天說的那句“你們不走我自己走，我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他這才發現，其實他從來沒有設身處地的站在姜啓榮的角度上想過，他總是自以爲是的以自己的標準來衡量，所以他根本不明白姜啓榮到底能接受什麼不能接受什麼，也沒有認真跟他溝通過，就這麼湊活著過日子，總是無意間就傷害了他，可是他也不說，終於有一天爆發，就一發不可收拾。也許，這次的事只是導火索，讓姜啓榮失望的，應該是這麼久以來積累起來的不滿纔對。
“那現在該怎麼辦？”高揚無助的問道，終於，他認輸了。他不能放下姜啓榮不管。
“現在？”妖精想了想，“你完全可以去趟X市，電話裡又說不清，他不想見你你就堵在公司門口。榮這人雖然倔，但是容易哄，你過去幾句花言巧語，估計他當時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看著高揚的眼中閃過一絲希望，妖精毫不留情的接著潑了一盆冷水下去。
“但是...”
重點，在這個但是之後。高揚也打起了精神。
“但是你去了以後又能怎麼樣呢？徹底決裂？還是恢復以前那種奇怪的狀態？你是要去了把他哄好了，然後跟他說我不愛你這樣嗎？所以說你要先明白自己究竟想讓他成爲你的什麼，嗯？”
“我，我不知道...”高揚泄氣了，他真的不知道到底該怎麼樣，就連最近爲什麼總要來這裡總要打聽姜啓榮的消息，也都是行動快於大腦，完全沒理由的。他說得對，現在不外乎兩種結果，一是回到以前那樣，他不想；一是徹底不來往，他...也不想。
“我只是想，讓他的情緒好一點。”
“你已經不知不覺在關心他了。”妖精適時的插話，“就像你最近做的這些事，在我看來，就是喜歡他的表現，或者是你沒意識到，或者是你不承認。總之單純朋友的話，是做不到這一步的。”
真是喜歡嗎？高揚不明白，爲什麼他一點兒都感覺不到，也沒有曾經喜歡安煒民的那種感覺呢？
“我聽說你以前有個男朋友，還聽說你很癡情，這就是癥結所在啊。”妖精感嘆道，“你應該好好想想，你是愛你那個男朋友，還是愛曾經愛他的那種感覺；還是很固執的留在過去中不想出來，以至於完全不準備投入另一段感情，也絕不給其他人任何的機會。”
看高揚被自己說的越來越迷惑，妖精笑了：“還是那句話，好好想想，有了決定再做打算，我想你們三個人應該是誰都傷不起了。”
“嗯，謝謝你。”高揚點了點頭，很奇怪，他竟然主動跟這個曾經不太喜歡的人說了謝謝。這段日子，他給了他很多啓發，而他們互相之間也有了改觀。他認爲妖精對於感情的事分析的太到位了，卻完全沒有想到，這其實是萬葉叢中過的結果。
臨走之前，妖精又把他叫住，神秘的說：“他生日快到了，如果你決定行動，就那天吧。”
“什麼時候？”高揚有些不好意思，他並不知道姜啓榮的生日是幾號，也從沒見他過過生日。
“十一月份的今天，天蠍座，很敏感的。”
高揚無語，明明還有五個月的時間，這也算快到了......
妖精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麼，說：“給你五個月的時間想出結果，到時候我不希望榮再有閃失。對了，他喜歡榛子巧克力。”
五個月後，高揚站在X市興源公司的大門外拐角處的噴泉邊上，靜靜等著下班員工一個個從裡面出來——他開車走高速公路來的，手裡拎著一個大大蛋糕盒，剛做好的，蛋糕上鋪滿了榛子巧克力。他有些心急，有些驕躁，很像...跟安煒民表白的那次。
姜啓榮出來了，是他從未見過的打扮——西裝筆挺，扎著淡黃色領帶，頭髮的造型也很順滑，看起來更像個模特。已是深秋的天氣，高揚想他這麼穿一定很冷，偏偏還是愛耍帥。其實姜啓榮也不願意穿得這麼規規矩矩，只是今天公司有重要會議，他才被逼把自己裝進西裝裡。
高揚正想過去給他一個驚喜，卻見他在門口的一輛轎車前停下，車裡下來一個同樣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比姜啓榮高一些，也拎著蛋糕盒，粉色的，盒子上還插著一隻紅玫瑰。
高揚的心突然擰了一下，靜靜地站在遠處，由於姜啓榮大半個身子都側對著他，看不見表情，那個男人卻一直笑。他們說了幾句話，然後那男人把玫瑰花拿下來遞給姜啓榮，姜啓榮聳聳肩，像是笑了一下，緊接著兩個人就上了車，很快消失在視線裡。
高揚僵住，有種說不上來的酸澀感，不是很強烈，但無法忽視。手裡的蛋糕彷彿越來越沉，像塊石頭。直到冷風不斷吹進他脖子裡，他才默默轉身去停車場，開車回家。可一路上，眼前卻一直是剛纔姜啓榮跟那個男人上車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