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楚悅身心一震,蒼白的臉退去最后一點血色。
唐燁瞧著她震驚自責(zé)的神色,輕哼一聲,便要越過她推門而入。
夏楚悅橫跨一步,擋在他面前,“你現(xiàn)在進去是在打擾他們。”
“你……”唐燁氣急,這個女人怎么那么鐵石心腸,虧七弟為了救她差點兒喪命,可她呢,不但視七弟感情為無物,現(xiàn)在更是把七弟當(dāng)成救其他男人的工具,七弟愛上這樣的女人,真是不值!
夏楚悅抿了抿唇,沉聲說道:“唐默不會有事的,速云醫(yī)術(shù)高明,有她在里面幫忙,不需要唐默動用內(nèi)力。如果你真的擔(dān)心唐默的話,現(xiàn)在你應(yīng)該趕緊去把云族最厲害的大夫找過來。做萬全的準(zhǔn)備,比你在這里大呼小叫要有用得多。”
唐燁被夏楚悅一番說辭說得啞口無言,他復(fù)雜地盯著她,半晌,他忿忿道:“不用你說,我已命人把嵐大夫叫來。”
“那就好。”夏楚悅淡聲回道,轉(zhuǎn)開眸子,看著房門。
她相信,唐默不會出事,鳳斐也會好的。
等了一會兒,嵐大夫來了,但卻不是嵐大夫一人過來,而是黑壓壓一群人擁過來,走在前面的是族長云玄月和幾個長老,族長身邊跟著圣女云依還有云靈,身后數(shù)十個護衛(wèi),其中一個,是與夏楚悅有恩怨的英護法云英!
看到站在門外,渾身濕透狼狽樣的夏楚悅,眾人一愣。
云英指著夏楚悅道:“族長,就是她,擅闖禁地。她不但搶走我們的圣蛋,更想奪走我們的冰蟬而來,闖禁地肯定是為了抓冰蟬,盜我們的圣物。大長老,必須馬上拿下她。”
凡盜圣物者,乃云族之罪人,需以火刑懲之,以平息天神怒火。
唐燁眼睛一閃,心里有些驚訝,很快就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夏楚悅擅闖禁地,這是來興師問罪的。
他本想替夏楚悅求情的,可是一想到她對七弟冷心冷情,心中便憋著一股怨氣,現(xiàn)在就讓她吃點苦頭,也算她活該!
冷冷哼了一聲,唐燁退開一步,作壁上觀。
跟在后頭的云族侍者眼神冰冷地看著夏楚悅,手悄然握住腰側(cè)的劍柄,只要族長或長老一聲令下,他們就會立刻將這個大膽盜賊緝拿下。
族長云玄月面沉如水,目光緊鎖住夏楚悅的眼睛:“夏姑娘,你真的私闖禁地,盜取冰蟬?”
夏楚悅心神放在屋里,云英等人走來時,她連回頭看一眼都沒有,只是緊緊地盯著房門,期冀著房門打開,唐默出來,然后告訴她,鳳斐沒事,只是一點燒傷而已。
見夏楚悅竟然無視族長的話,云族的人皆露出憤怒之色,云英大喝:“夏楚悅,你犯下彌天大罪,現(xiàn)在又對族長不敬,就算你是外族人,也要受到云族嚴懲!”
聲音又高又尖銳,夏楚悅皺著眉冷眼射過去,黑色的瞳仁似墨玉黑,似冰雪寒,似刀劍利,直射向云英。
云英心中莫名產(chǎn)生驚栗,隨即惱怒道:“夏楚悅,別以為你是圣子的朋友,就可以在云族肆意妄為!目中無人!”
一聲喝斥,扣下兩頂帽子,雖然沒有擅闖禁地、盜捕冰蟬那么嚴重,卻也是加重罪責(zé)的兩條罪名。
夏楚悅薄唇微動,冷冽如九天寒冰從嘴中爆射:“閉嘴!”
盡管一身狼狽,雨水灌濕了頭發(fā)和衣服,發(fā)型亂,衣服臟,腳下濕潤一片,然此刻的氣勢,卻比任何時候都強盛上三分。
云英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即刻反應(yīng)過來,腳步頓住,眼里驚疑不定地看著她。
云依蹙眉望著她,依然一副說教的嘴臉,“夏姑娘,圣人有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也怪我們沒有提醒你不能進禁地,但是你錯了便是錯了,英護法只是為了維護族規(guī)禁律,你……”
“速七!”
話音剛落,劍離鞘的錚鳴聲猝然響起。
一道白光似青天霹靂,從眾人臉上劃過。
刺目的寒光逼得大家閉上眼睛,再睜眼,不禁愣住。
只見一柄三尺長劍橫于空中,劍身不過二指寬,薄如紙,亮似光,隱有流光溢彩在劍身轉(zhuǎn)淌。
不管有見識的或沒見識的,看到這柄劍,都要道聲好劍。
然,此刻沒人有心情去管劍的好壞,因為,黑衣冷面的男子,正直臂握劍,劍尖直指云依圣女的喉嚨。
劍尖往前刺入半寸,將血濺當(dāng)場。
云依眼中閃過一絲懼意,還有晦暗難辨的怒意,只是太快,快得無人看到。
云靈怒喝:“夏楚悅,快叫你的人把劍拿開!”
她上前擋在云依面前,俏臉薄紅。
唐燁眉眼一沉,這個女人,瘋了嗎?竟然對圣女舉劍,會引起云族人盛怒的!
果然,一直沉住氣的云玄月黑著臉振臂一揮,寬大的袖子卷起一股凌風(fēng),掃向影七。
影七后退兩步,劍尖在空中舞出一朵漂亮的銀色劍花,他右臂平舉,劍身貼著小臂橫在身前。
看到影七竟然輕易化解了自己的凌厲招式,云玄月眼中有驚訝一閃即逝,一個小小護衛(wèi),居然有江湖一流高手的實力。
云英卻在這時高聲喝斥:“夏楚悅,你一錯再錯,現(xiàn)下又敢當(dāng)著眾人的面刺殺圣女,無論你怎么狡辯,都無法抹掉你的罪行!”
她往旁跨出一步,雙手抱拳,單膝跪地,低頭,義正言辭:“請圣女下令,卑職定當(dāng)將姓夏的罪人降伏。”
云依臉上的優(yōu)柔慈悲似乎被速云舉劍刺散,她板著臉,目露威嚴,聲音沉下八度:“夏姑娘,你不知悔改,若不將你押入大牢,難以服眾。”
云英聞言一喜。
云玄月和眾長老看了看一動不動注視著房門的夏楚悅,心里長長嘆了口氣,很顯然,這個夏姑娘心系于屋中受傷的風(fēng)公子身上,恐怕根本沒有注意他們。
但圣女話已出口,他們斷不可能為了一個外人而反駁圣女。
云靈聽了卻是一驚:“姐姐,燁哥哥會生氣的!”
云依嘴角翹起一絲弧度,聲音柔中帶剛,溫柔卻不失威嚴:“英護法,行令。”
“是。”云英回答得擲地有聲,同時從地上站起,手一揮,幾個侍者跟著她將夏楚悅包圍。
影七不必夏楚悅吩咐,自動護在她身前,舌頭從面前的劍身上舔光,雙眼里閃過噬血殺意,低沉的嗓音蘊含怒意:“影九影十,你們還躲著作甚?惡人都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
刷刷刷!
十來道黑影自四面八方射來,落于屋檐下,與云英帶領(lǐng)的云族侍者成對抗之勢。
看到突然多出的十幾個人,云族人眼里有震驚,尤其是內(nèi)力深厚的云玄月等人,震驚更大,他們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周圍隱匿著那么多高手。
雖說,此刻雷雨交加,不算安靜,但是以他們的本事,居然沒有半點察覺,說明這些人的隱匿功夫都是頂級的,如果他們要在圣殿中實行暗殺,有多少人能躲過?
“兄弟們,把這只嘰喳亂叫的母狗嘴封了,免得打擾唐默公子救主子。”影七眼中射出寒芒,說話惡毒又狂妄。
云英聽他把自己比成母狗,氣得差點兒噴出血來,“你們?nèi)ニ溃 ?
她揮舞雙锏,身形閃如電,右锏在上,朝影七的頭砸下,左锏在下,一搗影七腹部。
影七輕哼一聲,足尖點地,一躍而起,同時揚劍橫掃,一排劍光射出,直削云英腦袋。
其他影衛(wèi)則和云族侍者纏斗,一時間刀光劍影,勁氣烈烈。
云玄月幾人自恃身份,沒有動手,而是沉臉瞪著夏楚悅:“夏姑娘,快讓你的人住手!否則,你們休想離開圣殿。”
夏楚悅終于有了動靜,她眼眸稍抬,眼角從他們身上掠過,卻未正眼瞧他們一眼,一腳將飛來的白衣人踹飛,冷聲斥道:“到殿外打,別打擾到你們主子。”
影衛(wèi)身影齊齊一頓,隨后高聲喝道:“是!”
接著,用各種手段把與他們交手的敵人或引或逼到大殿外。
方才打斗那片刻功夫,房門外的小院子,盆景盡毀,花草折腰。
夏楚悅目光閃了閃,收回視線前,目光在云依臉上停留片刻,一字一頓地說:“別逼我動手。”
言下之意,如若他們繼續(xù)擾她,她也不會客氣。
云依挑眉,淺淺一笑:“夏姑娘……”
夏楚悅斜眼射她,提出無聲的警告。
云依嘴角微微一僵。
云玄月望了眼緊閉的房門,沉聲道:“圣子出來后,請夏姑娘隨我們走一趟。”
夏楚悅沒有回答,眼睛幽幽回落到門上,濕透了的衣衫貼在她身上,襯出她清瘦身骨,叫人心生疼惜,挺直如旗桿的脊梁,卻又給人以巋然不動的堅毅感。
不知站了多久,她的頭發(fā)和衣服都自然蒸干,房門從里面打開。
夏楚悅眼睛一睜,撲上去:“他怎么樣了?”
出來的是唐默。
唐默看著她焦急的模樣,心中一痛,蒼白的臉?biāo)坪醺鼞K淡一分,“他被燒傷,又受了雨水寒氣,傷勢嚴重,能不能熬過去,得看今晚。”
“他會挺過去的,他剛剛還拉著我往林外跑,他一定會好起來的。”夏楚悅喃喃自語,從唐默旁邊走進去。
唐默抿嘴看著她進去,心中難言的痛。他終于找到她了,她的眼里卻只映著另一個男人的影子。
“小姐。”速云正在梳理鳳斐的儀容,見她進來,起身讓開位置。
夏楚悅看到鳳斐安靜地叭在床上,歪著頭,一面臉壓在枕頭上,另一面則露在上方,面色蒼白,愈發(fā)襯得他膚如冰雪,手摸上去,冰得她不禁一縮,隨后才顫微微地撫上他的臉。
昨晚,他還是俊逸非凡,姿容絕世的模樣,眼下,卻蒼白得像……
“速云,你的醫(yī)術(shù)那么高,你告訴我,他會醒來的,對不對?”
她一邊打量著他,一邊問身后靜立的速云。
速云肯定地道:“爺定會醒來。”
“對,他一定會醒的。”夏楚悅的手撫上他的唇,指尖沿著唇線輕輕描繪,印象中的他,唇角總是輕輕翹起,似笑似嗔,開心的笑,冷笑,假笑,不屑的笑……高興會笑,生氣也會笑,可是此刻嘴角卻抿著,一點兒也不像他平常的樣子。
現(xiàn)在她覺得,他還是笑著的時候比較好看,她多么希望此刻依然能夠看到他玉面笑顏。
唐默佇立在門口,望著她趴在床邊的背影,看著她溫柔地輕撫著鳳斐的眉眼唇鼻,眼神幽暗轉(zhuǎn)冷,片刻之后,他轉(zhuǎn)身,對著云玄月等人道,“不許打擾她。”
“燁表哥,她觸犯族規(guī)……”
唐默冷眼看她,將云依后面的話凍住。
“依兒說得沒錯,她闖禁地是大罪,法不可廢,規(guī)不可破,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們暫且寬限她幾天,七天之后,希望你不要再插手此事。”云玄月深深地看了唐默一眼。
唐默盯著云依許久,口吻極涼極冰:“楚悅初來乍到,只在幾殿之間行走,別說冰蟬在哪不可能知道,就說禁地,她也不會知道,更不會去闖。”
他看著云依說出這段意有所指的話,意思再明顯不過,
云依臉色發(fā)白,唇輕輕顫抖:“默表哥,你是在懷疑我還是懷疑圣殿里的其他族人?難道我們這些族人和親人,還比不上一個外來者嗎?”
云靈在一旁幫腔,她同樣雙目通紅,不敢相信地看著唐默:“默哥哥,你被那個女人迷了心勾了魂嗎?”
唐默抿唇不語,轉(zhuǎn)身向后走了一步,忽的頓住,背對著眾人,道,“嵐大夫,風(fēng)公子的傷麻煩你了。”
嵐大夫就站在長老后面,聞言出列,“圣子放心,老夫一定竭盡全力。”
唐默點點頭,側(cè)眸掃了唐燁一眼,“你剛才說的我都聽到了,現(xiàn)在,我要你做一件事,保護好她。”
她是誰,大家心知肚明。
唐燁很想拒絕,很想大聲地說不,可他明白,一旦唐默做的決定,誰也改變不了,他遲疑或者拒絕,只會拖延時間,讓唐默不得不多費口舌。
有些別扭地側(cè)開身,低聲道:“好。”
唐默臉色稍霽,他輕輕說了聲謝謝,便抬起腳緩慢地離開。
“默哥哥!”
“默表哥!”
云靈云依同時喊他,那道修長卻瘦削的背影沒有點半停留,就那樣緩緩的、靜靜地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唐燁扭頭看去,鼻子狠狠地吸了一把,那個鐵石心腸的女人,是要將七弟的心踐踏粉碎啊……害得七弟不得不快點逃離這個傷心之地……不去看她關(guān)心緊張另外一個男人。
云英低聲問:“圣女,現(xiàn)在怎么辦?”
聲音里透出不甘與憤懣,證據(jù)確鑿,圣子憑什么護著那個女人?置云族族規(guī)于何地!
云依睫毛輕閃,悠悠看向云玄月。
云玄月顯然也聽到了云英的話,他皺著眉看向房內(nèi),“派人在月瀾殿外看守,只許進不許出,門口也派幾個人守著。”
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法不可破。
云依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柔柔回道:“爹的辦法極好,既不違背默表哥的意思,又不破壞了族規(guī)。”
不管在牢房或者在這月瀾殿,只要是被關(guān)押著的,都一樣,反正她的目的也不是為了讓夏楚悅坐牢而已。
云玄月回頭問幾個長老,長老們都覺得此法甚好。
云英笑著領(lǐng)命,并親自安排了親信看守月瀾殿,大殿門口,和鳳斐的屋子外都有重兵把守,另外有幾人在墻下來回巡邏。雖然不能把夏楚悅關(guān)在牢里有些遺憾,但她相信,圣女會有辦法讓夏楚悅在月瀾殿過得不安生的。
而對于這樣的安排,夏楚悅甚至懶得抬眼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