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野看了看他,那雙充滿仇恨的眼睛守候在黑暗中,像是迷路的人站在十字路口猶豫不決。將心比心,陶野把自己想像成德林,想像同生共死的兄弟慘死在眼前,而且一死就是十五人,這種天塌地陷般的打擊誰也扛不起來,面對十五個兄弟的離去陶野疼得心都要碎了,但德林比他還要傷心幾百,幾千倍。
陶野默默斟酌著,此時的德林異常敏感,任何不經意的一句話都可能讓他情緒失控,思量了半天,陶野上前拽掉了他嘴上的煙“首先我們是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那些死去的兄弟在天有靈,絕不愿意看到我們做出違背軍紀的事。”
“那兄弟們的血就白流了?”德林攥緊雙拳,指節捏得咯咯做響。
“這次偷襲讓軍團顏面盡失,軍團不會就這么算了,放心吧,仇一定會報,就算軍團不管,咱們脫掉軍裝也要報。現在我們還是軍人,服從命令吧。”
德林嘆氣,點煙,用力掐滅,嘆氣,上前使勁握住陶野的手“咱們的仇人是黑水公司,這仇能報嗎?”
“兄弟同心,其利斷金!”陶野的話擲地有聲。
“對不起,梅特約支隊的編制早就取消了,是我們拖累了你們。”德林的手在床單上摸索著,似乎在尋找什么,最后緊緊抓住了床頭鐵雕。
陶野瞥了他一眼“我有打人的欲望了啊,現在你還分什么梅特約支隊和黑桃小組嗎?它們本來血肉相連,這些人注定了就是過命的好兄弟!不能說梅特約連累了黑桃,或者說黑桃把災難引到梅特約頭上,我們是一個整體,一榮具榮,一損具損。”
“你說的對。”德林嘿嘿一笑,心情似乎忽然好了起來,甩掉靴子躺在病床上“你說的對,我們還是軍人,服從命令。”
“想開了?”陶野不太相信,以德林的性格,發生這么重大的變故,沒有十天半個月他是拗不過來。
“沒什么想不開的,為了報仇,咱得忍耐。”德林從菲德爾頭上取走枕頭,放在自己脖子下面,剛躺下又坐了起來,在床頭柜里找著什么。
“怎么了?”
德林找到一包香腸,用牙撕開包裝“餓了,好幾天沒吃東西了,以后槍斃我,我也打營養液了。”
陶野會心地笑著,懸在心里的石頭總算放心,他看著德林,心想“但愿他是真的想開了。”
接下來的幾天,德林不再郁郁寡歡,他還是昔日梅特約支隊的談笑風生的隊長,經常和一群老
兵們在病房里山南海北地海聊了,身體也很快恢復了,其實他本來沒什么病,主要是一口氣壓在心頭,現在放松了心情,人像脫胎換骨似的。
德林恢復了常態,歐陽鐸的表現卻讓陶野隱隱擔憂,他雖然平時也跟大伙海侃,說笑,但是眉宇間總是有股的灰突突的顏色,像是揮之不去的陰影,有時坐在椅子上發起呆了就是半個小時。
“兄弟,你好像有心事,說說。”陶野招手讓歐陽鐸坐過來,在特種部隊時歐陽鐸的代號是眉心中彈,現在是小花,這兩個代號陶野都不喜歡。
歐陽鐸坐過去,撇撇嘴“我能有什么心事,就是悶得慌。”
“狙擊手怕悶?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子,以前訓練大隊長把你丟進小黑屋,一關就是半個月,我怎么沒聽你說過悶,別瞞我了,說吧。”
歐陽鐸苦笑,新兵連,傘兵大隊,老虎團,他和陶野一起成長,并肩作戰,這么多年了,如果說還有誰能夠真正了解他,那就是陶野。歐陽鐸抓了抓臉,他覺得臉像燒紅的鋼板,火辣辣的,他不能告訴陶野真相,那是他的恥辱,是一名自負的狙擊手終生的恥辱。他不能告訴陶野他透過瞄準鏡看到了卡50上睜開雙眼的狙擊手,不能說那是比他還要優秀的狙擊手。
歐陽鐸是驕傲的,在新兵連時老班長就對他的傲氣非常不滿,不止一次罵罵咧咧地說:“治不了你,我不當獸醫,我就不信滅了掉你的傲氣。”事實上,一路走來沒有誰能夠真正滅掉歐陽鐸的傲氣,出身鄂倫春獵戶家庭的歐陽鐸是摸著槍長大,對射擊有著極高的天賦,每到一個新的連隊他總是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適應新的環境,新的槍支,以令人乍舌般的速度超過其他人的射擊水平。
眉心中彈!這是歐陽鐸的驕傲的招牌,更是他的資本。
他骨子里透出的傲氣是天生的,他遇到過比他強大的對手,有過崇拜的人,像特種部隊的大隊長,威廉。這些人無法磨滅歐陽鐸身上的傲氣,因為他覺得這些人是可以戰勝的,事實證明,經過他的不斷努力,部隊的里的一個個強人都被他戰勝了。
正如大隊長說過的那句話“認輸不丟人,不知羞辱才他媽丟人。”現在歐陽鐸丟人丟到家了,在和卡50里的狙擊手對瞄的瞬間,他失去了一名狙擊手,一名合格的軍人所具有的勇氣和果敢,他放棄了射擊,被對方擊中。
更可怕的是,現在他想起當時的情景,仍然膽怯,如果再有一次對瞄到機會,他沒
有信心會提前扣動扳機,害怕了?這個念頭像炸雷似的在他的世界轟鳴。歐陽鐸變了,他的傲氣似乎憑空消失了,他覺得自己像是被抽干了似的,混身沒有一絲力氣,他的傲氣不見了,他不再牛逼了,不再覺得老子天下第一了。這寫內心的痛苦他不能說,即便陶野是他在這里最親近的人,想到這件事時他都會感到萬分羞愧,你讓他怎么張嘴。
“完了?我的狙擊手生涯就這樣完了?”歐陽鐸想咆哮著說不,但是他沒有力氣,一點點也沒有。
“兄弟。”陶野推了推發呆的歐陽鐸“你有心事,瞞不了我。”
“我也不想瞞你。”歐陽鐸茫然地環顧四周,低聲說:“偷襲咱們的卡50離的時候我舉槍了,沒射中。”
陶野拍拍他的肩膀“我以為天塌了呢,小事一樁,別放在心上。”他嘴里這么說,心里卻覺得奇怪,以歐陽鐸的射擊水平,舉槍就意味著十環,難道還有別的隱情?他沒有深問,他們性格中有形似的東西,不想說的事,用刀子也挖不出來。
“不是小事。”歐陽鐸雙手用力搓著,手指上厚厚的繭子磨得手掌生疼。
“沒有百分百的英雄,向小平也不是槍槍爆頭,學學德林隊長,想開就好了。”陶野提起了歐陽鐸的偶像。
“想開?匪徒事件你想開了嗎?剛來這兒的時候天天跟我屁股后面追問事情真相,還記得嗎,砰,眉心中彈。”歐陽鐸盯著陶野的眼睛,部隊里的心理醫生說過,人在撒謊的時候眼睛會不由自主地向左看。
陶野坦然地迎著他的目光說:“說實話,開始的時候我確實想不開,匪徒事件讓我脫掉了軍裝,離開了兄弟們,千里迢迢跑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遭他媽洋罪。執行上次任務,我和菲爾德差點死在圣多美,和暴徒的殊死的搏斗讓我找到了自己,也想清楚了,弄清了真相又怎么樣,事實已經無法改變了,穿著軍裝我是軍人,脫掉了軍裝,我的血管里流的還是軍人的血,一日從軍,終生為兵。”
“是啊,你找回了自己。”歐陽鐸又想起睜著雙眼射擊的狙擊手,陶野找回了自信,他卻把屬于自己的驕傲給丟了,丟得屈辱。
“你真不想知道真相?我現在就告訴你。”歐陽鐸仍不死心,在部隊,在黑桃小組的訓練基地,他多少次想要打敗陶野,當他在強者游戲的視頻里看到陶野身處險境時把一切都忘了,一心想著救出自己的兄弟,而現在打敗陶野的念頭在潛意識里蠢蠢欲動。
(本章完)