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殷暗閻爭執以后淚影便回到了影宛,斥退了房間中的奴婢以后,她只是靜靜地坐在梳裝銅鏡面前,茫然地發著呆。
自她回到朱雀門以后,她便不太愿意與殷暗閻相處,晚上也不再如往常一般留宿在暗宛,就算是迫不得以留在朱雀門,日常生活她亦學會不會太關注殷暗閻了,反倒是殷暗閻常常到影宛,死賴著不走。
今日所放的紙鳶不知道狄炙會不會收到呢?淚影自知現在她已經沒有資格再與狄炙在一起了,想起那天晚上,她陷入殷暗閻的迷濛之中,她與狄炙就再也沒有可能了,像狄炙那樣的男兒,確實需要另外的更美好的女子來配他,而不是她這種污穢不堪的女人。
空氣中散發了淡淡的藥糜香,那是殷暗閻所留下的味道,卻是她與狄炙的牽連,淚影不自覺地陷入回憶之中。
猶記當日,冷祁宛內……
火辣辣地痛楚痛得淚影皺著眉兒,那如火燒一般的痛楚緊纏著她的面頰,催促著她睜開閉眼的雙眸。
“啊……”痛苦的低喃著,淚影終于還是抵不過痛感,掙扎地醒過來了。
睜開的眼眸,映入眼中的是淡雅的房間,房內空無一人,卻散發著淡淡的花香,淚影呆滯了半刻,一時三刻想不起這里是什么地方。當時她被萬花閣趕了出來,昏迷在路上,看來她又死不了,只是不知道這次是被何人所救呢?看這房間裝飾清雅,大概也是高尚有品之人所置,這次她應該算是幸運吧。
暗自運了一下內力,發現內力居然有回流,淚影心中不覺奇怪,看來這位恩人當真對她不錯,不但救了她,還助她回復功力。但那人又為何知道她懂武呢?難道……
門吱的一聲,傳來了開門的聲音,打斷了淚影的沉思,淚影眼神輕閃,靈活的身軀閃入門邊,凌眸變得殺戮血腥。經歷了那么多,淚影已經學會應該為自己而活,別人的生死早就不是她該信任的范疇了。
門推開的那一瞬,淚影伸手靈活地擒住了來人的喉嚨,動作更是迅速地把人按在了門上。
“你是誰?”陰冷的語氣冰冽無情,現在的淚影半點也沒有所謂知恩圖報之心。
“你終于醒了。”映入眼眸中的是個溫文儒雅的男子,俊美的面容,修長的身軀,外貌極其出色。雖然他是被困之人,卻半點也沒有驚慌,反而是少有的氣定神閑。
“廢話。”這人還真奇怪,他就難道不怕她會殺了他嗎?
“淚影姑娘,你才剛醒,還是別運力的好?”關心的語氣里是暗藏的擔心,她會不會太激動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淚影加重了手勁,這人為何知道她的底細。
“唉,你還真是不聽話。”他伸出一手,輕松地移開緊握著他的致命小手,不費氣力就離開了她的鉗制!
“你……”淚影震驚地看著他優閑地把另一手中的藥碗放在桌子上,優雅地坐下。雖然她功力未回復,確實是有點虛弱,但也不會這么輕易就被掙脫吧?如果不是她太虛了,就是眼前的男人會武力。
她還真是變笨了,她能回復功力,可能也是他幫的忙吧。
“姑娘不累嗎?還是過來先喝藥吧,涼了不好喝。”男子招呼著,眼中溫柔似水。
淚影陰冷地看了他一眼,走到桌子邊,不客氣地拿起藥碗,一聲不響地喝下了奸苦不堪然的藥。不是她突然開竅了,而是反正她都沒有什么可值得利用的了,這人也沒有這份心思熬個藥來害她吧,既然如此,她為何還在那邊辛苦地跟自己過不去呢?
“我是狄炙,是祁冀的護衛之一。”見她乖乖地喝完了藥,狄炙好心地解開了她的疑惑。
“原來是祁冀,那是靈舞姐姐讓你來救我的嗎?”她跟祁冀只不過有一面之緣,而且時機還不巧之極,她可看不出她哪一點值得祁冀派人來救她,那么唯一可以肯定便是靈舞姐姐救她的吧,想不到至今姐姐還會現她這個沒心沒肺之人,還真是難得呀。
“夫人與祁爺剛出去了,淚影姑娘才剛醒,你先去休息吧。”狄炙想上前扶她,溫和地說著。
“你離我遠一點!”不客氣地拒絕了他的好意,淚影身子輕靈地離開了桌邊,遠離了狄炙。
“我……”狄炙帶點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不解為何眼前的女孩醒來之后會是這種反應,想她昏迷之時,卻是極度依賴著他的。
“我討厭你身上的味道。”淚影直截了當地道,剛才不在意,但靜下心來,便聞到他身上那淡淡的糜香味,雖然不似那人那么濃烈,卻是她永生難忘的氣息。
“味道?”狄炙想了一下,了然地開口:“是我身上的安魂糜香嗎?對不起,我不知道你聞不慣。”
淚影不語,只是冷漠地看著他,這個男人脾氣不是一般的好,她這種態度早就該被人家掃地出門的了,而他卻是耐心地解釋,還細心地退開了些許,小心地不讓自己與她接觸。
“姐姐為何要讓你照顧我。”雖然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但她畢竟是女兒家,姐姐是否太過放心了。
“是姑娘拉著在下不放,夫人才不得已讓在下照顧姑娘的。”
“不可能!”淚影斷然否定,她怎會讓陌生的男人親近的!
“姑娘……”見她情緒過于激動,狄炙小心地想要靠近她。
“你走開!”冷冽的眸光阻止了他的前進,卻讓她再次聞到了他身上那淡淡的糜香味,她突然明白了。許是那香味讓她誤以為他是殷暗閻吧。
淚影呀……你還真是不爭氣呀……思想說要忘記,身體卻還是自然而然地接近卻熟悉的味道,她真是死性不改呀!
“淚影姑娘,對不起……”
“你不用道歉。”又不是他的錯,只不過是她錯亂而已,想來還是她對不起了他呢。
“姐姐呢?”想來是自己的錯,淚影也就語氣好轉了幾分,但房間中只有她與他,也于禮不合,姐姐還真放心讓一個大男人照看她,這還真是有點尷尬了。
淚影不經意瞄到銅鏡內自己面頰被敷好藥的面容,那像鬼那樣的容貌,已經不若往時的天香國色了,還能有什么不放心呢?
“淚影姑娘,你別擔心,我會盡力醫好你的傷的,你面上的傷過些日子便會好的。”狄炙看到她的視線,好心地安慰著,女為悅已者容,女子容顏自古便是其生命,雖然此刻淚影容顏俱毀,但從其身姿太靈舞夫人的天仙麗質也可猜出淚影原本是何等的絕色了。如今已毀容顏,其心中當然是難過的了。
“誰說我難過了。”淚影打斷了他自以為是的安慰,她現在這樣還挺好的,起碼面容上的傷痕讓她有了自知之明,讓她永遠記住負她之人,也讓她死了心,絕也意,多好呀!
“容顏已傷,姑娘不為自己而難過嗎?”如此輕視自已,實在是難以想像。
“你不了解,對我而言,容顏只不過是我殺人的武器之一,從來我都不在意的。”既然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又是姐夫的人,淚影的態度也稍稍有了軟化。
“容毅是你的,身體也是你的,如果連你自己都不去珍惜自己,那又有何人會你難過呢?”狄炙看不過她的自虐。
“我的?”她的容顏嗎?那可是屬于殷暗閻的,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是她的。
“對,淚影姑娘的事,夫人已經跟我說分明了,我了解姑娘的心情。”
“了解我?憑什么?”淚影有點輕蔑地看著他,眼前的男人一副自以為了解她的姿態。
“因為我跟姑娘都經歷過同樣為別人耐聽活的歲月。”狄炙輕描淡寫地道:“我是祁爺的護衛,實在只不過是死士一名,我的職責就是為祁爺擋掉全部的危險,難聽點,不過就是人盾罷了。”
“人盾?”原來他跟她亦一樣,不過是別人的工具。
“但你看,現在我還不是好好地活著嗎?如果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那我豈不是每天都生活在地獄里一般嗎?”人總是要向前看的,現在的淚影就一如當年自暴自棄的自己,他深深地憐惜,感同身受地讓他想要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
“我可以嗎?”淚影自問。
“當然可以,我們也是同樣的人,為何要低人一等,仰人鼻息而生存呢?”每一個人都有著過去,但總是繞著過去不放,那就永遠向不了前方,淚影就如那隱在深處的過往的他一般,他愿意幫助她,只為了她那昏迷中那信任的依賴。
“讓我幫你好嗎?”友好地伸出了大手,他親切如畫,是她平生得到的第一次公平的溫煦。
淚影看著他伸出的手,眉頭輕皺,他了然地輕笑,“明天,你不會再聞到我身上味道了。”
自那天起,一直陪在她身邊的,就是那溫暖的狄炙……
“影兒……”陰柔的聲音打斷了淚影的回想,她輕閃眼眸,身子依然維持著不變的姿勢,從銅鏡中反映出那修長的身影,朦朧而虛幻。
殷暗閻靠近淚影,從銅鏡中與她眼神相匯,她無言,他亦不語,似乎不想打破這難得的安寧。
“我該拿你怎么辦呢……”呢喃著話語,他嘆息。
是呀,她該怎么辦呢?殷暗閻,狄炙,自與殷暗閻重逢的那一天起,她似乎又陷入了泥沼之中,再也出不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