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流星
如時光凝滯,飛揚起的塵土都停在了半空,找尋不到落腳之處。
大殿中央的八卦水鏡泛著幽幽銀光,水色染染。
懸空木床上,形容枯槁,憔悴不堪的瑾瑜費力地蹙了蹙眉,半晌都沒有扭過頭。
一旁的夏之桀想要化解尷尬,遂揮了揮袖,臨空幻化出許多彩蝶搭成了階梯,又親自踏著蝶梯上去,彎身撩開幔帳,沖著瑾瑜溫溫一笑,而后從口中吐出一股氤氳氣息,那氣息徑直竄入瑾瑜口鼻之中,片刻后,瑾瑜枯槁的面容漸漸豐盈了起來。
少女有些驚異,她想到了那時候瀾滄上仙給她渡了五百年功力時的樣子,她突然覺得,瑾瑜對他的喜愛,是值得的。
于是少女關切地道“夏護法,您這是?”
夏之桀轉頭溫溫一笑,道:“不過是一些精純仙氣,能夠暫時保持她的靈臺清醒罷了!這些時日,瑾瑜悶得晃,我都會渡給他一些精純仙氣,讓她上外面走一走…….”
說到這里,夏之桀哀哀地垂了眼角:“只希望這怪病,快些好!”
話音剛落,似乎瑾瑜起了身,一陣窸窣響動過后,便看見一只手伸了出來,摸索著抓緊了夏之桀的胳膊。
她聲音細微的問道:“師父,我的胭脂呢?”
夏之桀聽后,從袖中掏出一個精致的芙蓉花盒遞給了帳內的少女。
又是一陣沉默過后。瑾瑜才探出身子隨著夏之桀走下蝶梯,站在了少女身前。
瑾瑜著了一件翠綠色的群裳,纖纖細腰盈盈一握。腰間刻意寄了一根絲綢緞帶,卻還是顯得衣裙空闊了些。
少女看著熟悉的瑾瑜,心里陣陣酸澀。
她上前走了兩步,一股腦兒握住了瑾瑜的手,心疼地道:“你的手怎么這么冷?”
瑾瑜的面頰上抹了胭脂,顯得起色好了許多,一開始的戒備此刻仿佛也少了些許。只是眼光閃過的不安和恍惚太過顯眼,印在少女的眼里卻像是滄海桑田般的痛心疾首的模樣。
她不自覺地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眼泛淚光:“瑾瑜,這一年到底發生了什么?”
瑾瑜顯得有些惴惴不安,眼光一直飄忽不定,像是關在籠子里的彩雀。忘記了如何去飛。
見瑾瑜遲遲不肯開口,少女不得不求助夏之桀。
夏之桀愛憐地看了瑾瑜的側影,嗟嘆道:“瑾瑜對你的感情很深,自那日在堂上親眼看到你……慘死,她便有些恍惚。”
少女揪心一疼,拽著瑾瑜的手覆上自己的臉龐,迫切地道:“瑾瑜!是我啊!我是清芷!我沒死!”
瑾瑜蹙了蹙眉頭,瞳孔微不可查地變小,半晌才生硬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道:“是暖的。”
少女忙點了點頭,眼里含淚,嘴角卻掛著笑:“瑾瑜。你怎么突然就病了?我都好了,你怎么可以病呢?你不是最不會生病的么?那時候我拉著你去泉水里玩耍,泉水刺骨,我們都弄得一身濕漉漉,第二天我便病倒了,你卻好端端的什么事兒都沒有!怎么。這次見你,你就這么沒出息的病了呢?”
少女故作嗔怪。眼里的水色卻掩蓋不住她的痛心。
瑾瑜此時才反應過來了一些些,眨了眨眼,兩側唇角微微翹起,是一個苦澀的笑。
她張了張口,道:“真的是清芷!”
少女猛地點頭。
瑾瑜的笑容掛在唇角僵了幾秒,忽然,羸弱無力的她突然摟住少女的脖子,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哇的一聲哭出來:“清芷,清芷,你嚇死我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看到那些冰凌穿過你的身子!我看到整個懲戒堂都被你的血水染紅了!清芷,我不怪你了!我想明白了,無論你是妖是仙,你都是我的好清芷!我把你當親人一樣看待!我真后悔那時候甩開了你的手!我特別后悔!”
瑾瑜放聲大哭,很快眼淚就浸濕了少女的肩膀。
少女也很動容,輕輕地扶著瑾瑜的背,盡力咧出笑容安慰道:“好了好了,你哭的樣子最丑了!不要哭了!我不是好端端的在這嗎?”
瑾瑜的哭聲減弱,變成了極不連貫的啜泣聲。
她松開雙手,朝后退了一步,正視著少女,突然轉過頭望向夏之桀:“師父,清芷可以來這里嗎?”
夏之桀深深一笑:“我們就是在等清芷啊,不是么?”
隨后瑾瑜癡癡一笑,點點頭道:“師父說什么,瑾瑜就做什么!”
夏之桀滿意的點點頭,又朝她道:“你身子未好,先去休息吧,清芷會在這里住上幾日,多得是見面的機會!”
瑾瑜乖順地點了點頭,又轉過來看向少女,滿臉的淚痕濕漉漉的,像是暴風雨過后的干涸陸地。
她的眸子有了些光澤,笑容咧在唇邊看起來清透無比。
她眨了眨眼道:“清芷,我得去睡覺了,師父會照顧好你的,你要安心留下來哦!”
話罷,瑾瑜便兀自轉身,想要踏著蝶梯回到木床,卻被少女一把拉住胳膊。
也不知為何,今日見到的瑾瑜總是怪怪的。
雖說是病了,可就連眼光和性子也變得極為奇怪。
少女盯著她看了良久,直到瑾瑜有些不耐地扭了扭手腕,歪頭回望向她。
“瑾瑜,有一次許長老將我打傷,是景礫師兄去請的上仙么?”少女沉著目光試探道。
瑾瑜釋懷一笑,有些嗔怪道:“自然是我請的上仙啊!除了我,還有誰會擔憂你的安危啊!清芷,別鬧了,我真的乏了!”
少女心里就像落了一層泥沼,黏黏膩膩,拉扯不清。
她似乎是敏感多疑了,可是眼前的瑾瑜總是跟之前的瑾瑜有著區別,只是區別在哪里,她說不清。
大抵真如夏之桀所說,瑾瑜受了刺激,所以性情有些變化。
想到這里,少女才如釋重負的淡淡一笑,溫言道:“那你快去歇息。”
瑾瑜“嗯”了一聲,又轉頭朝夏之桀甜甜一笑,拎著裙角踏著彩蝶上了懸空的木床。
少女看著她熟稔的撥開幔帳,熟稔地整理了云被,又熟稔地放好玉枕,而后熟稔的閉緊幔帳,片刻后,就聽得到了她又沉又緩的呼吸聲。
少女看得有些出神,直到夏之桀單手扶上了她的肩膀,才讓她回過神來。
夏之桀對她是極為親切的,只是親切地似乎失了分寸,讓人有些尷尬。
少女趔了趔身子,回眼卻是滿眼憂心:“夏護法,瑾瑜的病真的很嚴重么?”
夏之桀點點頭。
少女又問:“那除了目前用八卦之力催清還有別的方法沒?”
夏之桀沉吟了半晌,眼光幽幽浮現開來:“倒是有一個方法,就是得麻煩你。”
清芷微微一滯,問道:“為何要麻煩我?”
夏之桀平靜地笑了笑,又露出幾分抱歉的目光:“其實你今日并不是誤闖昆侖,你是來找朋友的吧?”
少女有些訝異,訝異夏之桀竟然主動這般坦白,少女有些無措,只好點點頭。
夏之桀溫溫一笑:“有人告訴我妖王精元在你朋友的身上,所以我便請了他來,誰知,無論我如何牽引,都無法將妖王精元與他分離開來……正當我一籌莫展之時,你便來了!”
少女靈臺忽然一陣清明:“難道妖王精元可以治好瑾瑜的病?”
夏之桀應聲點頭:“我并不知你醒來,所以繞了彎路,現在知道就好了,以你對瑾瑜的姐妹之情,也定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如斯渡過此生罷?”
少女自然點頭,只是還有些不明白,于是問道:“可瑾瑜自幼修仙,早已是半仙之體,體內精元和修為都是精純的仙氣,怎么會要依靠與仙氣對抗的妖力來治病?”
夏之桀的目光飛快地閃過一絲濁色,卻又用溫笑一帶而過,他道:“我也只是猜測,因得試過了太多的方法都無用,用妖王精元來治病是以毒攻毒,想要一試罷了!”
這般言語似乎很是有道理,就如同在南海中的芥毒一般,瀾滄上仙也說過以毒攻毒這個道理。
于是少女點點頭,認真地道:“那看來唯有我能將此方法一試,因為我的曾祖父妖神霍元將妖王精元下了封印,唯有我們大瑾宮皇脈一族方能使用,所以一般人無法動用它!”
夏之桀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然后問道:“那如何才能將封印解除?”
少女警覺地望向他,卻見夏之桀無奈一笑:“我只是好奇。”
少女沉吟了半晌,緩緩道:“這個父王沒跟我說過,我也不知道。”
夏之桀點點頭,卻喃喃低語道:“既然是封印,自有解封印的法子…….”
此時恰好一陣風過,少女的耳邊一陣嘈雜響聲,并未聽到夏之桀言語,所以問了句:“你說什么?”
夏之桀兀自一笑,將眼光挪向殿外,訝異道:“天象至!走!”
話音落,他一把牽起少女的手奔向殿外。
此時,整座昆侖山頭皆是一陣透白的亮光。
抬起頭來,漆黑的夜空接連滑過密密麻麻的星辰。
這場景,美不勝收。
少女呆呆地張口問道:“這是什么天象?”
夏之桀提唇淺笑:“我喚它流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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