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字寫的極是粗糙,可所述的內(nèi)容卻是這世上最玄妙的事物,天命、天道!
龍小蠻瞇了瞇眼眸,被這布條上的幾個字吸引了眸光,又見這攤主眼神淡然卻燦若繁星,逐邁步上前,毫不客氣的笑著問道:“你是在這兒擺攤的嗎?”
那黑衣女子將眸光從漫天的飛雪上緩緩收回,一寸寸的落在龍小蠻的臉上,沉默了片刻之后才低聲說道:“正是。”
龍小蠻聞言微微蹙眉,這女子的聲音很是難聽,沙啞低沉,仿若鋸木。
“那你這兒做的是什么生意?”她挑眉接著問道。
“我做的自然是……有緣人的生意!”女子答道。
龍小蠻微微一笑,問道:“哦?那你看我是不是你口中所謂的有緣人呢?”
女子聞言微微垂眸,答道:“周圍姑娘與你身后的公子,俱都是殘月的有緣人。”
“殘月?這是你的名字?”龍小蠻怔了怔,問道。
殘月點頭,抬眸望向站在龍小蠻身后不遠處的扶辰,并未言語。
她的眸色很深,不過是遙遙一望,竟有種說不出的深意……至少,站在她面前的龍小蠻是這樣認為的。
她甚至覺得,這名叫做殘月的女子與扶辰也許是認識的,而且認識了很久很久。
“姑娘,你面相不凡碧玉常人不同,而你身后的這位公子,雙眸如血更非凡人,我看你們一路同行,是……”殘月緩緩開口,如星般璀璨的眸光,最終落在了龍小蠻的絕世傾城的臉龐之上。
“我們?我們是……兄妹!”龍小蠻沉吟片刻,答道。
哪知殘月卻頃刻間搖頭說道:“姑娘,依我看來,你與這位公子血脈并不相連,你們不會是兄妹。”
見她說的篤定,龍小蠻反而笑道:“誰說一定要血脈相連才能成為兄妹?”
殘月微怔,卻瞥見扶辰臉上若有若無的笑意,眸光越發(fā)深沉若水,她默默的從身后拿出一個晶瑩剔透的水晶碗來,里面盛滿了五顏六色卻碎裂成小塊的晶石。
她將水晶碗推到龍小蠻的面前,淡淡的說道:“姑娘既然是有緣人,那我便為姑娘卜上一掛,可好?”
龍小蠻的眸光掃過那水晶碗中的晶石,嗤笑道:“好啊,我倒要看看在你這里,何為天命,何為天道?”
“那好,就請姑娘任意從這些晶石中挑出六顆交在我的手中即可。”殘月垂眸說道。
龍小蠻也不客氣,伸手到這水晶碗中隨意撿了六顆晶石交到她的手中,又回眸對扶辰說道:“哥,你要不要也卜上一掛?”
“我想,她應該是不會收錢的,對不對?”
扶辰聞言,紅眸在殘月的臉上輕輕掃過,方才冷哼了一聲,搖頭說道:“無聊!”
龍小蠻見他如此說,也不勉強,只是笑著對殘月說道:“看來我哥的這單生意,你是做不成了。”
殘月正望著手中的晶石有些發(fā)怔,聞言卻默默的將手中晶石往半空中一拋,這幾顆晶石仿若互相牽引一般,在空中緩緩停住,并不斷變換著方位。
龍小蠻揚眸看著眼前的這番情形,她神色雖然未變,可心中卻有些吃驚。
這名叫做殘月的女子身上沒有半分修行過的氣息,卻能擁有如此強大的神識,當真有些罕見。
難道她也曾經(jīng)修行過,并且是個修為精湛的強者,只是不是為何經(jīng)脈盡毀,真元不凝,故此才失去了修為,卻保留了強大的神識?
這樣的情形,與她自己倒是極為相似呢。
此時,半空中的六顆晶石已經(jīng)幻化出了耀目的光華,其中的氣息融會成了一條彩色的絲帶,在晶石之間毫無阻礙的穿梭往來,仿若有生命的彩虹一般。
這情景煞是好看,可龍小蠻卻未發(fā)現(xiàn)站在他身后的扶辰,已然是眉心緊鎖,一雙紅眸更是冷冷的盯在了殘月的身上。
頃刻之間,半空中那道彩色的氣息自半空中發(fā)散開來,變成了透明的顏色,融入到雪色之中,消失不見。
而那六顆在半空中旋轉的晶石,則失去了所有的光彩,成為了一顆顆灰撲撲的石塊,毫無生命的墮落在桌上,碎成了一簇簇粉塵,冷風一吹,便也盡數(shù)散去,沒了任何的痕跡。
殘月雙眸微凝,兩道眸光瞬間如利劍凌厲非常,她緩緩的看向龍小蠻,片刻之后才開口說道:“姑娘不是人類。”
龍小蠻雙眸微亮,卻沒有說話。
只聽殘月接著說道:“姑娘非但不是人類,更不屬于妖族或者魔族中的任何一族,你只有現(xiàn)在,沒有過往,更……不會有將來。”
她靜靜的將這些話說完,便不再言語。
“你的意思是,我沒有了過往,便是死路一條?這就是你所謂的天命和天道嗎?”龍小蠻譏諷的挑了挑嘴角,說道。
殘月迎向她的眸光,幽幽的說道:“姑娘命途多舛,天道不許姑娘長久于世,更不會善待姑娘身邊之人,這便是宿命!”
龍小蠻聞言,默默的看著她的雙眸,忽然仰頭笑道:“哈哈哈哈,何為宿命?我的命由我不由天,天要我死,我偏偏要活著!”
“天道既然待我不公,我又何必屈從于天?”
說完,她淡淡的回眸對扶辰說道:“哥哥,這個女子剛剛說,天道不會善待呆在我身邊的人,你怕嗎?”
扶辰紅眸微凝,冷冷言道:“天道待我從來就沒有半分仁慈,如論如何也不能再差了,我又何須害怕。”
他紅眸之中此時有著說不出的邪魅狂狷,桀驁嗜血的氣息更是顯露無疑。
天道對于他來說,都是狗屁!
他這殘破的身軀都是天道所賜,他忍受了二十幾年來的痛苦折磨也是宿命使然!
他不信天道,他也不信宿命!
終其一生,他都被天道與宿命所折磨,為什么還要屈服?
“說的好!看來我這個哥哥果然沒有認錯!”龍小蠻笑著說道,心中對扶辰也由此生出了些親切的感覺。
如果說之前喚他哥哥并未有幾分真心,那么如今她卻從心中覺得有這樣一個哥哥,還真是不錯呢。
她做任何事情都是順心意而為之,此時對扶辰心生好感,便認定了他這個哥哥,想著此去北國千里迢迢,她不必在孤身一人,心中也是歡喜。
說完,她又回眸對殘月說道:“我會證明給你看,你這卦卜的不準!”
殘月冷冷的望向她,垂眸說道:“姑娘,你有違天道必會引得天道反噬,到時候生不如死,又何必連累身邊之人呢?”
“你身后的這位公子若再與你同路而行,必然會有殺身之禍,不日血光之災將至,便無可挽回了!”
她的聲音清冷如冰,卻又篤定的如同親眼所見一般,讓人聽起來難免心悸。
龍小蠻聞言并不慌亂,反而譏笑道:“我哥哥的今后生也罷,死也好,俱都是他自己的選擇,與天道無關。”
“更何況,他既然是我的哥哥,我必會與他生死與共,若真是因為我而遭天道反噬,這反噬之力也必會先落在我的身上!”
她這番話說得身為輕松,仿佛本就該如此,卻讓站在她身后的扶辰臉上微微變色。
就連殘月都有些驚詫的揚眸問道:“你的意思是,哪怕天道反噬,你也要與這位公子同生共死?”
“錯!天道若要反噬,我便滅了這天道!天命若要害我身邊之人,我便踩碎這天命!”
“哪怕是逆天而行,我也要盡全力保護我要保護的人!這才是我的天命,這才是我要遵從的天道!”
龍小蠻說完,不再搭理被她這番話驚呆在原地的殘月,而是轉身對扶辰說道:“哥哥,這人看起來也沒什么本事,咱們走吧!”
扶辰垂眸看著她的臉,紅眸中似乎多了很多復雜的情緒,不過他依舊默默的點頭答道:“好!”
見龍小蠻轉身而去,扶辰卻緩緩走到殘月的身邊,附身在她的耳畔輕聲說了句什么。
殘月的眸光漸漸凝滯,甚至與她的身子都在微微發(fā)抖……
扶辰似乎冷笑著抬起頭,毫不猶豫的轉過身循著龍小蠻的身影而去,再也未曾看向殘月一眼。
殘月則望著他離去的身影,喃喃說道:“公子,你非要如此嗎?”
隨后她微微闔上眼眸,只是呆呆的看著空中不斷飄落的雪花,仿佛雕塑般坐在那里,再也沒有動彈。
風吹起她圍在臉上的黑色面巾,露出了一張蒼白且絕美的臉龐,一朵淡藍色的扶桑花自她雪白的頸上纏繞向上,綻放在她光潔無暇的臉頰上,更顯妖異。
相傳,十大魔靈中,排名第三的是個名喚殘月的女子,她的臉上便紋有一朵能夠惑人心神的魔花。
殘月是魔族中最為擅長推算的魔靈,卻在三年之前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而修為盡失,從此在魔族中銷聲匿跡。
殘月……存在過,卻又莫名消失在這片大陸上,沒有人知道她去了那里,更沒有人知道,她到底為什么會離開魔域。
這件事成了魔族之中永遠的謎。
直到多年之后,有人曾經(jīng)大膽的問過當代魔君殘月的下落,魔君只是淺笑答道:
我最后見她的那一日,也如這般大雪漫天,她曾試圖說服一個世上最高貴,最美麗的女子屈服于天命。
她失敗了,所以便再也沒有回來。
魔君說道這里,竟是悠然一嘆,又說道:
而那個女子,就是我這一生唯一的妹妹!
……
風寒雪冷兩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烏鎮(zhèn),便向北方走去……一路行來,扶辰的話很少,幾乎都是龍小蠻在自言自語,可偶爾他也會插上幾句,大概是不想要氣氛太過靜謐。
小幽一直飛在半空中探路,它雪白色的羽毛在雪中閃著淡淡的金色,不過幾日的功夫,竟已經(jīng)長到了一人多高。
山巒中這幾日,龍小蠻每每讓小幽隨意獵殺些出來覓食的小獸,有她親自烤了,與扶辰小幽一同分享,倒也是其樂融融。
只是這山中寒冷非常,雪也是下了一日又一日,完全沒有停歇的跡象,距離北方越近,空氣中的寒意就會愈發(fā)濃重幾分。
這一日,雪下得實在太大,山中到處都是白茫茫
的一片,寒夜之中更是寸步難行,龍小蠻與扶辰只好尋了一處還算干凈的山洞,好暫時避避風雪。
點燃了小幽尋來的枯枝,又將一只雪鹿架在火上烤著,龍小蠻才舒服的靠在石壁上,并從隨身空間中取出一條白色的狼毫大氅打算披在身上。
火堆的另一側,扶辰的紅眸默默的落在那件狼毫大氅上,這件大氅就是她那一夜在冰原上誅殺碎玉,重傷自己時候所穿的衣裳吧?
那一夜的龍小蠻,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哎呦,我這狼毫大氅上怎么有血?”龍小蠻剛想將這大氅穿上,卻見這原本雪白的狼毫上竟然暈有一片刺目的血漬。
不止如此,這狼毫大氅的背后還有一個細長從裂痕,周圍也是血漬斑斑。
扶辰也注意到了這件狼毫大氅與之前的不同,他默默的走到龍小蠻的身邊,用手指細細的摩擦著那細窄的裂痕,喃喃說道:“這是劍痕……”
說完,他接著說道:“從這劍痕的刺入的方位來看,應該是穿著這件大氅的人曾經(jīng)被人從背后一劍穿心所致。”
“一劍穿心?”龍小蠻輕輕撫摸著著那破裂的痕跡,口中反復說著這句話,心中猛的泛起一陣劇烈的疼痛!
她伸手緊緊捂住胸口的位置,雙眉緊蹙,眼神中充滿了痛苦的神色,斷斷續(xù)續(xù)的說道:“哥,這……上面的,是我的血嗎?”
扶辰見她這般模樣,猶豫了片刻之后終于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點頭說道:“對,這上面就是你的血!”
“也就是說,我真的曾經(jīng)被人從背后一劍穿心?那個人……到底是誰?”龍小蠻目不轉睛的盯著那狼毫大氅上的血漬,心愈發(fā)的疼了起來。
能站在她的背后,并且讓她毫無防備的人,對她來說必然是極為重要的同伴,他到底是誰?為什么要背叛自己?
一劍穿心啊?那個人真的這般恨她嗎?非要置她于死地!
那個傷口,心上的傷口,差一點兒就要了她的命!若非墨行歌拼了命的相救,只怕她此刻早已魂歸星海了吧?
這一劍,真的好狠!
看她臉色蒼白,雙眉緊蹙的模樣,又見那狼毫大氅上的劍痕與血漬歷歷在目,扶辰由不得想起了大陸上的那個傳言。
妖王夙夜在冰原上誅殺了身懷魂玉的龍小蠻!
這道劍痕,難道就是夙夜的灼魂劍所賜?
難道說,那個傳言竟然是真的不成,龍小蠻真是被夙夜一劍穿心,這才重傷失憶?
夙夜,真的能下次狠心嗎?
那狼毫大氅上的劍痕是這般的清晰,周圍的血漬雖然過了三年之久卻依舊鮮艷如新,這一劍竟是絲毫不留余地,龍小蠻能夠活下來,確是個奇跡。
也許是因為魂玉的關系吧,所以她才能在被割斷心脈之后,依然活到了今日。
可他還是不明白,當初拼了命也要護龍小蠻性命的夙夜,為何會驟然變了性子,竟要將她一劍穿心?
還是說,這其中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隱情不成?
憑龍小蠻當時的修為,早已凌駕于攬圣境界之上,若說有人能夠?qū)⑺龘舻梗峙路琴硪鼓獙伲?
敵人,是從來都沒有背叛的機會的!
能夠讓龍小蠻重傷頻死的人,唯有她最信賴,最心愛的夙夜吧?
思緒到此,扶辰如血的雙眸中竟劃過一絲心痛,想起之前在烏鎮(zhèn)的時候,龍小蠻曾經(jīng)說過的話,那種寧可違逆天道也要護住身邊人的霸氣與心意若是遭到了最親近之人的背叛,大約是會被一劍穿心來得更痛吧?
龍小蠻當時只怕是生不如死吧?
這樣的遭遇,讓她心痛到了極致,才會選擇將前塵舊事全部忘記嗎?
龍小蠻,若恢復記憶就會想起這殘忍的真相,你是否還愿意去北國,是否還愿意去尋找那失去的記憶?
“我不知道那人是誰,只是從這劍痕上看來,他當時確實是要置你于死地的。”扶辰沉吟了片刻之后,才答道。
不知為何,他并未說出夙夜的名字。
龍小蠻忍著幽府中難言的劇痛,識海中更是為此掀起一片動蕩不已的漣漪,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其中的那道背影,又毫無預兆的出現(xiàn)在了她的識海之中。
那人依舊身穿玄色衣衫,負手而立,身姿綽約如仙,可這一次,他并未只是靜靜的站在那里,而是緩緩的轉過身來。
又是一陣漣漪過后,那男子的臉,清清楚楚的出現(xiàn)在了龍小蠻的眼前!
他的眼眸很亮,仿佛蘊育的星辰萬物,他的嘴唇微微抿著,勾勒成了一道迷人的弧線,他的黑發(fā)輕盈如絲,隨他玄色的衣角被風兒輕輕撩起,飄然若謫仙。
“小蠻,過來!”他的唇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緩緩說道。
不過一句話,不過幾個字,竟讓龍小蠻的幽府如受重擊,這人所說出的每一個字,如同一寸寸鋒利的劍鋒,狠狠地刺如她的心脈!
劍芒穿心而過,讓她的心一片濕冷!
是他!
將她一劍穿心的人,就是他!
他是……夙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