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下恥
瀾滄上仙走后的幾日,清芷都過的郁郁寡歡。
心里的不安總是根除不盡,反而沒到夜深人靜之時更加磨人。
清芷聽了他的話,每日吃好睡好,太陽一出來就開窗。
每日細心的做幾個小菜,和轅則一起吃。
一開始,轅則很是抗拒,可后來做的多了,轅則竟然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些令人難以下咽的食物變得美味了起來。
所以轅則對吃飯的態(tài)度愈發(fā)的積極了起來。
安之若素,似水流年,每日清心寡欲的生活讓清芷感到愈發(fā)的平靜起來。
她已做好了決定。
放棄妖王之位,卸下奪取混元道果的責(zé)任,開開心心,安安寧寧地做回自己,然后和朱皓君相伴一生。
只不過,天命所定本就撲朔迷離。
因為他走時許下的十日之約,今日已經(jīng)第十五日了。
少女有些犯愁,坐在木橋上,雙腿懸空略過睡蓮荷葉。
轅則從遠處慢悠悠地晃來,雪白的毛發(fā)被陽光烤的溫溫的。
她將轅則抓進懷里,捏著它的小爪子對著眼光仔細翻看:“你又該剪指甲了,你看看,指甲已經(jīng)這么長了!你是想當(dāng)一只貓嗎?”
轅則懶懶地撐開了手掌,軟綿綿地“喵嗚”了一聲。
清芷無奈搖頭:“空有一副貓心腸,卻是個長的像狗的獅子.....”
清芷咂咂嘴:“轅則。你可真復(fù)雜。”
轅則已經(jīng)習(xí)慣了少女的吐槽,于是只心不在焉的抬了抬眼皮,而后又蓋了下去。
清芷看著水面蜻蜓起起落落。心中悵然,于是推了推轅則:“今日已經(jīng)第十五日了,你說上仙他會不會出了什么事?”
轅則漫不經(jīng)心地又睜開眼皮,看著少女緊蹙的眉眼安心的搖了搖頭。
少女繼而放松了幾分,嘟囔道:“也是哦,他是何等厲害英勇,根本不會有事的!”
說到這里。少女咬了咬唇篤定地道:“要辭去瀾滄掌門一事定是翻覆瑣碎,要安排妥當(dāng)了才能回來。我再耐心等等吧!”
轅則很是同意她的這個說法,于是象征性地點了點頭,收回爪子藏在身下,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重新躺好。伴著暖和的日光,幽幽沉沉地又睡了過去。
滿目盈盛的日光,在頭頂凝聚成一股光墻。
這樣似水流年的日子又過了幾日。
這一日,清芷從山谷內(nèi)找到了一種青瓜,切成片再混著山豬肉一同烤著吃甚是美味。
于是她方方做好了菜就喚轅則進屋來。
可當(dāng)她剛剛一開門,就與來人撞了個滿懷。
她未抬眼,已經(jīng)喜不自勝,正欲開口喚名,卻發(fā)現(xiàn)眼前的身影并不是男子的樣貌。
由下及上是水色長裙的輪廓。腰間的水藍色絲帶上還秀了一個風(fēng)雅的“月”字。
再抬眼,清芷心中不由得一驚。
來人是一名女子,女子的眉黛清遠。雙眸細長,眼波流轉(zhuǎn)。
唇色淺薄,如出水芙蓉一般恬淡。
只是她怎么會來這里?
凝月怎么會來這里?
問話還未出口,凝月已然噙著不深不淺的笑容:“傷已經(jīng)好了嗎?氣色倒是不錯。”
一句不痛不癢的問候,讓清芷不自然地擠出一個笑,側(cè)過身子。將她請進了屋。
進屋后,凝月徑直坐在擺放著熱氣騰騰菜肴的方桌旁。抬眼四周一環(huán)視,不由得提起一抹淺笑:“倒是個雅致的屋子,那些個花瓶的花色看起來很新鮮,是你描繪的嗎?”
清芷站在凝月面前,拘謹?shù)厝缤姷接讜r大槿宮學(xué)堂里的夫子一般,拘謹?shù)攸c點頭,又拘謹?shù)啬闷鸩璞K為她添起一碗茶水。
凝月兀自地拿起茶盞喝了起來,耳垂上流蘇般的寶石耳墜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彩。
“許久不見,連性子都變得靜了,我還記著.......”凝月抬眼,將茶盞又放回桌面:“我還記著那日在懲戒堂上,你曾信誓旦旦地說要回來報仇的。”
她輕描淡寫一言,卻將清芷努力忘懷了許久的記憶輕而易舉地勾了回來。
清芷僵硬地扯了扯唇,緩緩道:“今時不同與往日,過往已成煙云,我不愿再提,倒是今日上仙到訪,不知有何貴干?”
清芷梳理了情緒,微微端起了架子,將方才的緊張和猜疑收起,施施然坐在凝月身側(cè),又為自己添了一杯茶,輕淺嘗舐。
凝月也頗大氣地一笑,攤開掌心,一團煙霧過后,方桌上便多了一樣?xùn)|西。
她淡淡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是來送這個的。”
凝月將眼光平平穩(wěn)穩(wěn)地放在少女的眼睛里,半晌又添了句:“好像沒了精元護體,怪不得需要這神龍龍骨。”
清芷并不理會,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桌上如同被蠟燭染色過的龍骨鞭。
“我專門替你制了龍骨鞭,可助你重修精元,護體固本。待我從瀾滄回來,便一同帶給你。”
仙者的話語聲像是裹了厚實的云在少女的耳里來回響個不停。
她努力克制住內(nèi)心的凌亂,一只手搭在龍骨鞭上,立時便感到了鞭內(nèi)蠢蠢欲動的仙氣。
她頷首道:“謝過凝月上仙,不辭辛苦。”
凝月輕輕一笑,并沒有起身離開的意思,倒是長遠地看著屋外幽深的木橋,半晌,嘆息道:“皓君一直同我說,要找個有山有水的福地,修一座小茅屋,屋外架一座蜿蜒的小橋,橋下可以鋪上睡蓮,屋外一定要種滿鳶尾花......”
她的語氣里盡是憧憬。溫溫婉婉無懈可擊。
清芷的目光卻在她的話語里變得冷硬了起來。
可凝月并未察覺,繼續(xù)笑聲盈盈:“皓君會做幾樣拿手小菜,那是在還未飛升上仙時與我一同研究的。他做的燒三鮮特別美味。秘訣就在于切得均勻用鹽腌過的紫茄上....”
正說著話,凝月轉(zhuǎn)頭看向了桌上騰著熱氣的菜肴,笑著道:“這道菜倒是沒見他做過,叫什么?”
清芷心中滋味難言,目光幽幽沉沉卻是沒有聽見她的言語。
凝月見她一臉悵然,自顧自地又是一陣笑語:“山豬肉也是皓君喜歡吃的,不過這青瓜似乎過了火候。不怎么脆嫩,失了原先的風(fēng)味。”
一番點評過后。清芷才緩緩回過神,眼光落在菜肴上,心里不住地像被尖刀剜過一般疼。
“這里確實是一個好地方,但是一個人住。未免寂寞了點......”凝月繼續(xù)說著,滿眼都是戲謔的笑意:“就只有轅則陪你,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你不覺得閑么?”
清芷目光皚皚,心中似跨過了萬水千山,忐忑無邊,她穩(wěn)了穩(wěn)身子,嫵媚紫發(fā)襯著月牙白的長裙顯得寥寥落落。
“我不覺得閑。”
心里有個掛念,再清冷的日子都是有色彩的。
清芷目光微微動容。一旁的凝月卻突然笑出了聲。
她一只手放在唇上,手腕處飄出一股清香的香味。
那香味甚是熟悉,清清漣漣。淡若木蘭。
“你不是以為,他還會回來吧?”
這幾個字混著她的笑聲從唇間流動出來,變成一個個帶著倒刺的鉤子,逼向清芷,勾走血肉。
“你什么意思?”少女怒目微瞪,定定地望著凝月。
凝月單手放在木桌上。唇邊掛著清淡的笑:“皓君讓我來給你梢一句話,他讓你不必等他了。他不會回來了。”
如同清風(fēng)過境,耳后發(fā)絲隨著風(fēng)起。
心中如玉盤跌落,零零落落一地碎片。
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覺地抓了抓衣裙,清芷的臉上已然是片片陰郁:“我不相信。”
四個字從齒間蹦出,篤定又堅決。
凝月單單嘆息一聲,又起身朝門口踱了兩步:“不管你信是不信,我已將話帶到......”
剛剛轉(zhuǎn)身欲走,說著話又轉(zhuǎn)了回來,走近少女,眼角飛揚:“聰明的人都會從懲戒堂那一日開始,與仙界劃分的干凈。拓凝,仙妖自古勢不兩立,你以為就憑你的苦肉計就能讓皓君對你另眼相待嗎?”
凝月勾了勾唇:“他是仙上仙,如今又是首屈一指的戰(zhàn)神!你配不上他!死了這條心吧!”
她的話狠烈又決絕,不留半分余地給清芷。
凝月見少女一直勾著頭不說話,目光越過她的手指,看到泛白的關(guān)節(jié)才知道,此行的目的算是答到了。
只是光是刺激她是不夠的,不如......
凝月眼光一轉(zhuǎn),匍下身子湊近少女,一陣清香的氣味四散開來,她帶著耀武揚威的口氣輕輕地道:“你不知道吧,我不準備嫁給九天玄帝了,就在上個月,我已與皓君,圓了房。”
“嘭”的一聲,電光火石開始漸次爆炸。
清芷只覺得腦海里,心坎里都是一片狼藉。
她聽著凝月的話,努力地克制住自己不能失了方寸。
可無奈,嘴唇抖得厲害,就連吐字也顫抖了起來:“堂堂四大上仙之一,從你的口中說出這些污言穢語,你不覺得丟人嗎?”
清芷努力保持鎮(zhèn)定,也是在維護自己最后一絲絲尊嚴,篤定地吐出三個字:“我不信。”
每每見到凝月,她都覺得力不從心。
她有傾城美貌,也是聲名赫赫的上仙之一。
論才貌,論得行,都讓清芷輸?shù)梦弩w投地。
也許在妖魔二界,清芷還能算是一個赫赫人物。
可在這些自命清高的仙人面前,她不是什么公主,不是什么妖王,只是一個可笑至極的妖!
清芷深深地將指尖嵌進大腿的肌膚里,端坐的背脊如同注入了水銀一般僵硬無比。
“有什么丟人的?你作為一個妖王,整天纏著我們仙界,才算是丟人吧?我與皓君不日就要完婚,圓房圓的早一點,又有什么關(guān)系?不像你!”
凝月說到最后,將那三個字死死咬住:“不像你,被人狠狠丟開還要厚著臉皮回來!回來就罷了,竟然還能愚蠢到獻身?”
凝月目光冰冷:“拓凝啊拓凝,我要是你,絕對再無臉活在世上!”
清芷耳里像是山脈在崩塌,嘈雜一片,心里火勢正盛,于是她擰緊了眉頭,順勢抬起手想要朝她煽去。
不料,卻被凝月狠狠地捉住了手腕,眼光凜然:“還想出手?當(dāng)初在懲戒堂承受天落殺之時你就是這般無力還手,如今怎么,還嫌自己不夠狼狽,不夠低賤嗎?”
凝月狠狠地將她的手揮開,看著頹然坐在椅子上的少女冷冷一笑:“皓君說了,他與你的那一夜只是鬼迷心竅,算不得數(shù),我亦原諒了他,你也莫要再糾纏于他了!”
凝月說的輕飄飄的,微弱的陽光順著她尖細的下巴盈盈投在木桌上,顯得那盤正冒著熱氣的菜肴格外耀眼。
少女咬唇低吼一聲,一揮袖將菜肴全部打翻在了角落。
凝月冷笑一聲:“生氣了?覺得羞辱?你搶走了原本是我的東西,我早就想親手教訓(xùn)你!”
她咬牙切齒地說著話,抬起手就朝清芷的臉上打去。
一掌下去,并沒有如預(yù)期般打在少女的臉上,而是被另一只強有力的的手捉住,讓凝月不禁皺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